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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玉桑静静地看他一眼, 然后扭头就走。



    你看我惯不惯你



    人还没到里间,便被从后追上来的男人一把抱住。



    “我的两个选项里,可没有这个。”



    玉桑试着挣了挣, 结果惹到他, 直接打横抱起她往里走。



    刚刚点亮的灯又灭去,只留小小一盏。



    灯影摇曳,在昏暗的房中描出一抹悄然的旖旎。



    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的亲吻渐渐褪去了融着复杂恨意的狠厉,不再像是惩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凭心而为的渴求,裹挟着遮掩不住的温柔。



    可即便有这份变化在其中,他也从未逾越那一步。



    仿佛渴求的同时, 又在隐忍。



    玉桑并非不知这份变化的背后隐喻着什么。



    她和稷旻之间的男女之情, 亦如江钧和江古林之间的父子之情。



    即便知道问题分歧在哪,甚至抽丝剥茧细细掰开,也得不到解决。



    归根究底, 只是因为立场不同, 所求不同, 人心作祟,放不下罢了。



    但她不确定的是, 稷旻这份温柔下暗含的隐忍,是试探还是拖延。



    玉桑一分心,稷旻便察觉了,他停下来,撑起身看她。



    玉桑收敛心思,眼睁得圆溜溜与他对视。



    稷旻没追问她在想什么,翻过身就要躺下。



    玉桑眼疾手快, 伸手一抄垫在他背后将他托起来。



    稷旻看她“做什么”



    这事玉桑忍耐已久,“你”



    稷旻“我怎么”



    玉桑瞪住他,不如不快“你身上还穿着外袍,就往人家床上躺”



    稷旻盯着她看了片刻,嗤的一声笑了。



    他撑身坐起,拉过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带上,朝她偏头“那就替我脱了。”



    玉桑一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更紧。



    稷旻含笑看着她,仿佛在说,自己往脚上砸的石头,就别喊疼



    几声衣料窸窣响,男人宽大的外袍被理得平平整整,挂上衣架。



    稷旻躺在床上,偏头看着玉桑忙碌的背影。



    挂好衣裳,玉桑回到床边,稷旻伸手一拉让她靠坐在床头边,继而身子一挪枕上她的腿。



    他闭上眼睛,低声道“两刻钟后叫醒我。”



    玉桑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见他真的染了倦意,昏昏入睡,到嘴边的话又咽住。



    房中安静极了,有冬芒在外守着,她倒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听着稷旻渐渐平顺规律的气息,玉桑难得认真考虑起他们如今的关系状态。



    虽然重逢至今,她一直反抗不了他的亲近,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在这种事上坚定的表态。



    久而久之,倒像她默认了此事,才让他习以为常,频频找来。



    其实,玉桑很清楚,自己从未真正从心里排斥过稷旻的亲近。



    其一,是因为前世记忆。



    她本就不是带着对他的恨与厌离开,相反的,她希望他往后能好好地。



    所以每每触碰时,身体的记忆与习惯比意识更快复苏。



    不过他存心激怒,要她不痛快时得另论。



    那种情况下,他呼吸都是错的,更遑论碰她。



    其二大约是个有些羞耻的原由。



    她活过两世,才不像他说的只是个噱头。



    她敢说,男女情爱,两边宅子的未婚娘子加起来都没她懂得多。



    食髓知味这种事,不是只有男人才会有,她就是女子中的典例



    但这是不对的



    既不愿同他回宫,就不能抱着这种无所谓的心态与他卿卿我我。



    他们之间实力悬殊是事实,却不能成为她纵容自己的幌子。



    可话说回来,与稷旻相处多时,眼见他与上一世的诸多不同,玉桑多少了解他。



    真要制止如今这种见不得人的缠绵,恰恰不能与他对着干。



    越是摆出三贞九烈的姿态拒绝他,就越是勾他心底疯态。



    况且,稷旻一样了解她,熟悉她,她是真不愿还是假作态,他一试便知。



    届时被他当成个情趣,同她发起狠来,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与稷旻的差距,不仅在于男女力量上的悬殊,还有身份的悬殊。



