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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娶她
    内室昏昏, 烛火燃了彻夜,烛芯泡在灯油,火苗渐弱。



    少年郎伏坐桌前, 单手托着下巴不时打瞌睡, 好好的活力十足的小将军,不过一夜,眉眼染上碍眼的憔悴。



    素色纱帐轻轻绕着床榻摆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慢慢挑开床帐。



    视线豁然开阔,借着朦胧暗黄的光线,清和看见小将军勉力挣扎的睡颜, 不禁一笑。



    夜里不安生,池蘅精神紧绷, 听到这声笑倏地睁开眼。



    眼里缠着血丝, 崭新衣衫压出随意的褶皱,回眸, 对上少女微弯的眉眼,疲惫尽消,好似这会才真真切切活过来。



    “婉婉。”她起身轻拍衣袖, 搬着小圆凳到她床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如星河波荡, 笑起来有着少年人可贵的纯净明朗。



    “婉婉,你好点没有”



    她伸手贴在清和额头, 直觉烧退下去,顿时喜不自胜“太好了,总算缓过来了。”



    她守了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夜, 紧张的架势吓得一众大夫愣是不敢给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开药,最后还是池蘅大动肝火,勒令大夫治病救人。



    沈姑娘身子骨差,十六年来孱弱不堪,不仅寒毒能要她的命,养护不当,随随便便一场风寒也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用药之后高烧不退,池蘅再急也不能真将火气撒给外人,只能按照医嘱每隔两刻钟换敷一次热毛巾。



    “婉婉,你渴不渴”



    清和刚要言语,柔软的指腹贴在她下唇,池蘅皱眉“嘴皮都干了,定然是渴的。”



    她轻笑“幸好我早有准备。”



    她喜滋滋地提壶往瓷杯倒水,清和默不作声盯着她动作,眸子含情,转瞬隐没进轻软的笑容。



    富贵险中求,命如此,心上人也是如此。



    费尽辛苦,冰火煎熬,得阿池一个不会更改的承诺,不亏。



    人是她的,年少是她的,年老也是她的。



    “婉婉,来尝尝”小将军呵护备至,清和就着她的手低头轻饮,入口的水滋味清甜,是上好的蜜水。



    她一连喝去小半杯,可见是真渴了。



    “怎么样,甜不甜不甜我去找那小官算账。”



    清和被她犯浑的口气逗笑,按住她的手“甜不甜你尝尝不就知道”



    小瓷杯顺着掌控喂到那人唇边,池蘅犹豫一瞬,给面子地埋头饮了。



    杯子登时见底,她唇瓣沾染水色,笑意如春“甜的。婉婉,你还喝吗”



    “嗯。”



    她身子虚乏,四肢泛酸,正好需要蜜水补充流逝的水分和体力。



    她果然喜欢喝,池蘅暗道自己没白准备一场,殷勤地为她斟满“你好好养身子,咱们不急着走,这地儿的知县求爷爷告奶奶地教咱们多留一段日子,就当给他一个面子”



    她们都知道留在这等来的会是什么。



    春三月从盛京出来,背着家人私奔,这会进入九月,半年的时间,不短了。



    昨夜池蘅在人前亮出池三公子的身份,若那小官是个机灵的,恐怕消息早就连夜送往盛京。



    照这情况,过不了几日京里就会来人。



    好在没妨碍,清和的追妻路昨夜已完成小半,剩下的一大半,回到盛京才好展开。



    她面上不动声色,轻饮两杯蜜水这才出声调笑“阿池准备好挨揍了”



    她病还没好,还有心思调侃自己,池蘅被她问得发窘,梗着脖子“我就不信爹爹真能打断我的腿。”



    小将军硬气了没一会,上手为沈姑娘揉捏肩膀,讨好道“不过婉婉,沈大将军那,你得帮我求求情”



    镇国大将军出名的冷面,她爹顶多看起来凶,揍一顿不会要命。



    但沈大将军嫌恶一人从不给对方好脸色,大暑天都能被他冻得后背凉飕飕,幼时池蘅见过他几面,从没见过沈大将军笑



    她的手按在肩膀力度适中,清和颇为享受她的小意殷勤,笑道“那可不行,我为你求情,爹爹保准更厌你。”



    “啊”池蘅委屈道“难不成我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清和被她纠结的表情弄得心痒痒,暗道十恶不赦倒不至于,不过撩拨姑娘的芳心,出门至今你对我做的还少么



