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舟终于抵达上界,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草甸,不远,是林立雪山,远超中洲充沛灵气,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阵法走出,是个大传送阵,挂了一个大招牌,写着几个不同目地,传送到不同修真城镇,价格不同,只要缴纳相应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抵达最近修真城镇,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左右两侧是来接人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弟子,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招外门弟子了,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只招女修,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就是指黄品、最低阶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小宗门。
不过有些散修,会在这些宗门招揽前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过后,测试灵力,如果年纪在招揽范围内,则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
可是上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一些小宗门也挑人,如若年纪太大,修为没有精进可能,则会被拒之门外。上界花销也高,在此处生存,还不如回中洲当个闲散长老。
古遥冲他比划着手势,两只狐狸爪子指了指自己丹田,表示修为压不住了,他要突破
陆拂尘明晓他意思“那先找个地方让你突破。”
跟他们一起出来高然师兄妹俩,刚一出来就拿着传送符离开了。
古遥朝外看了眼。
更往外,还有兜售丹药法宝摊子,组成了几条街道。他虽然有兴趣,但突破要紧,于是当即拿出地图,随手指了个森林,叫陆拂尘拿出飞行法器,载着他过去。
陆拂尘飞行法器是寻仙宗宗主传下来给他。在手中时是一个小纸鹤,放出去,变大后,就是巨大纸鹤,人可以坐在两边翅膀上,御空飞行。
十日后。
森林深处一处隐蔽洞穴,古遥顺利突破了筑基,出了一身黑泥,他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但还没有急着出去,明心静气,收敛身上异像。
如果古遥此刻模样,被人看见,定要马上通知仙盟去抓他。
鸿衣羽裳,红发绿眼,两条红白大尾巴从衣衫下摆伸出,脸上有两道红色妖纹,模样极其妖异。
古遥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尾巴,脖颈间,项圈收缩,溢出妖气被收走
这项圈,是师祖给古遥储物法器,比一般戒指、储物袋,都要大许多。除了储物这一功能,还是隐藏他身上妖修气息关键法宝。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这才化形,变成了普通黑发黑眼,脸上妖纹慢慢褪去,两条大尾巴也收了回去,等身上妖气,全都被项圈锁住后,方才走出隐匿阵,从洞穴飞出。
陆拂尘察觉,抬头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心神一颤。
古遥似乎真有那么几分像狐狸精,圆圆杏眼微微上挑,瞳仁深黑,含着惑人妖气。除了长相,更有一种与生俱来,让人无法挪动目光灵动。
陆拂尘暗自给自己下了一道清心咒,拿出地图“我们去白云观,要走这条路,往西边走,如果用我飞行法器,可能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不急,我先不去白云观。”他有别事要做。
“那你去哪儿你在上界不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吗。”
“我先去找个天材地宝。”他顿了顿,提出一开始就想好办法,“你可以先去白云观求见观主,不是说很难求见他吗拂尘,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等我办完事了,我就去白云观找你。”
说着,他抬手从储物项圈内掏出一个黑色罗盘法器,而后再拿出那瓶月狐涎。
陆拂尘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器,只见古遥将月狐涎放在罗盘中央,那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地转圈,然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也是往西。
眼下罗盘有反应,说明月狐还活着。
“巧了你往西去,我也往西走,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我蹭下你飞鹤。”他刚突破筑基,可以用疾风术了,也可以短暂使用飞行法器,但无法支撑长久一直飞行。
看着他一系列动作,陆拂尘恍然大悟,这个罗盘是寻物。月狐涎是引子,是用于寻找月狐。
