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桑搬出江慈, 惹得江钧朝她看了一眼。
两边宅子紧挨着,也就一门之隔,二房的风光在哪里都不是秘密。
江钧似乎不觉得玉桑的提议有多荒唐, 甚至没有考虑太久便利落回道“可以。”
倘若孙氏此刻在场, 大概又要晕一回。
不说别家,就说隔壁院谁敢这样与江戚说话,下场绝对好不了。
这绝对是大场面了。
可场面再大, 比不过江慈胆子大。
在经历最初的惊讶后,她很快镇定下来,觉得自己若是胆怯,简直是给桑桑扯后腿。
是以,江慈昂首挺胸道“承蒙叔祖父信赖, 阿慈愿做见证, 绝不偏私”
碧桃浑身一震,在这一刻拥有了与冬芒近来频繁出现的震惊表情。
因着江慈的回应,江钧越发认真打量她, 眼底甚至藏了几分笑“好。”
玉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江钧的一言一行, 眼底滑过思虑, 面上却笑道“祖父若无其他事,孙儿便去忙了。”
正刚弯腰搬起一头, 手中负担忽然减弱。
玉桑顺着木料一路往后看,只见江慈也穿了手衣,正站在她后头抱起另一头。
她还挺理直气壮,眼看着玉桑,话却是说给江钧听的“叔祖父只是不许你使唤下人,可没说不许旁人帮你呀。”
然后才看向江钧“叔祖父是这个意思吧”
江钧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但懂的都懂,这是默许了。
玉桑看着江钧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气候已渐渐炎热起来,文琅院中的凉亭外堆满木材。
饶是树荫遍地,围着木材转来转去的两个少女依旧累的满头大汗。
从烈阳高照到夕阳西下,秋千终于立起来,稳稳扎根于凉亭之外的绿荫下。
碧桃和冬芒感动的在旁呱唧呱唧股掌称赞,忍不住热烈盈眶。
玉桑和江慈却实实在在累趴下了。
两人连走进亭子的力气都省了,背靠背坐在地上,回头相视一笑。
天色暗下,府中饭食飘香。
江慈离开后,玉桑也回房休息了。
冬芒知她今日累的脱力,便去孙氏那头报备了一声,许她就在院子里单独用饭。
可玉桑累过了头,吃饭时眼皮子都在耷拉。
冬芒虽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但心中着实想笑又心疼。
吧嗒两声,是筷子掉落,玉桑脑袋一栽,眼看就要扎碗里。
冬芒眼疾手快伸手托住,玉桑一惊,睁眼醒来“怎么了
冬芒忍笑,轻声道“姑娘陡然耗力,明日身上该疼了。奴婢会些推拿功夫,稍后姑娘舒舒服服泡个澡,奴婢再帮姑娘松松骨,明日起来也舒坦些。”
玉桑现在只觉得疲累,让她舒舒服服睡觉,怎么都行。
又催着她吃了几口,好歹挡了饥,冬芒才收拾餐盘去准备热水。
夜幕四合,澡房水汽氤氲,澡豆飘香。
玉桑懒懒的趴在桶边,任由冬芒推拿舒筋。
别看是在阴凉处作业,实则脚下一刻没停,一直走来走去,还要避开障碍物。
或站或蹲,或踩或踹,一通操作下来,脚掌多站一刻都会疼。
冬芒功夫不错,玉桑被按得嘴上直哼哼,其实身上舒坦的不得了。
她按想着了,洗完后拉住冬芒,哼哼道“脚还疼。”
冬芒忍俊不禁,说道“奴婢去弄点药草,姑娘先泡泡脚再按。”
玉桑乖乖点头,拢着睡袍小碎步挪回卧房,四仰八叉的躺下。
背挨到床那一刻,她发出一道来自灵魂深处的喟叹。
“世间最安逸处,只在床上。”
起先她还强打精神等着冬芒,怕自己睡着,翻来覆去,最后抱着被褥一滚,改为趴睡。
褥子是刚换的冰丝,冰冰沁凉,玉桑用脸蹭了两下,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搁脑袋,昏昏入睡。
香闺的门开了又合,人影投在床帏上,一举一动皆轻盈。
白嫩的脚掌又小又瘦,落在粗粝的大掌中,搓揉间或已泛起微红,隐在昏黄的烛火下,不见颜色,唯有掌心一片升温。
按了好一会儿,大掌动作渐停,却又生玩心,食指屈起,在脚心轻轻一挠。
她睡得不深,还有知觉,小脚猛地一缩,继而身子翻动,但没有醒。
原本枕着的位置睡热了,她咂咂嘴,闭着眼胡乱翻扯怀中的褥子,翻到冰凉的位置,枕上去继续睡。
期间,那双手静静的等在一边,直至她动作平息,才重新捧住其中一只小脚。
声音自床尾传来“你睡了”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卷着被子呼吸匀称的少女分明是睡了,却在听到声音时睁眼开,“没啊,没睡。”
