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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画舫荡至江中,侍童慢条斯理的添香续茶,韩唯茶盏见底,再度口干舌燥。



    今日本是想借商议益州之事来探太子的底。



    可没想,这个过程比韩唯想的要困难许多。



    无论他如何引导,将话头抛给太子,他总能三言两语又给抛回来,细腻缜密,滴水不漏。



    韩唯自诩沉稳冷静,竟被他四两拨千斤反将一军,终是生出几分躁意。



    韩唯来到益州后没少部署,捡着能说的润色一遍道明,已再没什么好说。



    至此,他索性瞥了小心谨慎,选择直接探问“早知殿下会来此,臣也不会落得煞费苦心半月却无功而返的结果,臣斗胆请教,面对今日局面,殿下有何良策。”



    由始至终,太子都是一派谦和之态,听得十分仔细。



    闻言,他淡笑道“漕运一事自古有之,可真要运筹帷幄的治理,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孤刚至此地,只是听韩大人粗讲了些概况。若这样都能论断决策,朝廷每年又何必指派那么多文武官员前往各地任命,众人稳坐朝堂,就着下面传上来的折子七嘴八舌商议一番不就够了”



    韩唯唇线紧抿,喉头因干涩不自主的咽了一下。



    他讲了这么多,到头来被他随口定为“粗讲”,好得很。



    侍童煮好了茶,正要提来,太子竟亲自探身捞过茶壶,给韩唯斟满一盏。



    韩唯敛去眸色中的暗冷,躬身扶盏,“有劳殿下。”



    太子态度亲和,顺手给自己也斟满,浅笑道“韩大人深受父皇器重,虽眼下受挫,但必有其他部署,你那些谦辞,孤可不听。”



    三言两语,又给韩唯堵回来,仿佛他再推脱,就都是刻意的谦辞,故意不愿说罢了。



    居下位者,本就容易被套入被动境地,吃亏在所难免。



    韩唯眼帘微垂,故作决绝“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臣以为,这些三教九流固执蛮横,不妨直接出兵强力镇压,扫清障碍,以助统筹大计。”



    话音未落,太子竟嗤的一声笑出来。



    他坐姿闲适,不似往昔那般注重仪态身正背直。



    眼下,他更像是个与共事多年的臣子闲谈话家常的温厚君主“孤此行为修身养病,父皇也命孤暂时放下政事,所以韩大人大可放心,孤不是来督工的。”



    “统筹漕运,益州只是伊始,若朝廷态度强硬,甚至不惜出兵镇压的消息传往大夏诸道,只会叫更多水域的地头蛇闻风而动,对益州用了兵,到了别的地方,他们便会针对这一招作出应对,此事会更难,朝廷的负担也更重。”



    “出兵镇压这种计无可施的下下策,连衙门的看门小吏都知不可,韩大人焉能不知想来韩大人也知孤身体抱恙,是不想孤操心。罢了,不想说便不说吧。”



    韩唯再次被堵了回来,搭在膝上的手指轻点的频率快了些。



    少顷,他喟然一笑“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除此下下策,臣的确还没有其他对策。



    太子神情丝毫不变,仍是笑道“无妨,孤知道此事急不得。”



    说到这里,话语一转,又添热肠“但若韩大人相出对策,且需要助力,孤绝无二话,必定竭尽所能相助。”



    韩唯觉得,再谈下去也难探出些什么,随将话题一转,问起了太子的身体。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虚假又体面的嘘寒问暖后,韩唯借太子应多休养为由提出散局。



    太子毫不恋战,待船停靠岸边,两人一同下了船。



    韩唯站在岸边,回首江边荡着的画舫,想到了那日在船上发现的玉桑。



    他看太子一眼,按下心中疑虑,问道“殿下接下来是否要留在刺史府休养”



    太子道“此事待定。”



    韩唯回敬道“若殿下有别的出行安排,或可提早告知臣,臣必定为殿下妥帖安排。”



