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昨晚哭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被下人抱在桌边,用手帕包了冰块敷。
季天看到心疼半天, 觉得是孩子太小,昨天带去这么大的场面给吓着了, 便坐在旁边用牙签叉了葡萄果肉往季夏嘴里送
“宝宝, 心疼死爹爹了,下次再不带你去人多的地方了。咱们先休息, 这几天就先不读书练字了。”
季夏本来还在想找什么借口解释自己哭了, 听到他这么说索性承认“不怪爹爹, 是我自己想去的。”
他拉了拉季天的袖口“爹爹,有没有清淡一点粥呀,我好饿。”
季天连忙让下人做了送上来, 看季夏吃了一碗才放心去厂里看货。
见他走了, 季夏赶紧找个理由让下人下去, 包了些清淡的糕点面食装在小包裹里背在身上, 又从房间里找到伤药绷带,趁人不注意, 顺着柿子树爬到墙头。
他挂念了沈默一晚上,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包扎。
季夏躲在树冠里往下面的祠堂看了看, 并没有人在门口守着, 暗红的木棍堂而皇之横在院子中央,他咬了咬嘴唇别过头。
祠堂这边恰巧也种了一棵枣树,季夏翻过墙便顺着树滑下来, 一脚把木棍踢进角落里,推开一道门缝,溜了进去。
里面点了蜡烛, 几十块牌位重重叠叠,沈默脊背笔直地跪在冰冷的地面,背后的血迹已经干了,衬衫粘在伤口上。
季夏眼里弥漫了些水汽,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哥哥”
入手是滚烫的肌肤,沈默双眼紧闭,直接栽倒在季夏身上,压得季夏哼唧了声。
他贴了贴沈默额头,烫得吓人,浑身上下简直像个炉子。
一看就是昨晚到现在根本没人过问,陈家简直太不是人了,还让伤这样重的人跪了一晚上。
季夏从沈默身体底下挣扎着爬出来,把人往软垫上拽,想让他起码不睡在冰凉的地板上。
但沈默对于一个六岁小孩来说实在是有些重了,季夏喘口气歇歇的功夫,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人跌在软垫上。
他抬头,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沈默眉眼暗沉地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季夏眨巴眼睛回望沈默几秒,软嘟嘟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试图“萌”混过关“哥哥,是上天派我来的,它看你太疼了。”
见沈默丝毫不为所动,季夏垂着眼睫乖乖巧巧道“好吧哥哥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爹爹,我其实是偷偷翻墙过来的。”
沈默明白了,小孩的院子大概与祠堂一墙之隔,昨晚多半是吓到了。
他垂目注视着小孩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看就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半点没见识过人间险恶。
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把季夏推到一边“你现在回去,我便不说。”
季夏外表是小孩子,内心可不是,怎么会相信沈默这种说辞。
他掰了块糕点放到沈默嘴边,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你吃,我给你换完药就走好不好。”
季夏怕沈默真狠了心赶他走,低头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吹“我给哥哥呼呼就不痛了,我佷管用的。”
季夏本意是想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没想到见到伤口眼眶就发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哥哥,他们怎么打你这么重我好讨厌他们我好难过”
滚烫的眼泪砸在沈默颈窝,他耷拉着眼皮看了季夏几秒,带着茧的指腹抹上小孩细腻的皮肤“眼泪这么多,水做的。”
白皙的脸颊被沈默擦得微红,季夏也没躲,反而贴得更近了些,哭得一抽一抽的“哥哥,你,你是不赶我走了吗”
沈默胳膊撑着地面坐起来,他撕下一段绷带绑到小孩的眼上“往前几步,别摘下来。”
季夏随即想到那粘在皮肉里的衬衫,光是撕下来就得吃不少苦,沈默大概怕是吓到他。
他确实是怕,可他更怕沈默一个人面对这些会不会也会害怕无助。
再怎么说,沈默现在也只有14岁。
“哥哥,我不怕的,我来就是想陪陪你。”
季夏要摘掉绷带,被沈默按住了手“听话。”
季夏抿了抿嘴唇还想说什么,沈默轻轻推了他一把,不容拒绝。
而后是一段漫长又难捱的时间,压抑的闷哼,痛苦的喘息,衬衫撕拉一声像是终止符,终于安静下来。
季夏心头猛地一跳,他试探道“哥哥”
没有人回答。
季夏一把拽下绷带,带血的衬衫轻飘飘的搭在地面,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沈默绑了一半的绷带便晕了过去,浑身滚烫,脸白如纸,血从绷带里渗出来。
季夏顾不上其他,跑过去抖着手替他一圈圈的绕,七手八脚的没什么经验,还剩胳膊上一处冒血的伤口时,没了绷带。
他往周边看了看,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当做绷带的东西,但他自己的衣服也不能撕了,不然怎么和季天解释还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绑。
他视线突然停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有一样东西很适合当绷带又不会被季天发现
他的肚兜。
