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看出柯离有些为难, 他垂了垂眼睫“他要是有安排也没事,我可以等晚些时候再庆祝也行。”
柯离欲言又止,那一整天都没空, 你就算等再晚也等不到。
他想了想,换了个表达方式“傅哥他往常过生日都和家人一起庆祝的。”
“家人”季夏抿了下嘴唇, 傅沉和他妈妈不是关系不好吗, 怎么还一起过生日,但他也不好直问。
“那能有空见我一面吗”
柯离回忆了下行程, 傅沉母亲的医院在隔壁省, 坐飞机也要两个小时左右, 恐怕前一晚就得走,便不好意思笑了笑“大概是没有,抱歉啊, 小喻总。”
“不过可以等过几天再庆祝, 傅哥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毕竟每次傅沉见过他母亲, 气压都低得不行, 这时候心上人给他补过生日,应该会开心吧。
季夏低低的哦了一声, 眉眼都耷拉下来“这事你别跟他说。”
柯离连忙点头“行,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季夏嗯了声, 视线转向远处。
他其实想问问傅沉, 他能不能陪他一起去,总觉得和那样一个人过生日不是什么太高兴的事。
但他又不好开口,这是别人的隐私, 他不知道傅沉愿不愿意告诉他。
季夏收回视线,盯着地面轻轻叹了口气。
有人从背后抚上他的脖颈“怎么了”
季夏吓了一跳,转过身“这么快就拍完了”
傅沉戏服还未换下, 一身暗红的长袍衬得眉眼更加凌厉深邃,他掀起眼皮摸了摸季夏的脸颊“叹什么气,谁惹你不开心了”
季夏瘪了瘪嘴,心想还不是你。
他一把扑进傅沉怀里“谁敢惹我不开心我就是练舞练得太累了。”
傅沉轻轻拍了拍季夏的背“那就不跳了。”
季夏一下从他怀里挣出来“那怎么行,我都练了好几个月了,就差临门一脚怎么能放弃。”
傅沉眼帘半垂,注视着眼前重新精神起来的人,眸色柔软了些“好,我们甜甜永远都是最棒的。”
季夏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傅沉视线越过季夏落到走远的柯离身上,神色暗了暗。
等到夜里一切都忙清收工,柯离背着包正准备从酒店离开,傅沉叫住他“白天喻景找你什么事。”
柯离心里一咯噔,把眼前情况迅速在脑海里分析一遍,转过身“都怪我多嘴,我不是看小喻总最近都在练唱跳,就问一句他练得怎么样了”
柯离后背直流冷汗,他这还是第一次骗傅哥,主要是这事他答应了小喻总不说,就算说了傅哥也不可能不去,只能徒添烦恼。
万一两人因为这闹崩了,那怎么行。
况且他是傅沉的经纪人,就算他再怎么感谢季夏给傅沉好资源,他也还是向着傅哥,情愿季夏受点委屈,也不想傅哥为这事左右为难。
傅沉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柯离不自觉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撑了撑“真的,我还能在这上面骗你吗”
只能说,柯离这次瞎猫撞上死耗子,随口编的话正好和季夏不谋而合。
傅沉收回目光“嗯。”
傅沉并没有完全相信,但接下来这一礼拜季夏没有与往常有什么不同,他也就没有再提,只等这一趟回来之后,再把人拧过来好好问问。
季夏当然也不是就真的释怀了,但又不想被傅沉看出来这事,只好憋着给傅沉挑礼物。
终于在周六晚上季夏憋不住了,他就想问一句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又不是要跟到医院里头,实在不行,把礼物提前送了也好啊,不然等生日都过了才送礼物多没意思。
他把包装精致的礼盒藏在身后,按了按门铃,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只好用系统定了下傅沉的具体位置,才发现人早走了。
系统任务目标幸福值1
季夏这下心情彻底降到零点,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傅沉的幸福值就一直维持在40左右。
虽然是不高,可比之前是负的好多了,而且也没降过。
眼下这还在路上没见着就降了,等见到他妈妈那还得了
季夏把资料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傅沉母亲的医院地址,只能干等了两个小时,等飞机落地后才确定了具体位置。
不巧的是最近一架航班刚起飞,下一班要到早上九点。
季夏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背过,等他到了隔壁省已经是周末下午一点。
这边的空气潮湿闷热,天空灰蒙蒙的压下来,天地间都笼罩在一场淅沥的雨幕中,飞机场的广播正在播报
“各位游客请注意,本市未来三小时有暴雨黄色预警,请各位游客注意安全。各位”
季夏跨背着白色帆布包正在付钱买伞,来的着急连天气预报都没看。
他看了眼傅沉最后不再改变的定位,精致的眉毛皱成一团,他到底该怎么出现在傅沉面前才不突兀呢
其实到了这里,季夏就有些后悔了。
他害怕傅沉并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些事,况且到现在幸福值也就下降一点,再也没有波动,也许傅沉没有他想得那么抗拒与母亲见面,或者说是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他害怕他来是画蛇添足,挑破每个人都有的捂在心底的伤痛。
但季夏还是打车去了,他实在放心不下,只是打算在附近咖啡店远远看一眼傅沉状态怎么样而已。
傅沉此时正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店里,这里是私人医院,保密性很好,他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花店主人是一位恬静的温柔女性,轻声问他“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傅沉眼也没抬,像是公式化的说出三个字“向日葵。”
她最喜欢的花,颁奖典礼上唯一送给她的一束花。
她忘记了,他却记到现在。
女人神情有一瞬诧异,这里是医院,很少有人买这么艳丽的花,但她很快恢复“好的,请您稍等。”
