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此时处处都是消散不了的暑意,西境却还是一副春寒料峭的样子。
其实原本,常家手下所领的将士,并不信任谢容珏这个由圣上从盛京任命到西境的世家子弟,毕竟他生得一副过人的相貌,一点儿也不像是武将。
就连常老将军,也只是礼节性的对他客套,其实也并未当真准备将他作为副将看待。
谢容珏也并不在意,直到后来与独孤珣亲兵的一场交手中,独孤珣用兵狠毒且出其不意,常老将军从前只是从言谈和书信传记之中读过这位阙王的生平,并未当真交过手。
一直到交手了,才当真知晓此战艰险不仅仅是在西羌兵强,还在于独孤珣这个人。
而常老将军,之前大意了。
他并不轻敌,也知晓这个阙王深不可测,但是毕竟难免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
那次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双方交锋,也只是点到即止,也不算是酿成大祸。
常老将军刚准备撤离,却突然看到漆黑的天幕之中,有炬火自远而近来,马蹄声迫近
一直到靠近了,常老将军才看清,是谢容珏前来,一手拿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拿剑。
神色恹恹,又或者是带着一点儿懒倦,坦白说,并不像是出现在边疆的战场上,反而像是闲庭信步在盛京的世家公子。
常老将军相信沈琅怀的决定,只是对着这位被废的世子,现在又被授命的副将,还是有些捉摸不清。
而独孤珣,原本面上还带着势在必得的笑,看到相貌逐渐从暗处变得清晰的谢容珏,笑意却一点一点地又淡了下去。
当初谢容珏提剑贯穿独孤珣的左胸,几乎伤及他的性命。
性命垂危之际,独孤珣混沌之际,却突然想到了那个中原公主。
屡屡激怒他,不肯屈从,分明他一下就可以掐死,看向他的目光却又毫无惧意的,中原公主。
其实此时出兵,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独孤珣并不想等。
从前的他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阿姆都没有等到他执掌大权的这一天,就过早地死在为奴的命运中了,就连死后都只能可怜得,蜷缩在干枯的稻草中。
其实独孤珣并没有想到,谢容珏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中原人素来注重资历,不会让毫无经验的人前来这里,之前独孤珣来访中原的时候,这个人,难道不是只是一个世家子吗
怎么又会现在出现在西境
这个人,独孤珣曾经在盛京的金銮殿上,败于他,后来又在中原西境,被他一剑穿过左胸,将那个中原公主抢走。
常老将军,空有其名,也不过是个年老体衰的老将而已,独孤珣并没有放在眼里。
但是谢容珏,却倏然让独孤珣敛了笑意。
他紧了紧手中的弯刀。
常老将军并不知晓他们之前的渊源,只是之前看到沈琅怀的诏书中提过,这位从前的镇国公世子,与西羌阙王交过手。
而且胜了。
常老将军原本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现在看到独孤珣原本胜券在握,带笑的脸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才恍然明白。
所谓的交手,必然是谢容珏,稳占上风。
所以这位散漫又目中无人的阙王,才会这般忌惮。
独孤珣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谢容珏,然后突然轻声嗤笑了声。
“没想到在这里重新又遇到了这位世子,”独孤珣淡褐色的瞳仁微动,“还真是巧。”
“不巧,”谢容珏懒散出声,“毕竟我与阙王之前,还有些账没有算。”
“是么”独孤珣反问,“说起来,中原人不是向来以和为贵吗况且区区常家军,难道足以与西羌勇士抗衡不如这样,本王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只要将那位九公主殿下奉送,本王大发慈悲,或许可以给你们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
谢容珏倏然笑了下,只是这其中的笑意,却又是一点都不达眼底。
若是从前在盛京与他相识的人,必然能认得出来,他心情极差的时候,时常就是这样的笑意。
“嘶,”谢容珏面上带笑,“你不如做梦。”
那晚的时候,其实他们也并未当真交手,因为此地险要,并不适合起冲突,贸然出手,但是常老将军看到谢容珏提剑的时候,却看到了少年郎君独有的,一往无前的锐气。
即便在他面前的人,是西羌难得的英才,两人相遇之时,也从来都不曾落入下风。