    不说石屋暗室的暧昧亲昵,单说现下你以男儿身份这般触碰一个姑娘家,爹若晓得,保不齐那张脸会更寒。



    不过她嗤笑谁又关心他痛不痛快呢



    沈清和眸眼闪过一抹凉薄“管他呢。”



    池蘅一愣,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明日事来明日忧,今天还没过完呢。”



    她问“婉婉,肩还酸吗”



    “好多了。”



    她一夜未眠,清和担心她的身子,梳洗过后简单用过早食,催人去睡。



    府里突然多了两位世家贵胄,知县大人恨不能把人供起来每天变着花样讨小祖宗赏。



    两人在府邸日子过得尚可。高烧退去,意识得到清醒,清和完全能够自己开药,几服药喝下去身子有了明显好转。



    九月授衣,天气转凉,继礼部尚书之子在菜市口人头落地,要说现下盛京风头正盛的,非兰少师之子兰羡之莫属。



    兰公子不知撞了何等好运,一朝入宫面圣,得陛下赏识,短短时日成为天子宠臣。



    兰家日日门庭若市,看得人心生艳羡。



    送信的护院一路骑马进城,在柱国大将军府门前停下。



    管家捧信快步踏入正堂,神情激动“大将军夫人有小将军消息了”



    送信的不止给柱国将军府送去喜讯,不忘多走两步把自家大人写的另一封信送到沈大将军手上。



    信拆开,得知女儿夜里发高热,沈延恩冷峻的脸庞又添霜寒。



    “清宴。”



    “儿在。”



    “去趟望山城,知县府邸,把你阿姐接回来。”



    “是,爹爹。”



    谢折枝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二人三言两语敲定事宜,低头,轻轻拨弄茶盖。



    沈家、池家的队伍几乎同时启程。



    望山城,池小将军趁着午后光阴,支好画架,提笔蘸墨画她思量许久的小画。



    她不准清和看,清和只能坐在桂花树下看她单薄的侧影。



    岁月静好,不出半个时辰池蘅收笔,小心吹干画上墨痕,她笑着带着画好的画走到清和身前。



    沈姑娘含笑问道“怎么,是何惊喜”



    被她明明白白地询问,池蘅少见地羞赧“算不上惊喜,咱们此行不是说好了要去洛城看牡丹,如今牡丹看不成了,我不想你留遗憾。”



    画卷展开,她清声道“看不成牡丹,我就为你画了一支牡丹。婉婉,你看,够富贵明艳吗”



    身穿衣裙的猫咪毛茸茸的脑袋簪着一支开得绚丽优雅的牡丹花。



    猫儿一双眼睛看起来颇具灵性,看久了竟有两分清和的温柔,更别说穿在身上明显照着她衣着所画的裙衫。



    她如此贪玩促狭,清和眼底宠溺止不住,问“我是这猫儿”



    她一眼看破自己的小心思,池蘅越看那猫越想笑,遂憋笑,一本正经问沈家姑娘“清和姐姐,是不是很像”



    “过来。”



    池蘅乖乖上前一步。



    肩膀挨了一下。



    不重,反而有种青梅竹马两厢缠绵的意味。



    被打了,池蘅笑意更深“姐姐,我这牡丹花画得如何”



    清和接过画卷细细观赏,慢条斯理评价道“自是极好,大气、华贵、明艳、花中之王。”



    一句句盛赞从她嘴里冒出来,池蘅脸皮厚也架不住她放开了夸,连忙摆手“哪有。”



    “我说有就有。”



    “那婉婉可如愿”



    沈清和霎时莞尔“如愿。”



    她一语双关,可怜单纯的池小将军还陷在讨人欢心的成就感中。



    得池蘅一诺,她确实如愿。



    病好两人谁都没提那晚的约定,但她清楚,从阿池嘴里说出的话,她不会忘。



    她静静欣赏纸上的牡丹,眸光不经意落在那只身条纤细的猫儿,又没忍住笑,指尖轻点猫儿鼻尖,轻嗔一声“顽皮。”



    池蘅探过脑袋,故意辩道“分明是讨喜。”



    她眨着一对圆润润的眼睛,惹得清和爱怜地摸她小脸。



    沈、池两家的公子不分先后来到望山城,报信的知县大人匆忙走来,打远看着两个小祖宗有说有笑,心生感叹小祖宗这么一闹,两府婚事怕是板上钉钉。



    近前来,他客客气气道“池三公子,沈姑娘”