“你要去找那只被轩辕真人捉走月狐拿去送给白云观观主,让他给你炼药”
活月狐,确可以算是一种天材地宝。
“那倒也不是。”
古遥手捧罗盘,坐上他飞鹤法器,道“那个轩辕真人,是头肥羊,我先去抢了他。”他说理所当然,“至于月狐”
古遥话音顿住,并未说如何处置。
“古遥。”坐在飞鹤上,陆拂尘忍不住扭头叫他。
“什么”
“我打不过那轩辕真人。要不”他说,“要不我先去找我师祖,我师祖是元婴,他就在永康城,不过我不知他出关没有。”
“我知道你打不过,你先去白云观吧,我自己想办法。”
陆拂尘沉默了下,眉心蹙起,半晌,无奈道“那我同你一道吧。”
古遥这储物项圈内,究竟有多少传送符,他也不晓得,但既然有这么多保命法器,饶是被元婴追杀,也定能活下来。
古遥眉开眼笑“好啊,既如此,我就分你一半赃”
陆拂尘摇头,表示不用“如若下次遇见高然师兄妹,他们东西就还给他们吧。”
古遥没接话。
他修佛,可与其他佛修不同,并不在乎因果。
不过同为狐族,那月狐现在落难,乃是自己造成结果。
一年前,古遥跟随陆拂尘前往荒野遗迹,要摘一株奇花,结果陆拂尘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当时是古遥救了他一命。
在他恢复期间,古遥在附近泉眼打水时,发现轩辕离就在山谷里,被那守护奇花灵兽白猿打死。于是随便化了个形,跑过去叼走了那死人戒指,用三昧真火炼化成了自己东西。
这罗盘,就是在轩辕离戒指里找到法宝,他一直没拿出来用。
之所以一直没用,是不知道这咒语应当怎么念。古遥不识字,更不识道家咒语。是前些日子,他抄下来让陆拂尘教他,才学会。
用法也是学会咒语后才琢磨出来,这是拿来寻物,也可以寻人,只要把人贴身之物放在上面,再念一句咒语,就可以通过罗盘寻到。
快要寻到之时,两人还在飞鹤上,这罗盘指针便开始摇摆不定,花了十天工夫,飞鹤降落在一片平原上,根据罗盘显示,月狐就在这附近。
放大地图,此地叫落日平原,地处上界西南,再更往西走一些,就是白云观。
“这地方,”古遥指着地图上那个马头,“有马肉吃”
“这是个驿站。”
落日平原上落日驿站,是离他们最近驿站,可以传送到更往西天水城,白云观就在天水城附近。
“哦哦,驿站,我懂。所以有吃是吧。”古遥揉了揉肚皮,闭关十日,他饿了。
陆拂尘失笑,放出飞鹤,拉他上来。
缩地成寸,乃是元婴才有本领,结丹期用飞行法器是最快。
落日驿站傍水而建,左边是一条狭长河流,穿过河流,更往左去,不远是一片沼泽,远处浓雾之中,有一片长长山脉。
他们到时候,驿站已经客满了,都是修士。一看人这么多,古遥便去问马厩伙计“你们这儿是什么景点吗,怎么这么多游客”
伙计正在给马驹喂干草,闻言抬头,面对古遥那张脸,忽然就愣了神。
“客官,您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并非景点,”
伙计整日在这驿站干活,时常都能碰见那些仙人,但还未曾见过这样。若说是好看,他见过更好看,但就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直了眼,怪异地心生邪念,这叫他惊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口中道“从我们驿站往南走二十里,落日山脉上有神迹,所以才有这样多修士慕名而来。”
“嗯什么鸡”
“神迹”
“笋鸡”
古遥眼睛倏地一亮,冒出绿光“这是什么品种”吃竹笋长大野鸡
伙计听见吸溜口水声音。
“来了这么多人,你们这笋鸡一定很好吃吧”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卦象在他看来,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还是什么了不得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晕了好一会儿,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人影了,但他鼻子很灵,这么短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短小四肢,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人走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他就吸不到那灵气,必须得靠得很近了,贴着脚后跟了,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一层,但出乎意料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冰雪,推开半掩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人类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幻境。
尤其是练剑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皮肤发乌,毒发时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狐狸,打哪儿来”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少主,好不亲热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