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钧言出必行, 稷旻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当天就与嘉德帝提了此事。
于是,玉桑就这样糊里糊涂成了祖父江钧的副手, 将随他一并前往行宫。
出宫回府的路上,玉桑与祖父同乘, 她一双眼滴溜溜转, 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江钧目不斜视,似乎无意对今日的事做什么解释。
直至二人到府下车, 江钧要回院子时, 忽然叫住玉桑。
“祖父还有何吩咐”
从前一见面便要闹得鸡飞狗跳, 如今就只剩祖慈孙孝。
江钧睹她一眼, 没有立刻开口, 玉桑隐隐觉得,祖父是在斟酌。
果然,等待片刻后, 江钧没好气道“行宫也好,皇宫也罢, 与圣人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处理朝政,又不是什么九天神宫。去不成没什么遗憾, 去得成也没什么好欣喜的, 但凡你长长眼界, 也不至于为这个神伤。”
玉桑听着这话,回过味来了。
难道祖父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觉得皇后此次去天宝寺祈福进香没有点她随同,所以她暗自神伤
他又是把她叫去衙署,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下韩唯颜面,难不成是在帮她挽尊
若真是如此, 那这老头可真是别扭。
玉桑的眼神柔和,连语气都乖巧,耐心解释“祖父这话说的,孙儿不敢自诩聪慧无双,但至少担得起孝顺恭谨的美名,幸得祖父教导,叫孙儿早早开了眼界,那行宫再富丽堂皇,能比得过正经皇宫孙儿连正经皇宫都不在意,岂会巴望去什么行宫”
她说这话时,江钧一直在打量她,闻言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玉桑探手“如今孙儿已定下行程,祖父瞧见孙儿哪里欣喜若狂了”
江钧越发眯眼打量她,似乎的确如此
她也没多高兴。
江钧当即摆起姿态,往院里走去“你好自为之。”
玉桑看着祖父的背影,无奈的笑起来。
改了行程,第一个闻讯而来的事江薇。
她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玉桑“你、你又能去了”
惊诧的语气,仿佛玉桑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玉桑端着平常心点头“嗯,能去了。”
江薇垮在座中,低声感叹“我的老天爷,你到底什么做不出来”
玉桑想,这次真是冤枉她了,她什么都没做
然而,当她瞄见江薇既感叹又怅然若失的神情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玉桑冲江薇挤眼“我还能再做点什么,你信不信”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如今的江薇对玉桑的确有一种谜一样的敬畏。
她轻轻吞咽“你还要做什么”
玉桑“其实这次我是跟祖父去的,祖父公务繁忙,需要贴心的孙儿从旁协助,那带一个带两个不都是带吗”
此次行程,江薇并不在同行范围内。
她听到玉桑不能去时,固然惊讶,但也有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欣慰。
没想一转眼,玉桑又能去了,她震惊之余,又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
可没想,玉桑居然要带她一起
那可是圣人的行宫呀,听说跟皇宫一样漂亮,但又不似皇宫那般肃穆规矩多。
圣人都是去喘口气换心情的,其他人自然也能沾沾光。
江薇其实很想去。
但她不能在玉桑面前表现出来“你、你省省吧,简直是胡来我看你还是少给祖父惹麻烦,乖乖跟着去侍奉”
玉桑直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是你省省吧省了在这费口舌的功夫,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届时圣人可不会等你。”
言辞之间,竟像是拍板定论了。
江薇脸微微红“你”
玉桑的回应,是直接让冬芒送客。
院儿里终于落了清净,玉桑让冬芒煮了清茶送去秋千架下。
院中景色迤逦,玉桑靠在一条绳索上,两手捧着茶盏,一边赏景一边品茶,冬芒便安安静静站在她身边。
玉桑在想韩唯的事。
这一世的韩唯,与玉桑前世所见的韩唯是不同的。
玉桑可以肯定,如果是前世的韩唯,经她三番四次捣毁计划,可能早已派人杀她无数次,哪有她今日投机取巧的机会
从直观感觉上来说,她甚至觉得韩唯与江慈在前后的差异上有异曲同工。