    正堂,知县家的下人们毕恭毕敬守在两侧。



    沈清宴年十三,在书院读书的大好年纪。与他相比,池二公子池艾,博学多识,文雅出众,是盛京有名的如玉君子。



    两人各自奉命而来,沈池两家交好亦有八年光景,沈清宴见了池艾规规矩矩以池二哥称呼,等待的时间相谈甚欢。



    “二哥”



    池蘅笑着迈进门,身后跟着一身素雅、面容平静的沈姑娘。



    “阿蘅”



    见幼弟无恙,池艾面上笑颜更甚,下意识牵过她手腕诊脉。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皆因池蘅少时动不动爱受伤。



    诊脉几息,温润心软的池二公子脸色不大好,喜气被冲散稍许,太多疑惑堵在喉咙,看着冲他灿笑的弟弟,池艾到底忍耐下来。



    他实在想知道,出门半年阿蘅内力为何不增反减,气血亦是不足。



    他目光淡淡地瞥向打进门便安安静静的沈姑娘。



    对上他的视线,沈清和大方坦然,反而教人无话可说。



    年少的沈清宴对长姐一直心存敬畏,见到人二话不说见礼,明明一路想了很多话,话到嘴边,对上长姐清淡的眉眼,竟不敢直言关怀。



    他对清和如此,对池蘅又是另一种态度。



    两人私奔之事都传到距离盛京千里外的望山城,池三公子也不过比他长一岁却做出拐带阿姐一事,沈清宴根本没给他好脸色,守着清和,唯恐人在他眼皮底下跑了。



    和谢折枝心狠手辣比起来,她生的儿子倒无甚心眼,约莫是养得太好,没经过风吹雨打。



    “阿姐,爹爹要我带你回家。”



    酝酿良久吐出这句话,原以为会被阿姐驳回,结果清和沉吟须臾,点头应下,他欣喜道“阿姐,咱们现在就启程”



    池蘅清咳一声,拽着池艾袖子“二哥,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



    瞧着沈家小子忍得脸都黑了,池艾觉得好笑,他家这个阿弟,哄人的时候那是千好万好,气人的时候小脾气也厉害。



    不过他一贯娇纵幼弟,这次也是得知阿蘅消息和大哥抢着来接人,想到回京后阿蘅需面对的局面,他不免心疼,语气轻柔“好,要二哥帮忙吗”



    “不用。”池蘅扬起下巴“姐姐,不如同去”



    “这有什么好同去的”沈清宴拧眉“阿姐有何物需要收拾,咱们府里都有”



    清和笑容很浅,睨了小将军一眼“有幅画需要收拾。”



    池蘅心喜“姐姐,请。”



    正儿八经的阿姐待外人比待他还亲,沈清宴心里发苦,阿姐在家中素有积威,记事起他就怕她,可微妙的是,除了怕,还有满满的敬。



    幼时不懂,后来懂了,以为阿姐介意阿娘取代沈夫人的位置。



    长辈的事他无可奈何,这些年总想弥补,可惜阿姐待他始终不冷不热。



    东西收拾好,池蘅背负挽星,唐刀衬得她身板瘦长。



    “怎么还不进来”



    隔着一道门,声音传出来,池蘅退无可退。



    桌上行李已经收拾好,她似是特意等在房中,等小将军来。



    “婉婉。”



    “嗯”



    池蘅看她许久,清眸倏尔璀璨“姐姐,你看我长高没有”



    “我看看。”



    沈清和移步在她身前站定,双手搂住小将军的腰。



    陡然的靠近,冷香扑鼻,池蘅忍不住轻嗅两下,意识到在做什么,小脸蓦地泛红。



    她仰起头,看着清和无限包容的眼睛“婉婉,我长高没”



    她曾说过长高了再回去,到时候天塌了她来顶着。



    小将军言出必践,吃得多,身子也争气,在外半年光景不说比清和高,起码没先前矮。



    两人个头隐隐相差无二,清和下颌枕在她没多少肉的肩膀“嗯,高了。”



    “那就好。”



    分别在即,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之事,甚至回京路上两人也可以结伴同行,但池蘅还是生出不习惯的感觉。



    一时无话,她回抱清和绵软的柳腰,低声喟叹“姐姐”



    清和抱着她,唇瓣贴着小将军微红的耳。



    等人走了,池蘅神情恍惚,耳边不停回荡那句叮嘱



    “阿池,莫忘了你我之约。”



    是了,婉婉要她娶她。



    她怔在原地,嗓子发痒,那股烈酒烧喉的感觉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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