    要他寸步难近,可不能凭她这副小身板亲身上阵。



    得以夷制夷,将他隔得远远的



    玉桑继续琢磨起自己刚才的主意,想着想着,思绪发散,渐渐天马行空起来



    其实,她并非离了稷旻就活不了的。



    大概是因为两世加起来才尝过他一个男人,他又不错,才会馋他的身子。



    三条腿的难找,三条腿的男人不是比比皆是



    等她尝了别的男人,比他更好的男人,一定就把他忘了



    玉桑越想越亢奋,忽的,腿上的人动了一下,似是被她惊到。



    玉桑连忙稳住坐姿,收敛气息。



    她静静打量枕着自己睡去的男人,思绪又是一个跳跃



    稷旻曾说,上一世他登基为帝,三宫六院满满当当。



    那他应当像如今的陛下那样,稳坐宫中,等着旁人将妃嫔抬到床上,睡完再送回去。



    而今,却是她稳居江宅,他频频将自己送上门来,亲一亲抱一抱,再自己走。



    这不是成了那些被抬来又抬去的妃嫔吗



    不对,不一样,旁的妃子是由圣人选去侍寝,事后还会缠着同寝共眠。



    他是自己选自己,自己来再自己走,懂事不粘人



    且慢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呀



    玉桑心中尖啸,让自己冷静克制,面上却忍不住窃笑。



    “什么这么好笑”



    她低头,就见声称小睡两刻钟,让她数数到时喊醒他的人自己醒了。



    玉桑讶然道“你、你怎么自己醒啦。”



    稷旻枕着她的腿,从下往上看她“那你数到多少了”



    诶



    玉桑暗道糟糕,原本还一心二用的,最后竟一心一意开小差去了。



    她眼珠滴溜溜的转,是在想辙。



    稷旻抬手按住她后脑,往下一压,迫她对视。



    他刚醒来,睡眼惺忪,无端添了几分慵懒姿态“说说,想什么呢。”



    玉桑觉得,“想男人”和“想你现在宛如侍寝妃嫔”两个答案,是哪个都不能说的。



    回答不上的问题,得有技巧的化解。



    玉桑抿唇,暂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决心,抬手将鬓边碎发勾到耳后,忽然倾首而下,主动亲上稷旻的唇。



    啾。蜻蜓点水。



    稷旻只觉香气扑鼻而来,还有碎发扫在脸上的微痒,以及唇上温软。



    这轻快的吻落在他唇上,化作心头一声震动。



    稷旻笑道“原来在想这个。”



    玉桑见他要起,连忙帮扶一把,顺道岔开话题“殿下瞧着很累,是近来有烦心事”



    稷旻起身到一半,动作顿了顿,然后才坐起“听说什么了”



    玉桑极尽乖巧,温声道“听说殿下在朝中提议,要给父亲追加赐封。”



    稷旻偏头看她,嗤笑一声“父亲”



    玉桑对他的暗嘲故作不察,眼睛眨巴眨巴,一本正经“殿下安排这个身份给桑桑,桑桑理应认真对待,江古林,就是我父亲。”



    稷旻也不争辩,拉着她一并靠坐床头“还听说什么了”



    玉桑“还有圣人驳回了殿下的提议。”



    稷旻没回应,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



    玉桑偷偷瞄他一眼,不由愣住。



    她已很久没见过他这般姿态,沉重又颓丧,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思。



    玉桑的眸中浮起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色。



    “殿下。”



    稷旻转头看向她。



    玉桑抿了抿唇,缓缓道“殿下曾说,从未想过要让玉桑进宫,这话是真的,不是设计或试探吧。”



    稷旻挑唇“我何时设计试探你了”



    身边的人安静了一阵,忽然道



    “给曹広投毒;让江家陷入表面的风波,是殿下的设计。”



    “长鸣百穗玉佩,殿下的毒药和玉佩,是对我的试探。”