    太子笑一下,负手离去“韩大人还是关心自己的事吧。”



    韩唯眼角轻跳,沉下气作恭送姿态。



    走出一段后,飞鹰低声道“殿下,韩唯已走了。”



    太子早已褪去笑意,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黑狼道“韩唯说一半藏一半,并不可信。”



    太子看向黑狼,眼里颇加赞许,语气却满含嘲讽“韩唯此人,心思重得很,他自然是有对策的。”



    再者,他明明在船上瞧见了玉桑,也知玉桑是他的人,如今却只字不提。



    不是有所保留是什么



    飞鹰疑惑“韩唯已有对策殿下如何得知”



    太子道“规劝曹広,避免干戈人尽其才,是上上策,出兵镇压清扫障碍是下下策,可这二者中间,还有一个可行之法曹広不配合,那就选一个同样熟悉行情清楚门道,且愿意配合的,取代他。”



    两人立马懂了。



    韩唯正面劝降曹広未果,可能早已进安置了自己的眼线。



    这种不受朝廷安排自行发家的帮派,内斗最狠。



    曹広已经坐在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享尽荣光利益。为朝廷做事,他考虑的是自己得到的会不会比单干少。



    可对那些久久努力都爬不上这个位置的人,只要愿意相助朝廷,怎么都比原样强,自然两横一竖就是干。



    让这人取代曹広,由他劝说手下,再行归顺,一样能避免干戈,甚至为其他水域竖了标杆。



    飞鹰担忧道“韩氏与三殿下母族有姻亲,如今韩唯出马收揽人心,分明是暗助三殿下,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太子没有骑马,负手踱步,闻言轻笑,“有什么好应对的,好像他办得成似的。”



    两人一怔,正不知如何回应时,就见太子停步驻足,侧首看向路边一家医馆



    大概是得了江慈吩咐,留在院外听候吩咐的府奴对玉桑十分客气。



    所以,当玉桑希望在屋里的窗边多安置一张斜榻,以供郎君闲时晒太阳小憩之用时,府奴二话不说,七手八脚搬来一张,还给擦得干干净净。



    太子进门时,玉桑正喜滋滋给斜榻铺软褥,珠帘声动,她立马回头,结果扭到了腰。



    飞鹰和黑狼眼见着太子端一路的冷漠,在夹着强烈情绪的皱眉中破碎。



    玉桑原以为太子很晚才回,这会儿天都没黑,他就归巢了。



    一回来就折腾她。



    “热水不是该早就备好吗”太子褪去外袍,抱臂靠在床边。



    玉桑面上作出惭愧的样子,并不与他争辩。



    一手扶桶,一手捏瓢儿,频频弯腰,一勺凉水一勺热水的兑。



    腰好痛哦。



    “水已兑好了,郎君试试吧。”



    太子嘴角一挑,走到澡桶边看了一眼,明明都没碰水,却道“太烫。”



    玉桑面露微笑,心中磨刀“是。”然后加了一勺冷水。



    太子“又凉了。”



    玉桑微笑的嘴角有些僵,加一勺热水。



    太子直直的盯着她“又烫了。”



    你是靠意念试温的吧



    玉桑疼了一天本就生气,此刻同他卯上了,随着他的话,一勺冷水一勺热水交替的加。



    数十回合下来,太子面不改色“太烫。”



    玉桑却停了下来,漾着体面的假笑,温温柔柔道“可是郎君,再多一滴,水都该满出来了呢。”



    两人面前的澡桶,水位线已经与桶沿平齐。



    太子并未因她顶嘴生气,反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转身拿过外袍披在身上,拢了拢,一招击毙“那就再舀出来。”



    玉桑从腰开始,一路直冲灵台,一路贯彻脚心,整个儿僵在原地。



    咚。



    瓢儿掉落,砸在水面,似一艘被水波耍弄的小船,胡乱荡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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