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松问你“如果我说知道, 你是不是又要骂我变态了”
你诚恳道“你没说之前不会。”
毕竟你知道他们先前就认识,谢飞松知道聂时秋住处也不奇怪,但谢飞松这么一说, 显然他本来是不该知道的,多半是调查了聂时秋。
有些奇怪, 你难免去想, 他是调查前知道聂时秋是他表弟,还是调查后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对他道“你先告诉我地址, 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谢飞松没再多话, 发了一个地址给你, 问“要不要我陪你去那边有点乱。”
你一问地址,他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你觉得聂时秋可能连你都不想看到,更不用说谢飞松。安全问题确实值得注意,但带上谢飞松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对他道“谢谢, 但你可能不太适合出现在那里, 希望你不要探究这件事。”
谢飞松虽然有时不地道, 但他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
谢飞松明白你的意思, 没有勉强“那好, 你注意安全,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需要的话我帮你报警。”
聂时秋住的地方有那么危险吗
谢飞松说得你都紧张起来了。
在你打算把手机收起来时,谢飞松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今晚去吗”
你想了想, 道“再等两天。”
如果俞老师还是没把聂时秋劝回来,你再去看看。
“好的,后天晚上我在线上陪你。”
在你可能说出口的拒绝前,谢飞松又道“我把那个地址告诉你,我需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放心, 我不会去参与你要做的事。”
你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从第一次见面起谢飞松便很绅士,在安全问题上从来都很有耐心。
只是你过早看见他黑色漩涡一样的内里,几乎忘记他曾有过的温柔。
“谢谢。”
这个词你说过无数遍。
对将商品装好递给你的收银员,对把菜品端来摆好的服务生,对很多很多人。
可此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能够完完全全地表达你的内心。
你等了聂时秋两天,他还是没有回学校,你只好按照谢飞松给的地址找去看看。
因为涉及聂时秋的隐私,你一人前去已经足够冒犯,更不好带上其他人,不管那些人与聂时秋熟悉与否。
谢飞松在学校给了你一个报警器,一脸淡定地评价这个小玩意最有用的地方在于吵。你此刻将东西握在手里,感觉登时有底气许多。
你的家和学校都在东城,平常生活轨迹也在东城,聂时秋则住在你从未涉足过的西城。第一次踏上陌生地方,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你按照地图指引,按部就班也就找到聂时秋所在的小区,发现西城除却稍显落魄,人少一点,道路杂乱一些,其它和东城也没有多少区别。
你站在聂时秋楼下昏黄的路灯里,深呼一口气,给他发消息“我在你家楼下。”
你当然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很突兀,也有些逾越。可俞老师都找到你身上,便证明聂时秋身边没有其他可以关心他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你分明知道有事在发生,又怎么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就算今天过后聂时秋对你的好感度倒扣三十,你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在你等待聂时秋的回复时,偶尔也有不少人路过。一听到声音,你就忍不住后退藏进阴影里,等人走过再出来。
你觉得谢飞松要为你此刻的胆小付一半责任。
不过只要不出事就好,胆小也没什么可笑。
你刚这么想,下一刻就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左手没抓稳,手机直接掉下,好在你反应灵敏,右手一下伸出,耍杂技一样接住。
等你接起电话,心脏还在为险些落地的手机狂跳,都没看来电显示“喂您好。”
“你在我家楼下”对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你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聂时秋,一时有些心虚“嗯你在哪里我们能谈谈吗”
话说得很礼貌,可你就等在他家楼下,他就是不想见你,你也能守到他回家为止。
显然,这点他也知道。
他沉默片刻,回话的语调让你听不出倾向“我在打工的地方,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不用,我去你打工的地方等你吧,是上次那个饭店吗”你不想影响他打工。
聂时秋的语气一下变得很重“不是那个地方,我来找你。你不要一直站在楼下,上去,到303门口等我。”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没再反驳,只道“好,那我上去等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别生气,等你回来,我们聊聊。”
你能听见电话那头聂时秋的呼吸,他好像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最后道“我没生气。”
你挂掉电话,打开手电筒,听着没生气的聂时秋的话,走到303的门口等待。303室的防盗门很旧,上面有那种钢条和细铁丝网组成的小窗,钢条还好,铁丝已经断了几根,露出一个破掉的小洞来。
门边贴着的春联更是饱经风霜,褪色不说,又卷边破损,甚至还有墙面重漆后溅上的白点子,好在上边的字还能看得清楚,横批上一个“春满人间”,衬得整间房门透出的颓败气息愈发凄楚。
你走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露台,看着楼下,一边和谢飞松闲聊报平安,一边等待聂时秋回来。
慢慢地,也有几个小区住户从楼下路过,看起来形色匆匆。
你看到一个十几岁,还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从楼下路过,她对面走来一群分不清是少年还是青年的男人,他们喝得烂醉,走路摇摇晃晃,说笑声响得震天,堪称扰民。
小女孩低着头,往路边靠,将大路让给他们。
他们还不知足,其中两个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原本就脑子有问题,搭着肩蹿到小女孩跟前,伸手像是要抱她。
你没有一点犹豫,按下报警器,人则躲进阴影,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楼下。
突兀又尖利的声音在长夜里划过,将所有听到的人都吓一跳。那一群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女孩趁这个机会跑了。眼见他们没有继续追的想法,你才松口气,折腾了好一会儿,将声音越来越大的报警器关上。
这么大的声响,整栋楼的邻居没有一个出来查看情况。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别的什么。
你突然明白聂时秋为什么不让你在楼下等,也明白了谢飞松为什么告诉你这里不安全。
东城西城,看起来只是一个方位的区别,最多晚上俯拍时,会发现一边楼高灯亮,一边楼矮灯暗。可等你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才发现,两个地方有多少区别。
你走在东城的夜路上时,很少感到害怕,而此刻,你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到连灯光所及的地方都不算安全。
聂时秋可能就在这种地方长大。
他的周围有很多像他一样挣扎着窘迫生存的人,也有很多垃圾,在他还不成熟,试图从周围人定义自己的时候,是最艰难也最容易走错路的。
你低头,重新看向手机,因为你没有及时回复,谢飞松已经发来好几条信息,你赶快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并对他道“不用陪我了,聂时秋回来了。”
你没骗人,你确实看到了聂时秋。
他从昏暗的小巷匆匆出来,大步跑着,身影一晃而过,即将跑到自家楼下时,仿佛心有所感一样,脚步变慢,抬起头,看向了你。
他的脸迎着昏黄的灯光,肤色还是那样黑,却将他轮廓中的固执、倔强与疲倦更加映出十分。
你的脸则背着灯,看不清五官神情,一切都掩没在黑暗中,好像连他的一丝狼狈都未察觉,是他可以放心前往的归处。
你朝他招招手。
他低下头,快步走进楼道。
他来到你面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不语地走到303室门口,你想了想,也只能跟在他身后,半天没准备好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他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几转,直到咔的一声,门锁打开。他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转过来对你道“家里有点乱。”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沙哑,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缘故。
说完这句话,他就将家门打开,伸手按开门口的灯,灯光瓦数很低,只比外边明亮一点。
他没有同你说客气话,家里的地面是水泥地,空地旁堆了很多纸箱子,沙发只有正对门口的两块坐垫完好无缺,剩下多少翻出一角海绵。
他对你说“不用脱鞋”时,眼睛看着你身旁,脸上五官都是僵着的。
你其实明白那种感觉,就像走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不想在别人跟前露怯,却连一个自然的笑容都露不出来。
只不过眼前,他不是走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而是被迫向你展示一个,他原本不想暴露人前的家。
而你连对不起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