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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何其有幸
    向来静谧的别苑今日门口闹哄哄, 待哑仆用手比划明白,柳琴气得实在不知说何是好。



    小姐想小将军想得都累倒了,还拦着人不让进来, 这些男人脑子装的是稻草吗



    她气呼呼往大门方向赶, 恰好赶上池蘅手持柳枝面沉如水地闯进来。



    “小将军”



    猛地见她,池蘅收敛怒色, 信手丢开那截柔韧枝条,问“清和姐姐呢”



    柳琴被她周身那股须臾不见的冷寒声势震慑一晃, 不由感慨多久没见,再见竟觉变了个人。



    笑容灿烂的小将军和沉脸不笑的小将军相差如此之大, 她不敢冒犯, 言语不自觉带上敬畏“请跟奴来。”



    池蘅心一咯噔,疾步跟上。



    穿过一道道垂花门,春日的景象在眼前飞快掠过。



    闺房的门推开,池蘅掸去衣袖不存在的灰尘, 脚步放轻, 屏住呼吸迈过那道门。



    冷香与药香充斥的房间,味道完美融合算不上难闻,闻久了甚至觉得这味儿质朴里透着雅致, 素色帷帐挡去窥探视线, 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守在榻前的柳瑟细声细气道“大夫说劳心伤神, 忧思成疾,需要静养。”



    池蘅喉咙发堵“何时病的”



    “昨夜便开始不好,今日小姐前去炼药房炼药,等我们发现人已经晕倒在地。”



    她盯着床榻不动,柳瑟与柳琴相视一眼,柳琴将药碗留在小桌, 两姐妹悄无声息退下。



    门掩好,没有外人打扰池蘅上前几步挑开纱帐。



    许久不见的人安安静静躺在床榻,眉间锁着一缕愁,唇瓣轻抿,脸蛋儿看不到多少血色,犹如凉风里被拂乱的蔷薇。分明世外仙姝,偏要来受人间难熬的苦楚。



    “好好的不见我,拿自己身子撒什么气”她嘟囔一声,指腹点在病美人微抿的下唇,触感娇娇软软,心头的气消去大半。



    池蘅坐在床沿前的圆木凳,捞过放在小桌的药碗,瓷勺舀起低头吹散浮热。



    汤药顺着唇缝流入喉咙,昏睡的人多年来养成睡着也不影响喝药的习惯,一念之间,令人欣慰又心疼。



    还能喝药说明身体还没到太糟糕的地步。



    池蘅耐心喂完剩下的小半碗,摸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药渍。



    “你把我推给妙风姐姐我本来要生你气的,可你病了我也不好再同你置气。婉婉,你是不是算准了,你这时机拿捏地可真好,让我气也气不成,反而还要为你牵肠挂肚



    “不过你闭门不见我,让那些人拦着我,你这是逼着我在你和妙风姐姐之间做选择,我能如何我当然选你。你见或不见,我都会选你,你知道的。



    “你明知到头来我会选你,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妙风姐姐死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笨得你看罢,你倒下了,我说你笨你也不能起来打我。”



    池蘅趴在床沿,手指不老实地在她苍白的脸划过,指下微凉嫩滑的触感让她停不下来。



    她喃喃自语“我知道你是狠心的人,但你对自己也这么心狠。多大的事我固然不愿伤妙风姐姐的心,可她是她,你是你,咱们这些年的情意还用得着我说么”



    清和藏在锦被的手微动,池小将军凑近了用发尾撩她锁骨,受不住她这么磨人,生病的人被迫睁开眼,连同江南水乡的朦胧雾色也在她眼眸一并掀开。



    池蘅哼哼两声,戏谑一笑“舍得醒了”



    知道瞒不过她,清和一声不吭痴望过来。



    其实也没多久不见,却像隔了月那么长,长得相思成疾日夜难寐,眼看要到失控的地步。



    刚从跌宕的梦境醒挣脱出来,她神情存了两分恍惚。



    正是这不多的恍惚惹得小将军心软地一塌糊涂。



    她眉眼弯弯,趴伏在床沿的肩背慢慢挺直“怎么样醒来看见我心情是不是很好看我还没被你气死,感觉如何”