那声音顿了顿,一声浅笑后,又道“分明睡了,这也要狡辩。”
她今天累极了,睡着之前脑子里还念叨着不可以睡,得等冬芒回来。
她也觉得自己一直没睡,就闭了一下眼。
人出去到现在不也没多大会儿吗,一说话她就听到了,脑子清醒着呢
然而,睁大的眼还没顶住片刻,又被睡意侵袭,眼皮耷拉,负隅顽抗。
床尾又有声音传来“听说,你今日厉害得很。”
睡意侵扰,疲惫加身,连听到的声音都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
但玉桑知道有人在和她说话。
她睁着一双快翻白的眼,一句话被困意拉得字音模糊“嗯厉害”
脚上传来的力道,缓解疼痛之余,好像还能注入困意。
虽然这样按得很舒服,但大家都累了,还是睡吧。
她迷迷糊糊的将脚抽出来,钻进被褥里,“不要了,要睡觉”
那双手便真的没再动她。
下一刻,原本还在床尾的声音忽然移至耳畔。
那声音问“高兴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旁人听来只觉一头雾水。
困倦迷糊的少女却忽然笑了。
她没睁眼,一声笑过去,不免让人怀疑这是她的回应,还是仅仅做了个美梦。
就在床畔的人以为她已熟睡时,忽见她闭着眼,含糊带笑道“高兴”
没说为什么高兴,可懂的人总会懂。
短暂的静默后,床边响起一声轻笑,接着是一句低喃。
“高兴就好。”
玉桑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下意识活络四肢,目光一亮,蹭的一下坐起来“嗯”
她又躺回去,在床上来回滚了一圈,惊喜的发现身上哪儿哪儿都不疼,尤其脚掌。
昨日她站着都脚疼,每走一步都像在鹅卵石路上跺脚,现在完全不疼了
呜呼
玉桑翻身起床,一只脚刚套进鞋子里,动作忽然顿住。
她盯着自己的脚,脑中陡然闪过些零碎的画面,还有一些羞耻的触感。
冬芒进来伺候,见她一只脚踩在鞋子里,一只脚还在床上定着不动,笑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玉桑挠挠头,偏头看向她“冬芒,昨夜是你帮我推拿的吧”
冬芒倒好热水,转身冲玉桑笑道“当然是奴婢啊。”
玉桑蹙眉,“没有别人来过”
冬芒摇头“没有,昨夜姑娘累极了,奴婢回来时姑娘已经累的起不来,奴婢便直接给姑娘按了按脚,按着按着您就睡着了。”
玉桑慢悠悠的“哦”了一声“难道我在做梦”
冬芒悄悄舒了一口气,笑道“姑娘快过来洗漱,用完早膳夫子们就该来了。”
玉桑这才没再多想,麻利下床,可一动身,她又顿住,回头望向床铺。
她皱了皱眉,趁冬芒不注意,弯腰从床尾一路嗅到床头,像小狗一般。
“姑娘”冬芒见她没出来,绕过屏风来找她。
玉桑飞快直起身,佯装无事“来了”最后看了床榻一眼,她转身出去。
用早膳时,孙氏有意无意提起了江钧为玉桑请的夫子。
玉桑这才知,这些夫子年轻时与江钧乃是知交好友。
当年,江钧因私事辞官,这些年来都呆在府中。
孙氏一度以为公爹与旧僚断了来往,没想一直有联系不说,关系还不错。
“桑桑,对夫子们一定要恭敬,祖父为你请的先生,也许不是朝中位极人臣者,但绝对有真才实学。你绝不可怠慢。”
说到这里,孙氏的语气一转,看了一眼江薇“可惜,薇娘没有这个福气。若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得靠你指教了。”
母女同心,江薇和孙氏母女多年,听开头她就知道母亲什么意思了。
这分明是要推她入火坑
江薇拼命和孙氏使眼神,孙氏视而不见,玉桑却看得清楚。
她冲孙氏笑道“多谢伯母提醒,往后桑桑一定对夫子们恭恭敬敬,心怀感恩。不过话说回来,因玉桑刚回府,处处不妥才惹祖父想要亲自管教,但其实,学东西得有人一起,比着追着,才能不断精进,伯母可否去请示祖父,让薇姐姐同我一道上课”
江薇险些摔筷子跳起来。
这个歹毒女子
她可是听说了,玉桑聪明又会哄人,不止学得快,还能从严格的夫子和祖父手里讨闲暇,然她去和玉桑一道,还不是去给人做衬托
最重要的是,江薇之前已经吃了几次亏,长了记性。
玉桑太会装模作样,偏偏还没人看穿她,一个祖父已经够可怕了,再来一个她,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我不去”江薇明言拒绝。
“我每日都很忙的,要习字要练琴,下午还得去参加一个花宴,我没空”