    稷旻眸光轻动,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幽深。



    玉桑没打算翻旧账,只是做个区分“但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



    “我与殿下一样记得很多事情。今朝的夏国看似还是那个夏国,但很多地方都不同了。”



    “听闻益州之事,殿下又作诸多规划,除了追封父亲的事,其他都得到圣人赞许。”



    “殿下规划皆在治漕,此刻提出追封父亲,犒赏他功劳,应当与治漕息息相关。”



    “桑桑斗胆猜测,殿下是想借父亲来实施鼓舞政策,挖掘人才。”



    “追封不比当下的赏赐,人都没了,再丰厚的荣耀也只会随他去地下,是最划算的赏赐。”



    “但对活在当下的人来说,便是天大的诱惑与鼓动”



    稷旻忽道“若说你猜错了呢你就没想过,或许我只是想抬一抬你的身份,然后接你进宫”



    玉桑想了想,平静的问“那殿下想重新治漕吗”



    她明明在问,但却像已笃定此事。



    忽然间,在益州同她对峙时,她说过的那些话在稷旻脑海中复响。



    比起身边这些附庸,陛下心中更重要的是江山社稷。



    对你来说,男女情爱并非最重要事。



    不知何时开始,在她心中,他为家国天下万民福祉而放弃她,成了合情合理无需犹豫的事。



    所以,乍闻此事,她毫不犹豫断出因由,毫无错漏。



    即便到这一刻,明知自己不会对她放手,可稷旻依然不敢断言,若真将她和江山社稷万民福祉放在一起作取舍,他一定会选前者。



    但当她替他做出选择站定立场时,他心中竟像是被什么绞过凿过一般。



    稷旻抽回手,眼神别向一旁“方才那句是骗你的,可你猜对又如何”



    “这对我来说,这不是需要二选一的事。”



    “即便你不进宫,我也不会放手,别说天涯海角,只要我不点头,你连长安城都走不出”



    他嘴里说着狠话,以至于没能瞧见玉桑脸上一闪而逝的无奈笑容。



    其实,玉桑心里清楚,若稷旻真的像刚重逢时那样设计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带她进宫。



    以她的身份,大概会成为东宫最末等的宫婢,活在他眼皮子地下,夹缝求生。



    他想折腾她,都不用设计,哪怕多看她一眼,多温柔一分,都能为她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



    在她明确抗拒后,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不必担心,他也不愿。



    安排她来境况并不顺遂的江家,换来一个体面的身份。



    安排仆人来她身边,明里暗里都是保护助力。



    大费周章,迂回费事,恰如他在亲近时那些悄然无声的变化,都是他的暗示。



    他已不要她认错了,他要她服软。



    乍闻追封江古林之事,玉桑毫不犹豫判断为是他计划之一。



    因为她从不觉得自己能与国事挂钩,成为令他烦忧甚至需要抉择的心事。



    这种时候,得分轻重。



    幽静的床帏内,响起少女的叹息与嘀咕“谁说不是呢”



    听出她语气的变化,稷旻慢慢侧首看向她。



    玉桑靠在床头,两只手当空画圈,圈出整个账顶的范围“殿下一只手这么大,整张天都能遮住,殿下不放手,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少女侧颜明动,是笑着说的。



    可在稷旻眼中,所见画面仿佛融开又聚拢,周边骤亮,是前世的种种画面。



    玉桑望向稷旻,手掌摊在他面前,用指头随便点了点“大概,也就占殿下手掌上这点儿位置,妨碍不到殿下想做的事,也成不了殿下的后顾之忧。”



    “无论殿下做什么,待回过头摊开手掌一看,我还在这儿稳稳拿捏着呢。”



