“虽说按照现下的礼仪,我应该装作完全没有看到您的表情,顺着您的话,不再刨根问底。”莫里亚蒂收起脸上的笑,低头直视着苏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种严肃的认真表情出现在他深邃柔和的眉眼间,带着一种格外动人的真挚。
“但是,请原谅我根本无法对您的泪水视而不见。”
在莫里亚蒂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远处的大本钟突然敲响,清脆响亮的钟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回荡,停歇在广场上的鸽子似乎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报时声惊起,扑棱棱地张开翅膀,冲向天空。
悠扬的钟声,飞翔的鸽群,站在阳光下托着她的脸凝神注视着她的男人,在这一刻组成了苏冉的全部世界。
就算知道他的温柔和善意大概率只是虚幻的假象,可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显得太过美好,又或是因为思念家乡而产生的孤寂和脆弱,苏冉终是忍不住,在那片如同天空一样包容深远的眼波中,彻底举手投降放弃抵抗。
理智叫嚣着告诉她,在这样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感情无异是一种玩火自焚的危险举动。
可现在,就让她稍稍依靠一下这种温暖吧
就一下下。
苏冉闭上眼,纤长的睫毛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莫里亚蒂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手下清秀的脸,看到那张脸上此时呈现出的毫不掩饰的脆弱,唇边不禁荡起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
一种原始的破坏欲望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让他的血一点一点热起来。
再多一点,这还远远不够。
莫里亚蒂半阖的眼底中亮起一种冷酷而残忍的兴奋,但开口说话的嗓音依如三月的春风,带着醉人的暖意“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在这里。”
那原本保持着礼貌和距离的手指慢慢打开,从她小巧的下巴顺着下颌的曲线轻轻滑动,白皙的指尖略带亲昵地抚上她的侧脸,轻柔的力道中带着隐忍的克制,却透出一种令人难以忽略的强势。
苏冉被这个动作惊得抬起眼,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目光却刚好落入他此刻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藏在镜片后的绿色眸子闪着如同翡翠一样坚硬冰冷的光泽,因为过于深邃,又透出一点妖冶的暗色。
她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是为了抹去您眼中的泪水,即使赴汤蹈火我也甘愿。”
莫里亚蒂温柔的低语带着一股诱人的魔力,直直钻入她的心底。
苏冉本能地一颤,感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逐渐脱离正轨。
这种隐隐失控的危险预感一下将她惊醒。
她别开脸,想要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开来,那只手却在这时彬彬有礼地收了回去。
他温柔地对着她笑了笑,眼神又在转瞬间清澈如溪流“毕竟没有任何一位绅士,会对您这样美丽小姐的泪水无动于衷。”
莫里亚蒂此刻干净坦荡的目光让苏冉的大脑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她甚至无法判断方才她刚才感受到的那种危险的暧昧,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对他先入为主的认知带来的错觉。
她垂下眼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在这一瞬间下定决心。
莫里亚蒂和夏尼伯爵不同,为了避免未来牵扯不清的危险,她绝对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将任何个人的情绪掺杂进来。
这样的决断迅速让苏冉冷静下来,她吸了一口气,对着他露出一个非常有距离感的笑容“抱歉吓到您了,刚刚其实只是眼里不小心进了灰,有点不舒服而已。”
这是一个一点都不走心的谎言。
但苏冉是故意的。
她不想和莫里亚蒂有一丝一毫关于工作之外的私人牵扯,而她现在就在向他直白地传达着这个信息。
莫里亚蒂定定地看了她两秒,随即无奈地扬唇,嘴边的笑容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纵容,似乎就这样接受了这个蹩脚十足的解释