    清和微蹙的眉舒展开,手扯过锦被遮过鼻梁,仅露出一双含笑勾人的清眸。



    平白的看得人口干舌燥。



    她头一歪,脸埋在软枕笑了起来。



    池蘅迷离的神色渐转清明,听到她笑,心思浮动冷不防扑到姑娘家床榻,恶狠狠“还笑”



    她色厉内荏,清和才不怕她,笑得眼角泛泪,既有斩断桃花的释然,也有再见这人的喜极而泣。



    她身子拱弯成一座桥,陡然隔着锦被被压住,她一怔,耳垂生热“你下去。”



    眼角残存星星点点点的泪花,身体还病着,说话有气无力,以至于出口的话没了素日杀伤力。



    池蘅扮可怜“婉婉,我被你害得寝食难安,你都不哄哄我,上来就这么凶。”



    “快下去”清和拿脚踹她小腿。



    不仅没被哄,还被踹了,小将军委屈“姐姐,你就这么对一心想着你念着你的人么”



    她的话着实熨帖心坎,清和红着脸想了想,放轻力道试探着踹她“那你下去”



    “”



    说软话为何还要挨踹啊



    池蘅悲愤。



    笨手笨脚从她身上爬下床,再去看锦被严严实实裹着的人,连个脑袋都没露出来,她勾唇,恍然大悟“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声音从被子里闷声传出来“闭嘴。”



    啧



    池蘅收敛嬉笑神色,不客气地坐在床沿,单手撑着,怕她憋闷,遂拿手去扯那绣着大朵海棠的春被“姐姐,以后不要不见我了,我若真与你置气可没这般好哄。”



    清和顺着她的拉扯从被子探出头“那你现下气消了”



    “哼。本来消了,但你竟然踹我,我好伤心。”



    她嘴上说着伤心,不错眼地瞧着美人散在肩膀的乌发,心想便是被踹上两脚又何妨能哄婉婉一笑,多少人还没这福气。



    清和由着她卖乖,须臾问道“和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池蘅怅然一叹“有些人与事总不能两全,或许这也是成长的一环。”



    成长意味着要做出割舍。



    她一动不动看着清和,清和起身揽她入怀,柔声抚慰“阿池,你还有我。”



    池蘅埋在她雪色中衣,叹息着喊了声“姐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心药已来,清和病身还需好好调养。



    池小将军今夜宿在别苑,照看她睡下方才在隔壁歇息。



    一觉睡醒,天光大亮。



    池蘅派人前往皇宫递上请假三天的折子,以陪生病的未婚妻为由,得到陛下准允的假期。



    五月,槐花盛开,小将军仗着身手灵活上树摘花,打算请厨娘做新鲜美味的槐花糕来吃。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沉闷死寂,这日暖阳终于随着某人的到来照进绣春别苑,清和散漫地抱猫,一人一猫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哎呀,这束槐花开得真好”



    白色的小花泛着淡淡的清香,池蘅辣手摧花,很快花枝被撸秃。



    想着今日能吃到可口的糕点,她干劲十足。



    “婉婉,婉婉你快看,我摘了好多”



    她抱着竹篮飞跃而下,清和困得很,懒洋洋睁开眸子,还没看清何物嘴里念叨了一声“好”。



    春困这两字在她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池蘅挠挠头,不和生病的人计较。



    槐花交给厨娘,她摸着下巴想见不到我心里想得发慌,这见了我,看我一眼都懒得。



    她伸手摁倒地上爬过的一只蚂蚁,蚂蚁被摁倒坚强地支棱起来,又被摁倒,如此反复三次见它趴在那不动,池蘅还以为手下失了分寸把它摁死,正后悔,转瞬再看,那只不起眼的蚂蚁竟是在装死



    她笑出声,抬头,语气无奈“婉婉,不要睡啦。”



    三两步走过去,池蘅身子半蹲,小声道“好姐姐,给你看个小玩意”



    被她勾起好奇心,清和挣扎着醒来“什么”



    “你看。”



    一对刻好名字的玉虎摊放掌心,春光灿烂,照得那两只玉虎也灿烂。



    “这只是你,这只是我。姐姐,我把我送给你好不好”