    她一个举动,在稷旻眼中化作无数个,全是与她有关。



    曾经,他也受前朝诸事困扰,可一到她宫中,烦扰从不过夜。



    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作出判断,要以何种姿态陪在他身边。



    那时,他只管听着那些稚嫩逗趣却叫人豁然开朗的话,径自舒心。



    却从未想过,这或许是她苦思冥想,历经几番心绪变化,数遍删改才得出的。



    要促成交换,最起码要等价,纯粹的欺骗只会换来严惩。



    她的出现的确是一场安排,可要他真心,她也是用真心来换。



    眼前的玉桑,和过去每一个她重合,在他身边或笑或闹,或哭或恼,最后重回眼前的她。



    忽然间,仿佛是附着在心上的沉疴,正在一点点愈合剥落,露出深处的柔软情意。



    那些稍稍忆及都觉心痛难耐的回忆,在眼前人的陪伴下,镀上了明亮的颜色。



    所以,她说的其实不对,并不是他们要的彼此都给不起。



    是他从一开始就判错了自己要的东西。



    而她要的,他都给得起。



    玉桑还想再说点什么,叫他先宽心,打起精神专心做正事。



    无意间看去,却发现前一刻还别扭不定的男人正看着自己,唇角微微露笑。



    玉桑拧眉,试探的喊“殿下”



    稷旻一改刚才的异常,精神许多,重新伸手揽过她“你说得对。”



    咦



    玉桑偏头瞧他,“什么”



    稷旻道“左右你跑不掉,我得先做正事。”



    玉桑的眼神去了几丝忧色,前一刻下定的决心重回理智之中。



    她不动声色的溜出他怀抱,又往外挪了挪,说“那殿下赶紧去呀。”



    稷旻看一眼空落的怀抱,又看她一眼,到底没将她拽回来,屈腿搭臂,意味深长道“你也说我想用鼓励政策挖掘人才。眼下,暂时没有比追封一个死人更划算的鼓励方法了。”



    玉桑眼珠一转,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凑了凑“殿下,圣人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稷旻的目光敏锐的度量着她的位置,笑了笑“是。”



    玉桑来了精神,下意识又朝他挪了挪,压低声音“若殿下打定主意,可需要玉桑帮忙”



    稷旻不动声色把手伸到她身后,保持虚虚环抱的姿势,挑眉道“你帮忙”



    玉桑唯恐他多想,觉得她满心促成此事只为不进宫,又发疯发病。



    屁股再挪一寸,与他耐心解释“殿下亲口所说,追封父亲一事,对殿下而言不是需要做抉择的事,既不影响你我的事,那我帮帮忙,也谈不上有何私心。”



    稷旻隐隐含笑的看着她“那你要如何帮”



    玉桑这会儿又收敛“其实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试试也无妨”



    她冲稷旻摆摆手,“绝不会影响到殿下的”



    稷旻笑着点头“好,你试试也无妨。”



    这是允了



    玉桑并不知稷旻心中变化,一时激动,直接挪回他怀里“若是成了,有什么奖励吗”



    做事就要邀功,稷旻可一点都不意外。



    他笑意加深,配合她倾身“那你想要什么若是放了你之类的话,此刻也不必说了。”



    一句话扑死大半希望,玉桑撇撇嘴,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



    但这也在她的料想之中。



    是以,玉桑清清喉咙“那就除了殿下排除的这种可能,我要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眉飞色舞讲条件的样子,简直动人心魄。



    稷旻想也不想,欣然应允“好。”



    玉桑正欢喜,眼一转,忽然发现他们之间好像隔得比刚才还近。



    他的脸近在眼前,稍稍低头就能亲到。



    前一刻下的决定再度复苏,说好要拉开距离呢



    只要做成这件事,先把这个条件提了



    不许在夜闯她房间搞这种卿卿我我的事



    玉桑刚要爬开,稷旻直接蓄势已久的手臂直接收拢,轻易将她勾住,拥入怀中。



    原来,即便她跑开了,他不强硬去拽,她也会自己回来。



    他出来时间不多,现在心情大好,抱着人翻身一压,伏在她耳畔低语。



    “喔,对了,类似不许碰你这种条件,也不可以。”



    玉桑被他吻住,眼睛瞪得圆圆的。



    他一定是趁亲亲时往她嘴里吐蛔虫了



    一定是



    作者有话要说  劳动人民不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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