老将老矣,常老将军忽然想起或许自己年少时,也是这般锐气十足,只凭一把红缨枪,就足以扫六合。
少年人的精气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
而后来这个初出茅庐,从来都没有当真上过战场的少年郎君,也在一次又一次刷新常老将军对于天赋异禀的印象。
常老将军从前并不在盛京城,只是以前和谢容珏名义上的父亲镇国公来往过,这个人功利心太重,他并不喜欢,对于这个从前的镇国公世子,也仅仅止步于娶了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殿下,又很快和离的这件事上。
常老将军是武将,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也为公主殿下愤懑不平,毕竟成亲只月余就和离的婚事,当真是儿戏。
而谢容珏又是广为人知的纨绔子弟。
可是现在当真与这个少年郎相处起来的时候,常老将军发现他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懒散在旁听着的样子,每每开口的时候,却又是最为关键的时候。
比如之前前锋领队去截粮草的事情,他分明只是撑着下颔,看着并不如何上心的样子,却又在他们裁决不定的时候,起身走到舆图旁边,手指随意指过一条线路。
一条乍看平平无奇,却又处处都巧妙地避开哨岗,直达命门的路。
常老将军年事已高,与他一样大年岁的老人,大多都已经颐养天年。
他当初还是盛京城的一个小将的时候,林太傅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有功名的书生。
转眼数十年过去,他已经变成身经百战,戎马倥偬的将军,林太傅也已经致仕,只是偶尔还会去教书。
在这数十年里,他从未见到过,当真可以被称为天生将才的天才。
可是在他面前的谢容珏是。
即便是身在边疆,他看上去也都是从容不迫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倦怠,可是提剑的时候,又是锐不可当。
常家军其实确实如同独孤珣所说,并不敌西羌战士,西羌兵强马壮,将士骁勇好斗,其实这一战原本就注定艰险,甚至在此之前的每一个将士,都做好了以身掩土的准备。
可是当真在了西境的时候,却又发现,局势比他们之前预料得好很多。
常老将军身经百战,擅长排兵布阵,知晓自家战士的缺陷,所以每一次迎敌的时候,都是避开正面对上。
西羌战士虽然勇猛,可是每次这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好像是力气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而此次,最大的变数是谢容珏。
十步之内,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他极其擅长慢条斯理地的一点一点消磨对面的实力,这么多日的僵持之际,独孤珣贴身的亲卫,还有西羌一只由精锐组成的突围小队,在谢容珏的剑下,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铜板下,这些精锐,一点一点地被消磨,到最后甚至所剩无几。
边关的战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结束的。
只是西羌已经初现颓势,再不如之前那般张扬,那般目中无人,渐渐地,他们开始谨慎行事。
在平日修整的时候,谢容珏其实并不常出去,既不会与老将在一起谈论当年,也不会与少年将士交谈。
每次看到这种情景,常老将军其实都会想到,之前听到盛京中的传言,说这位从前的世子,很是薄情。
之前其实还不觉得,现在倒也看明白了。
与其说是薄情,不如说是对别人的事情,都没有什么所谓,不想听,也不想参与。
只会在营帐之中,时不时翻阅着兵书,又或者,手中拿着那个看着有点蹩脚的香囊,在愣怔。
不是没有将士在谢容珏背后悄悄说起这个香囊,也不是没有人说这个香囊的绣活实在不好,只是说这些话的人,都被谢容珏拉去多加训练了。
他是副将,看着生得一副出挑的好相貌,可是教训起人来的时候,却又从不手软。
自此没有人敢在背后偷偷说这个香囊看着蹩脚了,至多也只是在心中暗自想想,反正是不敢在惹着这位的晦气了。
常老将军和蔼可亲,不犯什么违背军纪的错误,很少为难人,这位副将,倒也不说什么脾气很差,看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唯独对一个香囊宝贝得紧,调侃上两句都不行。
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不过边关战事一直都顺遂,恐怕没有多久,就可以平安回到家中了。
