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送了玉桑一路, 也哄了一路。
江薇和冬芒跟在后头,眼神就没离开过玉桑,神色各异。
回到院中, 玉桑终于止了眼泪。
她看一眼孙氏身后的江薇, 认真的对孙氏道“今日的事,真的只是桑桑想拜祭祖母”
孙氏一听这话,哪还能不明白。
自己女儿不喜欢玉桑, 也将自己祖父的态度看在眼中,保不齐就有她掺和的一脚。
可玉桑不是个傻子,她这样说,只是想告诉孙氏,无论有没有江薇掺和着一脚, 她都会去那里, 或者说,她迟早与祖父正面对上。
因为她和祖父之间的矛盾,才是问题的根本。
所以, 哪怕江薇做过什么, 玉桑也不会追究, 甚至很聪明的放弃与江薇在堂上争执。
想明白这些,孙氏都不知说什么好。
自从见面以来, 玉桑表现出的就是一个思虑很深的少女。
可这也恰恰符合她在外多年忽然归家的立场。
最重要的是,这些小女儿的思虑,孙氏全都能懂。
她觉得自己把玉桑看的十分透彻有些心思,但始终是孩子想法。
是以,她痛快道“你想拜祭祖母是理所当然的,往后想去,同我说一声即可。”
江薇忍不住发声“母亲, 她”
“你住嘴”孙氏打断江薇的话,带着她离开“桑桑,好好歇一歇,外头的事不必担心。”
玉桑轻轻点头,擦干眼泪目送她母女二人离开。
江薇实在憋闷,她不懂为何自己的设计到头来反而处处利她,可当她想同母亲掰扯时,孙氏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今日的事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你此刻回房将女则抄写一遍,不写完不许吃饭”
孙氏严厉起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江薇人没赶走,自己还没讨好,脚一跺,回房抄书。
孙氏母女一走,玉桑一改哭唧唧之态,往茶座中一靠,慢悠悠为自己斟茶。
冬芒在旁看着,很想说又不敢说娘子此刻的神情举止,简直像极了殿下。
她对玉桑已经完全改观。
这哪里是软趴趴的小白兔
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才嘉德帝十一年,女子心计就变得这般可怕了吗
玉桑演了大半天,又吼又哭,嗓子都干了。
润了喉咙,一抬眼,就瞧见神情复杂的冬芒。
她笑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冬芒回过神,见她面前茶盏喝干,连忙上前帮她斟满。
“姑娘方才真是太大胆了。江钧虽算不上什么手握大权的重臣,但倒是一家之长,我朝尊崇孝道,被赶出家门还算好的,若真气坏了亲长,重则入狱赔命的”
玉桑“祖父吼我时中气十足,身体应该不错,哪这么容易气坏。”
冬芒娘子好像没懂我话中的重点。
她又道“姑娘怕是一直出门在外,鲜少与亲长老者相处,老人家经不起折腾的。”
玉桑眼珠轻转,狡黠笑道“胡说,我很擅长同老人家相处,年纪再大的我都应付得过来,祖父满打满算还没到六十,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冬芒“娘子还有长辈吗”
玉桑点头“对呀。”她比了个手势,煞有介事道“八十多了。”
冬芒怔然,八十多
虽然不是很懂自己这位新主子,但冬芒看的明白,她并非外表所见那般单纯可欺。
只是不知为何,此事明明顺利过关,玉桑的情绪反而低落下来,一整日没怎么说话。
带到晚些时候,她刚用完饭沐完浴,飞鹰过来了。
冬芒同飞鹰打了照面,出去将其他人遣散,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飞鹰看着冬芒出去,问道“娘子可还满意冬芒”
玉桑心道,说不满意还能给退了吗
面上笑笑“挺好的呀。”
飞鹰便不再多事,与她说起了江钧的事。
江钧与江戚是亲兄弟,因年岁相差无几,读书入仕也都是一起。
但江钧为人性格孤僻古怪,不太平易近人,所以入仕为官后,时常与人发生不快。
听到这里,玉桑忽然问了一句“江钧所任何职”
飞鹰道“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
玉桑心头一动,怎么会这么巧
且以他那时的年纪,任工部侍郎,绝对算得上年轻有为。
见玉桑没再问,飞鹰继续往下说
其妻刘氏与江钧指腹为婚,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极深。
或者说,江钧的性子,也只有刘氏能容忍的了。
可惜,刘氏产下次子江古林时伤了身子,日渐虚弱。
而江古林这个小儿子,也成了他们这一房不得安宁的开始。
若说江古开的性子是承袭了母亲,江古林便是同江钧一个模子刻出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自小就极有想法,又不听劝,固执起来谁都敢顶撞。
还小些的时候,江钧尚能用家法压制,待到他再长大些,就连家法都压不住。
