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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怀疑
    日照明朗, 车里光线明亮清晰,居云岫对上赵霁这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从他的反问里听出了隐忍的敌意。

    一个念头在心里极快闪过,居云岫保持泰然, 也反问道“不然呢”

    赵霁不语。

    居云岫微微一笑“难不成这朝堂上, 还有第二个像王琰一样恨你入骨的人”

    赵霁道“朝堂上的确没有, 朝堂以外,就另当别论了。”

    居云岫收敛笑意, 道“你此话何意”

    赵霁望着居云岫,眼睛里有挣扎、痛苦,也有犹豫、期望。

    昨夜他在地牢里枯坐整整一宿, 把这一桩疑点重重的大案颠来倒去地想了无数遍,想出来的结果, 实在令他毛发悚然,心灰意冷。

    弑杀居胤, 嫁祸于他, 如此疯狂而歹毒的手段, 的确像是王琰的手笔,可是这背后的一些笔墨, 又横竖都不符合王琰的气质。

    “你知道昨夜三殿下前来贺喜时, 送的贺礼是什么吗”

    赵霁问起昨夜筵席间的情形,居云岫目光深敛, 回道“听说了。”

    赵霁道“那你应该也能猜到,城外失踪当夜, 三殿下大概遭受了什么吧”

    居云岫眼底眸光渐凛,心知赵霁已猜到了什么,抿唇不语。

    赵霁道“照承顺的说法, 三殿下当夜回宫以后,不肯吃,不肯喝,不到两日,人就瘦成了皮包骨。承顺问他为何如此,他拒不回应,不愿任何人知晓自己拒绝进食的缘由。昨夜在筵席上,面对满案珍馐,他吃什么吐什么,并放言府里的菜吃到嘴里都是一股屎味,紧跟着,便不顾礼法,命人送上了那些用以报复的贺礼。”

    车窗外,人声喧哗,赵霁的声音响在沉默的车厢里“那天夜里,他到底遭受过什么,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让一向跋扈嚣张的三殿下选择隐忍不言

    又究竟是怎样的屈辱,才会让一位皇子选择以这种腌臜、下流的方式进行报复

    很显然,在那个被忽略的失踪之夜,三殿下被人喂屎了。

    居云岫目光凝在蜀褥上,半晌,回道“你是想说,这不像是王琰会做的事情”

    赵霁也不藏掖,径直道“他要想加剧三殿下与我的矛盾,促使他大闹婚宴,丧命宴厅,尽管就心月一事大做文章即可,何必画蛇添足”

    没错,如果是设计挑拨,幕后的操控者一定会抓住心月这个最主要、也几乎是唯一的矛盾,不应该再横生枝节,增加风险。

    除非

    “除非,此人活捉三殿下,还有另一个意图。”

    赵霁话声甫毕,目光再一次锁住居云岫,居云岫转脸,迎上他锐亮的审视。

    “什么意图”

    四目交接,暗流激涌。赵霁眼神一错不错,坚定道“泄愤,报仇。”

    居云岫蛾眉微挑。

    赵霁移开眼,继续道“那日在城外,三殿下曾羞辱恪儿是狗,并当着他的面踩死了他视为知己的那只黑狗,可对”

    居云岫道“对。”

    赵霁道“此事,他也已知晓”

    居云岫道“他”

    赵霁不再迂回绕弯,道“话已说到这份上,再藏着掖着,就没有意思了。”

    居云岫垂目不语。

    赵霁道“他从奉云城兵变开始就一直跟着你,获悉心月一事后,便以此为契机谋划此案,如果此次我撑不过去,他便可以相救为名,带你和恪儿远走高飞;如果”

    居云岫冷哂打断“他在你眼里倒是很深情,既对我如此我念念不忘,昨日拦亲时抢亲便是,何必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再三羞辱”

    赵霁目光清亮,少顷,道“做戏罢了。”

    居云岫讽刺道“做戏为何要做戏”

    赵霁反问道“他为何要做戏,你当真不知道吗”

    车窗外人潮熙攘,各式各样的声音潮涌一般袭来,湮没着辚辚车声,车厢里,居云岫目光一掠,对准赵霁。

    “你知道”

    一声诘罢,赵霁哑然。

    三年多前,苍龙军缘何在雪岭全军覆没,知晓真相之人,除苍龙军自己以外,天下便只有两个。

    一个是主谋者,昔日的晋王,今日的皇帝。

    另一个,便是他赵霁。

    居云岫这一问,看似在问他是否知道战长林在天下人面前做戏的缘由,实则问的是苍龙军覆灭的真相。

    这个问题,他如何能回答呢

    他如果回是,便等同于承认苍龙军一案另有隐情,坐实自己跟此案有染;如果回不是,便等同于推翻了自己前面所有的推断。

    赵霁盯着居云岫,半晌无言,不多时,马车在一条开阔清净的大街上停下。

    赵府到了。

    “相爷不愧是相爷,心思之深,果然非常人能比,可惜战长林究竟为何做戏,又为何会取代王琰,成为相爷的怀疑对象,我既无法回答,也并不想听到答案。”