季夏脸一下通红,虽然他是男孩子,但季天总怕他夜里早上受凉,因此就算是十月份了,他现在还在里面穿了件绣着金元宝的肚兜。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要不他再翻墙回去拿一卷绷带应该也还来得及。
“嘀嗒”
血滴在冰凉的地板上。
五六厘米长的伤口源源不断往外冒血,季夏心里一急,颤着眼睫解开外衣纽扣,把肚兜抽了出来绑上去,耳朵都要红得滴血。
反正他还小,又是男孩子,除了脸面问题,其他都没问题。
关键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终于,伤口都换上药绑好绷带,季夏扶着沈默趴在软垫上休息,又是从外面捧水给他喝又是给他擦身降温,忙了好一会又得翻墙回去在下人面前露个脸吃午饭。
等下人以为把他午睡哄睡着了离开,季夏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接着翻墙,这次他带了一小床被子。
果然,沈默这下烧退了一点,浑身开始发凉,季夏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掖了掖被脚,忍不住眼汪汪打了个哈欠,栽倒在沈默怀里睡着了。
午后骄阳鸟鸣悠长的一个下午,沈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怀里好像抱着个小太阳,驱散了梦里所有的黑暗。
他睁开眼,晚霞从窗纸里透进来,怀里的小孩睡得脸色红润嘴巴嘟嘟,软绵绵的往他怀里钻。
而他身上已经被收拾得妥妥当当,不言而喻是谁做的。
他垂着眼皮看了季夏好一会,把人抱到软垫上盖好被子。
他回自己院子换上一件新衬衫,按照惯例,在他受伤跪祠堂的几个月里没人会来管他,因为知道他出不去。
沈默又拿了小孩子会喜欢吃的糕点,绕着小路回到祠堂。
打开门,小孩拥着被子坐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强忍着不睡,像是在等他回来。
关门声响起,季夏转头见到沈默回来,被子一掀就跑了过去,眼里全是亮光“哥哥,你回来啦。”
无论是被人等还是这句话,对沈默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体验,他屈膝接住季夏,淡淡嗯了声,把人抱了起来。
这算是沈默第一次主动抱他,季夏眼都笑弯了,又想到沈默身上的伤,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哥哥,要不然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沈默把人抱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眼睑半垂“抱你,绰绰有余。”
但季夏还是担心沈默的伤口,扭着身子从他怀里跳下来坐到石凳上,悬空的两条腿晃来晃去的。
沈默把糕点盒子打开,推到季夏面前,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吃。
季夏确实早就饿了,挑了个漂亮的糕点递给沈默“哥哥你也吃。”然后自己才吃起来。
沈默垂目看着手心的糕点,又瞧了瞧季夏小仓鼠鼓起的腮帮子,抬手戳了戳,季夏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冲沈默眉眼弯弯的笑。
沈默仔细嚼着糕点,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吃别人挑剩下的。
回去的时候是沈默抱着他翻墙送他回来,季夏抬头看着沈默矫健的翻墙姿势,都有点怀疑他背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宝宝,你在这里干什么”季天找季夏吃饭找了好一会,几步过来把人抱去西屋,“走,爹爹带你去吃饭。”
季夏刚在沈默那吃了一顿,哪里还能吃,勉为其难吃了几口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只好道“爹爹,我不饿。”
“是不是没你喜欢吃的”季天对季夏的饭量了如指掌,“宝宝,你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做。”
“我真的吃饱了。”
季天见他这样子不像是作假,探过身摸了摸季夏的肚子,果然圆滚滚的,只好作罢。
季夏成功逃过一劫,想到沈默对他渐好的态度,嘴角就翘起来。
他是真的好想让他感受到温暖,更想让他有一天能用自己的身份走在白日下。
季夏忽然觉得挑选的身份这么小也是有原因的,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陈家军将士家,而季家只是商贾,要想把沈默从陈家解脱出来,很不容易。
接下来几天,季夏都如法炮制第一天的套路,等人一走就翻墙过去找沈默,有的时候送枝花,有的时候带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反正沈默也没再像第一天那样叫他走,季夏就厚脸皮的当他欢迎自己。
当然,更重要的是检查沈默换药。
其实季夏这么做有一点私心,他想问问沈默能不能把他肚兜还给他,虽然他还小,虽然他也确实不是女孩,可他实际上已经17了,比沈默还大三岁,这么私密的东西放在别人那怎么好意思。
但就是因为不好意思,季夏一直没开得了口,但他也没再见过那只肚兜,估计是被沈默扔了吧。
季夏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连去了五六天,这天下午,季夏带了自己的枕头、小被子正准备翻墙,季天的声音在后面慢悠悠响起来。
“宝宝,要去哪呀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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