在此次队伍之中的,有千里迢迢从盛京过来的,离开盛京的时候尚且是伏暑,来到西境却又被这里的冷意惊诧到了。
也有原本就是在西境的,黎城作恶多端的狗官终于被铲除,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黎城的平民子弟皆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他们原本只能在贪官的宅邸之中,做做打手,拿着可怜的俸禄,现在却是当真可以从军。
上阵杀敌,而现在的圣上,也会派遣专人解决将士们不在时的家中琐事。
西羌显出颓势,中原是一块啃不下来的骨头,因着战略得当,大大小小的冲突战役,并未折损多少人手。
在一次僵持很久的战役告捷之后,西羌受到重创,独孤珣身边一直跟着的塔吉也死在这场战役之中。
常老将军之前一直都有传书回盛京,在这次之后,一高兴,就难免多写了一点。
他拿着信封,来到谢容珏的营帐前,问他需不需要也寄信回去。
其实常老将军之前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但是谢容珏都说没什么好写的,常老将军也只得自己将这位少年郎君在西境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给新君。
虽然常老将军很少在谢容珏的面前夸他,但是在写给沈琅怀的信中,却是夸赞他为远胜独孤珣的将才,令人为之惊叹的天赋异禀,日后永平西羌,永护和平,想来也是不在话下。
常老将军虽然是武将,但是毕竟也是上了年纪,有着大多都有的毛病唠叨。
所以每次夸赞的词,都稍微显得有点多。
或许也是当真惜才。
谢容珏往常都没有写信回到盛京,今日常老将军问起的时候,他却突然拿出一张纸,随后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交给常老将军,让他一同带到盛京去。
常老将军有点不明白这么几个字,怎么就要呈到陛下面前,能表达什么,但是他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将信封好,让斥候出去送往盛京。
谢容珏有的时候会漫无边际地想,其实自己也并不是不想写信回去。
只是寄回去千万卷,恐怕上面,也全都是想念阿稚这样的话。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腰上挂着的香囊,倏然低声笑了一下。
独孤珣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蛰伏。
从一个卑贱的女奴之子,一步一步走上阙王之位,他极为擅长,以退为进,假意示弱,随后攻其不备,一击丧命。
西羌连连的颓势,他并不是不知晓,塔吉的死,身边精兵的一个接一个的失去,他也知晓。
他此时手指试了试手中的刀锋,看到光可鉴人的刀身上,倒映着自己的眼眉。
或许,也应当是收网了。
他两次三番地试错,甚至露出破绽,用自己身边的亲信去试探的,是一条路。
一条可以奇袭的路。
地通险要,一旦失去这处据点,犹如深入腹地,如入无人之境。
即便是再如何料事如神,再如何身经百战,也不可能猜得到,塔吉的死,那些跟在他身边数年的亲信的死,是独孤珣自己亲手筹划的。
成功的道路上,总是需要一个又一个的垫脚石。
为了西羌日后千秋万代,可以踩在中原的土地上,这些草原生长大的勇士,应当感到荣幸。
独孤珣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不过是佯装出一点儿悲痛,让那些中原人信以为真,从而放低警惕,没有办法发现,自己在找的,是这样的一条路。
一旦失败,就是必死无疑。
可是也无所谓,出征在外,哪有从不兵行险着的时候。
月上梢头,独孤珣手上拿着光可鉴人的弯刀,身边跟着几个都是精锐的近卫,逐步迫近。
即便是战事接连告捷,站岗的将士也还是一丝不苟地巡逻着周边的地带,看着周围的环境,生怕漏过一丝一毫。
解决这些小喽啰,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们身上还带了香,一种只在西羌有的,无孔不入的迷魂香。
造价高昂,极为难得,用完就再无。
之前带走那个中原的九公主的时候,就用了些。
实在是奢侈。
原本这么珍贵的东西,应当用在战场上的。
就像是现在。
独孤珣手中的刀极快,刀影缭乱,几乎只是几个瞬息之间,这些守卫就死的悄无声息。
因着夜幕,他们身上汩汩流动的血液都逐渐涌入黑暗,并无声息,无人知晓。
常老将军寄出了信件,原本正在营帐之中看兵情,手中的棋子几番往来,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点声响。
几乎只是出于他本能的直觉,感觉空气之中,浮动着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不对。