    马车停稳,居云岫下车,及至车窗前,驻足道“以后跟此人相关的事,还请相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了。”

    赵霁坐在车里,望着居云岫冷漠的背影,眉间笼上阴翳。

    回到书房,延平送来膳食,不及夸赞居云岫,赵霁吩咐道“派人去查战长林,查到以后,盯紧了。”

    延平一愣,首先想到的是昨日战长林截亲一事,以为赵霁是打算秋后算账,领命后,道“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吏部尚书王大人被圣人勒令停职,交由大理寺立案审查了,罪名是谋害皇子,构陷丞相,大人可要派人在这件事上盯着些”

    孰料赵霁斩截地道“不用。”

    延平一时以为听错。

    赵霁凝视着书案上的那一盘膳食,道“就盯两个人,一个战长林,一个长乐郡主。”

    延平愕然“郡主”

    赵霁不做声,撩起来的目光盛着锋芒,延平意识到自己失态,不敢再多问,应声退下了。

    延平走后,赵霁靠上椅背,回想居云岫刚才在车厢里的反应,心思起伏。

    他现在已经可以基本断定这次在背后捣鬼的人就是战长林,也可以顺势推断所谓的“武安侯”很可能就是苍龙军,只是,他还无法确定居云岫是否与此相关。

    如果无关,那说明战长林还没来得及告知居云岫一切真相,居云岫今日没有欺骗他,以前也没有欺骗他。

    如果有关的话

    赵霁脸色凝霜,压着心底的寒凉与愤怒,不愿再往下深想。

    目光无意间落回案上,聚焦于镇纸边的一只金镶琥珀耳环,一道熟悉的笑声蓦地回荡耳畔。

    赵霁微怔,拿起那只耳环。

    关于心月的种种再次齐涌心头,赵霁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门婚事,或许是真的结错了。

    回廊里,树影斑驳,居云岫对身后的扶风道“传令乔瀛,叫战长林立刻撤回长安。”

    刚才一路上都有人,扶风这时才敢紧跟上来,低声回道“卑职正要禀告郡主,长安有急报,一个时辰前,公子已出城了。”

    居云岫收住脚步“什么急报”

    这条回廊较偏僻,廊外古树参天,一大片树影正掩着居云岫身形,璨月退到拐角处望风,扶风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

    信是奚昱亲笔所写,“武安侯”麾下,有人闹事了。

    本就沉郁的心情一下更糟,居云岫想到长安城里复杂的军况,再想到赵霁刚才的那一番推断,脸色显而易见地阴沉。

    扶风劝慰道“公子虽然在政事上不如郡主明断,但掌军一向可靠,何况长安还有奚昱在,郡主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可是眼前最令居云岫心焦的已然不是这个。

    “赵霁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扶风一震。

    居云岫回想赵霁今日所言,眉间阴翳始终不散。

    王琰是太子居桁岳父,是晋王千挑万选以后,特用来掣肘赵霁的一大利器。这次居胤身亡,就算所有矛头最后指向王琰,但因证据不可能充足,外加太子居桁这一层关系,晋王便不可能真正给王琰定罪,甚至到最后,他还会亲自替王琰找一个替罪羊,将此事大事化小,到那时,自以为被王琰构陷的赵霁就会心生愤懑,对晋王再次失望。

    可惜,这一步棋已经没有机会走完了。

    赵霁既已猜中居胤一案和王琰并无关系,那王琰这颗棋便相当于作废,通过离间君臣关系来让赵霁倒戈的这一条路,也随之被堵截了。

    艳阳高照,夏蝉蛰伏在树丛里“吱吱”激鸣,居云岫凝神沉吟,少顷,道“必须尽快查到心月的下落。”

    扶风掀眼,道“郡主想利用这个叫心月的侍妾来策反赵大人”

    居云岫不否认。

    无论前景如何,有心月在手,至少便有一条后路保底。

    扶风精神一振,却又担忧道“可如果此人已经不在人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尸首,也必须要抢在赵霁前面找到。”

    居云岫说完,璨月从拐角走来,道“郡主,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副本就是心月,某狗回长安处理点正事就回来,一直不上班太像吃软饭的了。

    另外,明天休息一天,想去看电影长津湖,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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