玉桑笑了笑,不再说话。
孙氏心里叹气,恨铁不成钢。
倘若公爹是那种擅长一碗水端平两头都顾好的人,打一开始就会连薇娘一起安排了。
可公爹纯粹就是想治玉桑,所以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太多。
她这么对玉桑说,纯粹是一点小感叹,外加一点小试探,想看玉桑的态度。
结果,玉桑的回应叫她心中熨帖,倒是亲生女儿让她想打人。
烂泥扶不上墙,多少只手帮忙推都是无用。
孙氏冲玉桑笑笑“别理她,你也瞧着了,她这没定性的样子,去了也只会打扰你学。”
玉桑笑了笑,说道“无碍的。”
她时间不多,吃完之后便回文琅院见夫子。
江薇飞快扒拉几口,借口回房,实则是悄悄跟上去。
玉桑刚要跨进院门,冬芒从隔壁院回来,刚好碰上。
“姑娘,碧桃妹妹说,三姑娘下午不能陪您出门了。”
玉桑偏偏头“姐姐有事”
冬芒嘴角抽了抽,如实道“三姑娘昨日太累了,今日浑身疼,爬都爬不起来。”
玉桑听着,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肩膀,姐姐站不起来了
可她还很好啊。
完全没觉得哪里疼。
“江玉桑”
玉桑思绪一收,循声望去,就见江薇气势汹汹走过来。
江薇走到玉桑面前,双手叉腰,气势抬高“我警告你,不许耍把戏设计我和你一起上课,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玉桑微微眯眼,心中忍笑。
怎么会有这种人,上赶着把软肋露给不喜欢的人看。
怪有趣的。
一旁,冬芒正要上前护住,玉桑先行拦住她,把她挡到身后。
她缓缓抱起手臂,挑眉弯唇,脚下朝江薇迈了一步。
江薇下意识退了一步,脚后跟被院墙边的花圃砌砖绊倒,整个人向后倒去“啊啊啊啊”
玉桑伸手一拉,把她甩到院墙上。
江薇背后撞得一震,还没回过神,玉桑已迈步逼近,一手撑在她脑袋一侧。
“你”江薇吞吞口水,气势骤降“干什么呀”
玉桑笑笑“求人呢,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不想被祖父管教也可以,以后得好好听我的话。”
江薇瞪大眼睛,一把推开她“你做梦”
玉桑退了两步,稳稳立住,再次拦住冬芒,冲江薇歪头一笑,轻快道“也行,那你就等着和我一起被祖父教导吧。”
江薇瞳孔震动,慌了神“你、你吓唬谁呢你以为你是谁啊,祖父能听你的”
玉桑啧啧叹道“都吃几次亏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她微微倾身,望向江薇的明眸中全是狡黠笑意“那你觉得,以我的本事,做不做得到呢”
她直起身子,幽幽道“如我是你,就不会纵着自己的不懂事,拿长长久久的自由快活时光来作赌注。”
老实说,江薇已经信了。
对手是她,一切都有可能。
“你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如果母亲知道你欺负我,她会跟你拼命”
“你去说啊。”玉桑丝毫不怕,鼓舞道“你现在就去找伯母,告诉她,我千方百计设计谋划,就是要你一同受祖父关怀”
“你”江薇气的快哭了。
玉桑像是想起什么,恍然道“对了,方才听你说下午要参加什么花宴,推了吧,下午陪我出门。”
江薇险些气成一只河豚“凭什么,我才不要和你出门”
玉桑脸上笑容淡去,露出为难的样子。
她靠近一步,拍拍她的肩膀“想清楚,陪我出门一趟,顶多牺牲一个下午,可若陪我上课,那就是长长久久的禁锢,孰轻孰重,好好掂量。”
说完,玉桑冲她眨一下右眼,笑着走进院子。
江薇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追了几步,看着玉桑的背影狠狠跺脚“算你狠”
玉桑背对着她挥挥手“未时初在大门等我,马车准备好。”
江薇气结“你当我是什么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第二个大情节吧,可能大家迫切想看太子桑桑,想看前世今生,想看感情纠葛。但是文案排雷说了,我觉得我写的一切都是为了感情递进。这个大情节结束,很快就到前世了,谢谢支持到现在的小可爱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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