几乎没有细想,常老将军抽出剑,刚准备叫上近卫前去一看究竟的时候,他才刚刚掀开营帐,突然就看到自己的营帐外,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人。
几乎融于黑暗。
为免突然出变故,主帅和副将营帐很远,常老将军手中拿剑,直视着自己面前的人。
他与独孤珣并未正面交手过,只知晓这个人,是个难得的天才。
谁人还不是天才
他虽然老了,但是当年,也曾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是敌袭,他在这里,又有谁人可以在营地腹地,如入无人之地
遥远的东侧营帐,谢容珏正在营帐之中,分析这几次大大小小的战役的因果,几乎是连着的两三日,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
独孤珣并不是激进冒失的人,有几处几乎是看着毫无胜算的战,也还是应了。
虽然西羌人信奉骁勇,从来都不齿逃脱之辈,但是这样几乎是玉石俱焚的打法,却又实在是不对劲。
几乎像是等着人发现破绽,可是怎么想,又都谈不上是合理。
谢容珏指尖拂过舆图上用笔墨圈起来的地方,电光石火之间,他倏然抬眼,知晓了独孤珣的意图
他在用这些亲信,用这些精锐的命,在试错。
所以这么几处,才这么杂乱无章,却又在类似的方向中。
而他的目的,就是入腹地,杀主帅。
谢容珏拿着剑,往外走去。
独孤珣这样的打法,实在是超越了旁人能想到的界限,他之前就觉得有点儿蹊跷,可还是有点儿不明白,现在用疯子的想法去揣摩,才顿悟。
死了这么多精锐,只是为了试出一条路,甚至稍有不慎,自己就会丧命在这里。
若不是赌徒,没有人会这么做。
但愿,来得及。
谢容珏自己与独孤珣曾经交过手,知晓他的实力,这位阙王用刀已臻化境,当初在金銮殿上接了他的三刀,谢容珏看似轻而易举,实则也受了不轻的伤。
常老将军骁勇,但毕竟年事已高。
一直到靠近西侧,谢容珏才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敛眉,极快地走近。
此时的营帐灯火通明,哭泣声,惊呼声渐起
而中心的营帐,周围凌乱,全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常老将军胸口处涌出血液,正在勉力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
看到谢容珏赶来,还勉力朝着他笑了笑,“来了”
常老将军口中涌出血沫,“你果然,果然如我所说,是难得的将才,就连这么件事,都能这么快想,想明白。”
他招手让谢容珏过去,从胸口摸出一块带血的兵符,交到谢容珏的手上。
“不要看老夫现在,现在这样狼狈,西羌那,那个说,说是天才的阙王,也,也没比老夫好到哪里去。”
常老将军拉着他的手,让他握紧这个兵符。
“日后就交给你了。你是天,天生的将才,我”
“信你。”
老将老矣,常老将军想,自己或许应当还是要服老。
好在副将,这个沈琅怀亲自钦点,他从前并不理解的世家子,是个天生的将才。
战事之中,总会有人死的,他戎马倥偬这么多年,周围的人来了又去,不可避免,对于死生,早就已经置之度外了。
只是还是会缺憾,没有亲眼看到,西羌人止步在西境以外。
没亲眼看到,盛京日后繁荣昌盛的模样。
独孤珣其实离开得很狼狈。
他此时确实并没有想过找谢容珏,毕竟他不得不承认,他没有什么胜算。
当初金銮殿上,谢容珏胜过自己,实在是轻而易举。
后来在他那么多亲卫中,还是将自己重伤,救走沈初姒。
所以他选择了主帅,那么比他杀掉的老阙王还要年迈的将领。
在西羌,这样年岁的老人,是毫无价值的累赘。
中原人也是当真好笑,居然让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前来领兵。
可是当真与常老将军交手的时候,独孤珣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轻松。
甚至在交手之际,独孤珣自己还受了伤,常老将军的一刀刺入他的左肩,幸好被他用刀化解,不然整个左臂恐怕都已经没了。
常老将军虽然出招很慢,反应也不及年轻郎君灵敏,但是却又很稳,一下一下,像是罡风般迫人。
独孤珣与常老将军纠缠许久,原本准备自己独自解决这个老东西,最后还是叫了两名亲卫一同,合力的时候,杀了他就轻松很多了。
独孤珣的弯刀穿过他的心肺,亲卫的镖刀径直没入他的胸口。
即便是大罗神仙转世,也不可能是活的了了。
整个军队,都是常家带出来的兵,这个老东西一死,没有主帅,只一个副将,不过只是群龙无首的一群散兵罢了。
不足为惧。
这么想着,倒也不亏。
而谢容珏临危受命成为主帅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在一时间服众。