大概一分钟过后,傅沉接过灿烂的花朵,扫码付款。
他抬了下视线,瞧见了最后剩下的一朵白玫瑰,孤零零的泡在红色水桶里,才绽开一片柔软的花瓣。
傅沉“把这个也包起来。”
店主歉意的笑了下“不好意思先生,这朵花花枝折断了,不卖,您要是想要我们可以送您。”
傅沉颔首,店主把差不多十厘米高的玫瑰递到傅沉手上。
傅沉捏着花枝放到眼前转了一圈“有刀吗”
店主“有的。”他弯腰翻出一把小巧精致的美工刀。
傅沉接过推出一点刀片,低垂着眉眼在上面雕了什么,挑了张黑色鎏金纸包起来。
他包得很有技巧,让人从外面看不出这是一枝残缺的玫瑰,只觉得有一股高贵的清冷。
如同他一样,华丽的外表下是残缺破碎的内里,送给别人都没人要,孤零零的留到现在。
店主忍不住赞叹“先生,您的手好巧。”
傅沉没有回话,扫码付了原先的价钱。
柯离等在外面,见人一出来,连忙心虚地凑过去帮忙抱花“这花买的真好,我和你一起上去”
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才上飞机,傅沉自己猜出了季夏那天找他的原因。
傅沉将向日葵往后收了收,躲过柯离的手,他把玫瑰递到他手里“拿好,订晚上回去的机票。”
柯离惊讶“回去回哪”
傅沉扫他一眼“你说呢”
“今后他的事你再瞒我,就别干了。”
柯离哎了一声,心想自己这是白替人担心。左右为难个屁,他看季夏在他傅哥眼里根本无人能敌。
傅沉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到单人病房前,屈指敲了三下门。
大概站了十多分钟,里面才传来一句冰冷的话语“进来。”
傅沉神色毫无波澜,进去后关上门,把帽子口罩摘掉放到边上的木柜上。
“阿沉,好久不见啊。”
乔东端着保温杯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笑眯眯地转过头。
傅沉眉眼冷锐,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走过去把花搭在床头柜上唯一的花瓶里已经插上浅色的雏菊。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冷着声“我是这样教你的前辈对你讲话你就是这么回答的”
乔东摆摆手“没事,年轻人嘛,年轻气盛,都不喜欢这一套。”
女人的眉眼和傅沉有几分相似之处,常年病床的折磨已经把她的五官变得消瘦刻薄
“他年轻他都32了,娱乐圈这个年龄还一事无成,根本毫无指望的废物。”
傅沉神色冷淡,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这个女人喋喋不休,还有人等着他回去。
他摆好了花转身向外走。
女人见他要离开,声音陡然拔高“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别忘了把我害成这样的是谁,是谁害得我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受尽屈辱。”
“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人生,你还不听我的话”
“别忘了每次生日让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记住你能这样走在白天下,是因为我以死一搏生下了你”
傅沉转身,这样的话他从七岁就开始听,几乎倒背如流。这么多年,他全活在这份压抑的愧疚里。
他淡淡道“我倒是想你没生下我。”
女人瞪圆了眼“你、你说什么,你反了天了。”
乔东把保温杯赶紧放桌上,看着傅沉边安慰女人“你别气坏了身子,他就这脾气,阿沉,快来给你妈妈道歉。”
女人歪在枕头上,眼里迅速蓄满泪水“知知,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说话,你忘了妈妈小时候怎么对你的吗妈妈就算瘫痪在床,也唱歌哄你睡觉”
傅沉耷拉着眼皮,眸底一片冰冷,无动于衷。
起初确实不是这样,他们之间也曾有过温馨的时刻,可是落差和时间终究磨灭掉一切。
傅沉“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女人喘了一口粗气“你给我站住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你以为傍上大款就能为所欲为”
“傅沉,你怎么还这么不思进取只想偷懒,你不嫌自己脏我都嫌你脏”
傅沉抬眼盯着她,嘲讽地弯了弯嘴角“是啊,我早就烂透了。”
乔东急了,往常傅沉表面上对他妈妈无动于衷,实际上他妈不管说什么他都做了。
因此最近他隐隐觉得傅沉不安分,才过来借机利用他妈妈敲打他,没想到成了眼下这种局面。
他连忙当起和事佬“阿朵,你误会阿沉了,他很努力的,哎,阿沉你也别这么说自己,什么叫烂透了”
傅沉轻笑“我到底烂没烂,你不是最清楚吗”
早在被乔东关进精神病院那时起,早在他儿时差点被猥亵时,他的世界就已经整个坠入了黑暗。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当初自己就死在这个女人的肚子里。
“你就是这么跟帮助过我们的前辈说话的要是没有他你能有现在,我们能有现在”
“傅沉,我真后悔生下你,就这样你的根本不值得我豁出一切。”
傅沉静静看着这张苍老的脸庞,自虐地把这句话反复在脑海里播放,他发觉自己也没这么伤心,只觉得可笑。
她不相信她唯一的亲人,却这么维护一个把他害成这样的人。
也对,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有的只是恨,谁叫他把她害成这样的呢。
不仅她活该,他也活该。
他早该明白,可是却仍然残留一丝幻想,幻想这个女人能宽恕他的出生把她害成这样,幻想她还是对自己有一丝未曾泯灭的爱。
现在,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只是非常滑稽可笑。
他现在有人爱了。
这朵腐败不堪的玫瑰,已经等来了他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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