孩子面不服,心亦不服,最后竟得个离家出走,与家中断绝往来的结局。
刘氏性格温柔,最是疼爱孩子,因此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不到四十就去了。
那以后,江钧再无心做任何事,早早赋闲,每日沉默寡言。
儿孙长大成人时,他也成了个孤僻古怪的老头。
总的来说,江钧此人其实挺简单,日常起居一眼可以看到头,性情一句话可以概括。
飞鹰复完命便要回宫,临走前,他眼神犹豫,欲言又止。
玉桑看他和黑狼如出一辙的表情就知他要说什么,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礼貌的将他请走。
过了这么久,飞鹰和黑狼一样,都看得出玉桑对殿下的态度并不如他们最初以为的。
反倒是殿下对她,几次三番改变心意,分明是记挂在心,难以放下。
怀着这样的心事,飞鹰回到东宫,结果发现皇后来了。
飞鹰走到黑狼身边,与他交换了眼神,了然的站在一旁。
自从稷旻出宫后,皇后就将詹事府内外整顿一番,甚至换了自己的人。
赵皇后也没想过遮掩这事,直接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身上还有哪里没好,怎会没有一日睡得安稳你莫要同母后狡辩,宫人亲眼所见,他们不敢瞒母后的”
稷旻回宫后,病痛的确好了很多,至少不似出宫前那般,时不时会身感不适。
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比回宫时差了很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疲倦。
赵皇后没有立刻问稷旻,只叫宫人先留心观察,确定原由。
结果被宫人瞧见,太子几乎每夜都会点灯起身,分明是睡不好。
赵皇后确定了原由,这才来“兴师问罪”。
“你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总不至于在外头安然无恙,回了家里反而不得安宁。”
她是真的疼爱稷旻,唯恐他有一丝一毫不舒坦。
稷旻闻言,垂眼轻笑“其实,母后不来找儿臣,儿臣也有些话想与母后说。”
赵皇后一听,心中倍感意外。
她虽疼爱稷旻,但稷旻自小便严谨守礼,别说是像别家儿郎那样同母亲撒娇乞求,便是些窝心的软话都甚少说。
没想他大病一场,开始懂得变通,性子成熟许多不说,对她这个母亲竟也有私话了。
赵皇后百感交集,惊喜又不敢表露,小心翼翼道“但说无妨。”
稷旻眼神微动,目光无端柔和起来“其实,儿臣此次出宫,原本的确打算好好休养,凑巧碰上益州的事,这才插手查办。也因此行,认识了一个姑娘。”
赵皇后怔愣。稷旻自小勤奋刻苦,从前攻学业,而今专政务,真没见他对哪个女子青眼有加。
如今他会主动提到,显然是上了心。
她问“是哪家娘子”
稷旻回“是江祭酒刚刚寻回的那位侄孙女,名唤玉桑,她父亲是江古林。”
赵皇后想起来了“就是你与你父皇提过的那个江古林”
稷旻“正是。”
没等赵皇后想太多,稷旻主动将玉桑的“身世”告知,好的,坏的,无一隐瞒。
赵皇后听到江古林之女时,脸色还没什么。
可一听到玉桑的出身经历,眼神就立马变了。
稷旻圆满解决益州之事,又令李非儒与稷栩分别坐镇南北,想嘉德帝展开一幅周密严谨的治漕蓝图,当中就不止一次提到江古林的游记手札。
江古林所撰写的游记和一般不同。
一般游记,观山石草木,记脚下行途,将文字展开,是一条线。
可江古林的游记,是每到一处便扎根在此,以他为轴,四散开来。
他的文字铺开,是一张周密详尽的图。
治漕之所以困难重重,在于损耗的人力物力是否能换来更多,哪怕对等的价值。
古往今来,治漕多为通渠与凿渠两种方式。
具体选择哪种,要根据水流,气候,沙石沉积与暗礁等诸多因素来判断选择。
若有人能对山川河流都有颇为深刻且细致的研究,会事半功倍。
稷旻觉得这游记颇有实用,又因江古开已离世,曾提过要为他追加一个赐封。
这事被嘉德帝驳回了。
在他看来,游山玩水的随笔,拿来与朝政挂钩未免小题大做。
且朝廷设有工部,倘若真有需要,随时可让官员去实地走一遭。
二来,此次益州之事,江古道已立下大功,嘉德帝已定了对他的赏赐。
倘若再来一个江古林,未免同时将江家抬的过高,引人不满。
事后,嘉德帝同赵皇后提起过这事,还担心稷旻往后会草率用人。
眼下,她忽然明白儿子因何而为。
赵皇后沉下脸“旻儿,你想给江古开追加赐封,是否想为那女子抬一抬身份,便于以后接她入宫”
一旁,黑狼和飞鹰都急了。
殿下行事一向稳妥,怎么到了玉娘子这里就心急了
这样交代,皇后定会将玉娘子看做魅惑储君的妖姬,哪里能容得下她
谁料,稷旻只笑了笑,说“儿臣与母后坦白,恰是想告诉母后,在儿臣提出追加赐封给江古林时,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接江玉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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