西羌兵力充足,这只军队是临时组成的,其中不仅有一些招募来的子弟,还有正式收编的常家军,其中最为反抗激烈的,就是常家军。
谢容珏并不恼怒,只是垂眼看着那些面色不好的将士,语气波澜不惊。
“你们若是想要常老将军一直停灵在西境,”他顿了顿,“可以接着闹。”
因着常老将军战死,所以战线又被拉长。
独孤珣极为狡猾,即便是落入下风,也会及时保存实力,况且西羌战士原本就要比中原将士生得更为魁梧一些。
这样的局面,一直到一支奇袭小队的出现而被打破。
西羌据点并不分散,逐个击破,只要有足够的谋划和策略,也并不是全然不可能。
而这支奇袭队,由主帅谢容珏亲自带队。
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出现变故,之前的连截,在最后的决定局势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拖得越久,也越对西羌有利。
独孤珣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急不缓地面对现在的局面。
原本整个中原军就军心不齐,主帅战死对于军心起着极为重大的影响,到了最后军心涣散,不过就是不堪一击罢了。
所以他游刃有余地对着所谓的奇袭队伍,即便是少几个据点,也并没有什么所谓。
只是长此以往,也会当真被谢容珏消磨掉大半据点。
或许,也该到时候了。
而谢容珏原本此举,也只是在逼着他出战罢了,毕竟常老将军战死,对于常家军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极为重大的影响,长此以往,士气会愈发低迷。
所以,当战。
景和初年,十月廿四。
西羌与抚远军在西境,进行了最后一场战役。
史称,抚远之役。
自此西羌元气大伤,此后十年,都未曾敢骚扰中原边境。
西境繁荣昌盛,往来游人如织。
十一月初旬的盛京,万物凋敝,寒风凛冽。
抚远军班师回朝,大败西羌于西境,而沈初姒还没有看到军队回京,就受诏入宫。
皇宫之中早早烧了地龙,沈初姒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外衫,进入殿中的时候,被内仕拿在一旁了去。
她抬着眼,看着沈琅怀身边站着一名斥候,看到沈初姒前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沈初姒极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却觉得好像是寒意源源不断地散发开来,无关外面转凉的天气。
来自她看到这个斥候的时候,突然停顿一下的心跳。
她自幼就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在旁人的口口相传之中,也只知晓西羌大败,而关于那些细枝末节,却又支支吾吾。
并不应该。
此时的干清殿中静默无言,只剩下滴漏声还在极其轻微地,叩击在沈初姒的心上。
沈琅怀负手站在干清殿中,突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身边的斥候道“你且再说一遍吧。”
“最后一役中,西羌阙王独孤珣多处设伏,他似乎并不在意最后的输赢,好像更想将主将置之死地。最后主将被逼入一个逼仄的地势之中,其实旁的,我们也并不知晓太多,因为当时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伤殆尽,只知晓,将军为了杀了西羌阙王独孤珣而身中流矢”
“现在,不知所踪。”
斥候抬起手,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拿出一截小小的穗子。
穗子上有一颗很小的珠子。
或许是因为在泥泞中浸过,所以即便是被人仔细地擦拭过,也还是能看得出来脏污的痕迹,甚至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
“这是主将之前一直都带在身上的香囊上的,他很宝贝这个香囊,谁说丑都不行,抚远军在四周找了许久,但是始终都未曾发现主将的踪迹,可能是因着附近有溪流,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珠子,递到沈初姒的面前。
此战艰险,之前就可以得见。
西羌阙王独孤珣死在他剑下,戎马倥偬数十年的常老将军战死西境,而那位被常老将军称赞的将才,身中流矢,不知所踪。
可是他分明答应过她,要从西境平安归来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蜀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