    小将军嗓音清冽,尾音悬着这个年纪撒娇也很自然的轻软。



    春日里带来的困乏霎时从清和身心褪去,她温柔含笑,接过那只脑门刻着阿池二字的玉虎,飘忽的心一下子有了着落。



    阿池是她的。



    握在手心的是她的,眼前半蹲着的还是她的。



    她心满意足,眉目温婉“那这只婉婉就交给阿池处置了。”



    池蘅眉开眼笑,眸光清澈如水“要处置她没问题,得等我长大了,不知这只婉婉可能再等两三年”



    庭院幽深,风吹槐花,白色的小花吹落在小将军发顶,清和抬手为她摘去。



    洁白的槐花盛开在指尖,她一笑,酥软了人的骨头、心肠,美人启唇,声线轻柔“能啊。”



    天街小雨润如酥。



    妙风离开的这日盛京城飘落细细麻麻的春雨。



    雨丝成帘,池蘅站在雨幕为友人送行。



    “何时还会回来”



    “说不准。”



    “妙风姐姐,我还能再喊你妙风姐姐吗”



    妙风笑意微僵,尽量让自己笑得明媚些“今日不行,许要等个三年五载,等你与沈姑娘成婚生子你再喊我姐姐,我就真当你的姐姐,可好”



    “好。妙风姑娘,此去一别,池蘅盼你洗去尘泥,得享自在。”



    她当真连“姐姐”都不喊,妙风心下沉痛,笑得愈发热情“那我也盼你展翅高飞。”



    千言万语涌到唇边,能出口的却不多。



    她深深地看了池蘅两眼,似要将这人彻底印在心上。她道“那块玉佩你送给我,我就不还你了。三公子,听我一声劝,以后对着不喜欢的姑娘要少笑一些,太招摇。”



    生平不曾多见光,见之慕之,心难自控。



    遗憾的是那人身边已经有了最想照亮的人。



    池蘅不舍她走,心知离开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强忍酸涩。



    忍到一半,妙风上前轻轻拥着她腰“还是笑笑罢,你笑得好看也不是你的错。”



    清和站在桃树下漫不经心看着远方,没去看有别的女人抱着她家的小将军,没去看友人话别的场景。



    她刻意不看,妙风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沈姑娘。”



    “妙风姑娘。”



    “快刀斩乱麻的道理我懂,沈姑娘借出的这把刀,妙风一辈子都舍不得忘。”



    “嗯。忘不了,那就记着,擦亮眼睛,以后莫要痴心错付。”



    她惦念池蘅不舍忘,这人却要她记着。妙风没想到她仍是这不冷不热的反应。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透这位病弱貌美的将门嫡女,可毫无意外的是她和阿蘅才是一路人。



    因为大道三千,阿蘅只愿和她同路。



    被偏爱的人,何其有幸



    她弯了唇,不愿露怯“会的。沈姑娘。”



    清和看她转身,一双美目寒凉散去染上真切的柔“妙风姑娘。”



    妙风驻足,回眸看她。



    “我说的擦亮眼睛是找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人,花期易逝,姑娘切莫蹉跎。”



    妙风笑了笑,朝她点头。



    她进到马车,没敢掀开帘子望。



    输得心服口服。



    沈家这位嫡女病弱之身,姑射之美,偏生心肠冷与热都带着致命吸引。



    将门出身的人天生骨子里带着对危险的追逐和征服,阿蘅如此,沈姑娘亦如是。



    马蹄哒哒,妙风终究还是掀开车帘朝身后张望。



    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但她想阿蘅肯定是笑着的,那是一个看起来犯浑实则再体贴不过的善心人。



    “跟上她罢。”



    “是”



    柳琴柳瑟翻身上马护送妙风姑娘出城。



    “满意了”清和轻捏小将军嫩白的脸。



    池蘅冲她笑嘻嘻,忽视那眼角的泪渍兴许更能哄人。



    “走了,阿池。”



    “来了。”



    池蘅跟上她的脚步,掌心空荡,思忖一二她捞起沈姑娘微凉的玉手“姐姐,我帮你暖暖。”



    “暖多久”



    “长长久久”



    岁月斑驳了人的影,走在时光缝隙里的人并肩谈笑。



    长街青石板落了大大小小坑洼,刹那白如柳絮的飞雪覆盖盛京城。



    人来人往,天地蒙霜。



    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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