“您刚刚确实吓坏我了。”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不再谈刚才的话题,随着气氛重新恢复了正常,莫里亚蒂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偏了偏头,颇有兴致地提议道“您既然觉得累了,我们这就准备回去吧。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允许我最后带您去一个地方。”
话已至此,再拒绝就显得过分失礼,苏冉暗暗叹了一口气,接受了他的邀请。
“这就是您想要带我来的地方吗”
苏冉看着眼前热闹的人群,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他们刚刚穿过查令十字,走上了位于河岸街和白厅之间的一条斜街,此刻站的地方正是白厅花园前的河堤上。这里沿着泰晤士河畔修了一条供人散步的小道,而莫里亚蒂特地带她来的地方,居然是摆在这条步道边的一个排着长队的冰激凌小车。
“您想尝尝吗”莫里亚蒂看着他们身边跑过一群刚刚买完冰激凌嬉笑打闹的孩童,眼中似有怀念,“gatti039s是伦敦第一家冰激凌摊位,开了十几年。在他之前,只有贵族和富豪才有可能在夏天吃到冰激凌这种珍奇的东西。”
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转过头笑着补充道“这家店的冰是从摄政运河切过来的,原来在公学放假的时候,我和哥哥经常来吃。”
被莫里亚蒂戳穿了自己的顾虑,苏冉稍稍有些赧然。如果没有卫生担忧,她当然想要试一试伦敦的街头食物,况且在这样闷热的天气中走了这么久,冰激凌实在是难以抵抗这样的诱惑。
虽然在夏尼伯爵的城堡中她早已尝过了这个时代冰激凌,但那种精致地装在名贵碗碟中用银勺一小口一小口的贵族吃法,和面前这种熟悉的扣在蛋筒上直接拿在手里吃的感觉截然不同。
“您不想吃吗”明明看到了苏冉目不转睛的渴望眼神,莫里亚蒂还是笑着明知故问。
想。她当然想。
可她的眼神表示得已经这么明显了,他就一定非要听到她亲自请求他吗
苏冉觉得她隐隐抓住了莫里亚蒂的恶趣味,可越是这个样子她便越不想顺应他的想法。
正准备拒绝,然而莫里亚蒂却在她刚要开口时微微一笑,似乎完全看透了她的心理活动“我去排队,请您去旁边的树荫下等我吧。”
苏冉被他这样一堵,没了脾气,向他道过谢后,顺着河堤向前面的一片树荫走去。
感谢上帝,当然更感谢前几年伦敦城内新修建的下水系统,这段紧靠西敏宫的河段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苏冉撑着伞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微风,因为贴近河面的缘故,夹杂着几分喜人的凉意,倒是一下将燥热的暑气驱散了不少。
她走到最近的树荫下,向河的另一侧眺望着。
如果没有记错,在将近一百三十年后的千禧年,就在河的正对岸,将建起世界上当时最大的摩天轮,伦敦眼。
苏冉轻叹一声,赶紧刹住再去回想自己世界的想法,抬手去收手中的伞。
阳伞在维多利亚时期可是淑女们的重要装备,此时拥有一身白皙的皮肤意味不需要出门工作,所以女士阳伞在现在不光是外出造型的一部分,更被视为当下女性社会地位和财富的直接象征。
苏冉今天拿着的是一把雪纺绸的蕾丝白伞,陶瓷装饰的橡木手柄做得细长,收起后可以像手杖一样拿在手里,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在收伞时没有太注意,差一点打到站在旁边的一位先生。
“天呐,您没有受伤吧”苏冉几乎要失礼地惊叫出声,这把伞的伞头用着镀金的工艺,做得极为尖锐,几乎可以拿来当作防身的武器,“十分抱歉,是我太莽撞了,竟没有看到您。”
旁边的男子因为躲避的动作略显狼狈地倒退了一步,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外套,听到苏冉的道歉,礼貌而迅速地回答道“请您别放在心上,您的伞并没有打到我。”
男人这样说着抬起头,对着苏冉的方向友善地笑了笑,表情中明显带着几分无所适从的羞涩和拘谨。
苏冉和男人在看到对方的脸时,不约而同地怔愣了一下。
苏冉怔住的原因很简单,面前的这位青年长得实在太过漂亮了,简直就像是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美少年阿多尼斯。
他看起来大概二十几岁,有着一张西欧人端正标准的心形脸。他的肤色白得柔和,上扬的眉弓下是一双率真的蓝色眼睛,一口整齐的牙齿衬托出他粉红的嘴唇,鼻梁高高挺起,却不会显得过分锐利,面部线条高雅流畅,让他的五官看起来如同一座希腊雕塑一样赏心悦目。
更难得的是他的脸上有一种让人一看便会心生好感的率真纯正,笑起来的时候宛如凄凉的天使,下巴上那一道浅浅的美人沟却又给这份无暇的纯洁带上了迷人的性感。
“您不是英国人”看到苏冉的脸后,男子的问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几乎是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又面露悔意,他不自在地垂下眼,双手无措地交握在一起,不自觉地躲闪着她的目光,“抱歉,希望没有冒犯到您您的英语讲得很好,我嗯我只是有点惊讶。”
他似乎很不会应对这种社交场合,说到最后,舌头竟然紧张地磕磕绊绊打起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莫里亚蒂对,我就是想要看你求我的样子。
你们猜猜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