江慈自不必说,单论韩唯,玉桑隐隐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如前一世那般复杂难以捉摸。
换言之,如今的韩唯,虽然还是这个人,但就像褪去了伪装的外壳,是原原本本的样子。
这一点,也侧面验证了玉桑的猜测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还没发生。
所以那些潜移默化如宿命般的改变,也都还没出现。
与此同时,玉桑还总结出一个规律。
两世之中,并非所有人性格都不同,譬如圣人与皇后,在玉桑看来毫无变化。
但有些人就不同,比如姐姐,太子,以及韩唯。
若这个猜想成立,那她是不是可以依据个人改变与否来判断他是否为局中人
再说回韩唯,当玉桑听到韩唯自荐要给祖父做副手时,着实吃了一惊。
玉桑毫不怀疑,若非祖父心里早已盘算好,把她叫去一通安排,稷旻也可以处理好。
韩唯明知自己不受欢迎,还非得走这一遭,难道只是为了被拒绝后跑去圣人跟前上眼药
她都知道,圣人温和宽厚是真,耳聪目明也是真,还格外偏爱稷旻。
万寿节寿宴上,韩唯明目张胆站三殿下针对稷旻,当圣人是瞎的吗
别说祖父根本无心用他,就算是稷旻真的排斥韩唯,到了圣人眼里,怕都是人之常情。
稷旻身为储君,手底下又不是没有能人担当,非韩唯不可,为何不提拔贤才,反倒屡屡纵容他一个不讲自己放在眼里的臣子
玉桑对韩唯的头脑有一定的信心,她都能想明白的事,韩唯不可能看不明白,当真跑去自讨苦吃。
当所有不可能的可能都被排除后,再不可能的事,都能成为可能。
所以,韩唯其实并不是以找茬为目的去的。
也许,他是真的不想放手此事,是真的想参与进来。
即便站的三殿下失败了,自己也要努把力。
不过,不排除他心知机会渺茫,达不成目的也要膈应死人的可能存在。
电光火石间,玉桑脑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灵光。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韩唯与太子都是两个阵营,这是即便性格改变也不曾改变的立场。
且前世的争斗远远比今生更凶狠,跟天生仇人似的。
如果今生是因,而她找出这个因,让韩唯与太子之间化干戈为玉帛,有没有可能阻止一些事的发生
东宫。
御用贡品茶飘着沁人的香,面前的人却碰也不曾碰。
韩唯着一身朱红公服,衣带束身,坐姿端正,透出一份肃然之气。
他怎么都没想到,太子会召见他,且是挥退宫人单独谈话。
稷旻一贯喝清茶,今日却破天荒加了枣姜。
他兀自呷茶,见韩唯一动不动,轻笑道“方才江家娘子煮的茶,韩大人尚且愿意品鉴,怎得到了孤这里,反而碰也不碰不知是之前的茶更好,还是烹茶的人更得心”
韩唯怎么都没想到,当日一时感兴趣出价的小玩意儿,竟会成为今日这般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恶向胆边生,刻意道“殿下说笑了,一个卑贱的玩意儿,披了件华丽的外衣也成不了凤凰,下臣又岂会在意。只是不知,殿下此刻寻下臣,是有何事吩咐”
稷旻“自是因为韩大人自荐一事。”
韩唯冷笑“下臣已甘拜下风,殿下又何必执意羞辱”
稷旻竖手作阻“此言差矣。”
韩唯眸色微变,静观其变。
稷旻“正如江太傅所言,他年事已高,身边需要得心的人照顾,江娘子又熟知游记与舆图,让她做副手再合适不过。却与韩大人的本事没什么关系。”
“所以,孤亦同父皇和江太傅重新商议此事,眼下工部之中,尚有屯田司与水部有职位空缺,试验田一事,已证明韩大人非纸上谈兵之辈,若韩大人愿意,大可于二司之中可任选其一兼任,无论哪司,都隶属工部,可名正言顺参与治漕。”
稷旻一番话,令韩唯震惊不已。
他满腹狐疑,眯眼凝视“殿下的意思是”
稷旻微微一笑“韩大人之才,岂能只做一个小小副手。父皇与孤,都很期待韩大人的表现,也希望韩大人能与太傅乃至一众僚佐尽早磨合,令漕运早日步上正轨。”
并没有排斥他,反倒正正经经给了他一个远胜于之前的职位。
若说在益州之事,韩唯还只觉得稷旻大病一场变得老成许多,心思密了。
那么他此刻看向稷旻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从东宫出来时,韩唯的神情都没定下来,步子走的略显漂浮。
飞鹰站在稷旻身后,与他一同看着韩唯离去的背影,低声道“原来殿下方才留江太傅商议的是这件事情,然韩唯此人居心叵测,好不容易借寿宴献礼一事剥去了他在治漕一事的主动权,殿下又为何将人拉回来重用”
稷旻笑了笑“居心叵测他哪里居心叵测了”
重活一世,稷旻再看很多人时,都带上了前世的经验。
今朝的韩唯所求为何,又为何要屡屡与他作对,他可太清楚了。
越是针锋相对,他越是会寻找破绽回击,那玉桑必然逃不过。
但若直接给他这个机会,那没有良心的女人总会明白,她在韩唯眼中,根本比不得他心中所想
届时,韩唯便不再是她和他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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