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的原意是指在一张床上睡。
但也不知为何, 这么简单的问题一从人嘴里说出来,就带了点不太正经的意思。
抬眸注意到男人怔愣的眼神,阮念脸颊瞬间发热, 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偏偏脚边的ion还在撒娇一般地抱住她腿扒拉, 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 在空旷的客厅里蔓延开来, 像是某种特殊的指令。
“我是指睡在一张床上”
她急忙解释,明亮的眼睛因为紧张睁大了不少。
虽然明知结婚之后,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但下意识地, 她还是不希望在他眼里留下过于急切的印象。
脚尖窘迫地并在一起, 她不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眼神因为晃着的脑袋四处乱飘,像是试图遮掩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我知道。”柏颂轻声开口,像是解释他并没有误会。
没有误会。
那很好。
可明明应该高兴的情绪却并没有如想象一般的上扬,阮念不禁颓然地低头叹了声气, 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脚边的ion眼见扒拉不动面前的女人,不禁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几步跳到一边柏颂搭好的猫架上,瘫着眯眯眼去了。
轻轻的脚步声在此刻缓缓传到耳边,阮念抬头看过去。
“阿姨说你睡眠很浅。”或许是因为知道已经被对方看清了逃避的心思, 柏颂在原地踌躇许久, 还是选择放下被子走到了她面前轻声解释, 表情里除了无奈, 还隐隐地有一丝紧张。
“我怕你会睡不好。”他淡淡开口。
紧蹙的眉头顿时松开, 阮念轻轻挑了下眼尾,问“你晚上睡觉会乱动”
柏颂摇头。
阮念“那说梦话或者是其他的会发出声的”
柏颂继续摇头。
“那不就没什么问题”阮念瞬间勾起嘴角,沾染笑意的眼角弯弯, 像是夏日晴空夜晚里高悬的月牙“既然你睡觉很老实,我睡觉也很老实,那应该就不会互相影响。”
“你觉得呢”她不自觉走近了一点,伸长了脖子昂头问他。
眸光瞬间紧张地闪了闪,男人垂下的手指不经意攥紧,喉结滑动,半晌轻轻点头“应、应该是的。”
温热的呼吸因为过短的间距轻轻落到她的眼皮,像是冰凉的雪花滑落。
阮念微微抬眸,视线对上男人凸起的喉结,这才愕然发现自己离柏颂过近的距离,急匆匆回神,步子瞬间往后退了一米。
尴尬地摸了摸后脖颈,她特意地伸手打了个哈欠,随后故作自然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卧室了,你去洗澡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飞奔上楼,边走边为自己过于胆小的性子懊恼地止不住眨眼。
夫妻之间离得近点又没什么问题。
紧张个屁啊。
卧室房门在眼前骤然合上,闷闷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不禁传出了一阵回声。
耳垂泛红的男人独自站在客厅里,身前似乎还残留着女人洗完澡后,身上一阵淡淡橘子味的清香。
怎么会不想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又不是生来便无欲无求的圣人,能对着喜欢了许久的女人始终保持往日的镇定。
月光皎洁,落地灯在地面洒下昏黄的光影。
揉皱的纸条还放在口袋里,没有被拿出。
眸光不经意暗淡,他轻轻垂眸,目光不自觉落到手边斑驳的伤痕,一道道的,像是利刃划破心脏,过往的很多个时刻瞬间涌入脑海,连呼吸都像是被人扼住。
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的,连靠近她都要花光所有勇气的人。
所以又何来期望。
她能独独成为他一个人的光。
阮念很想保持镇定。
她在睡觉前看了好久的专业书籍,还特地热了杯牛奶喝,试图通过这些来催眠自己,让自己迅速地,在柏颂进门前进入梦乡和周公聊天。
可事实确实,她失败了。
房门被人推开的声响并不大,但阮念却还是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男人走进来的动静。
盖在棉被下的脚趾不自觉缩紧,她平躺着身子假寐,即使一而再再而三地洗脑自己快点睡着,可耳朵却还是敏锐地追随着男人的脚步声。
八月中旬,夜晚的气温已经开始下调。
卧室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在她放在被子外的胳膊上,带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她听见男人拿起了床头的遥控器,几秒钟过后,冷风便离开了她的胳膊,室内的温度也不如刚开始的那么低。
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男人放了遥控器后便径直上床睡下。
阮念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因为担心偷拍,柏颂主卧里安装的都是遮光性能很好的窗帘,只要一拉上便直接阻绝了外界的所有光亮。
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可以很自在地睁开双眼,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身侧的男人侧着身,眼眸紧闭,像是已经睡着了,没有一丁点动静,只有空气中略微波动的呼吸声可以证明他还在。
阮念尽量小心地转过了身子,控制着动作,以免扯动了身上盖着的同一条被子。
微风不经意吹开窗帘,带来了一点俏咪咪透过的明朗月光,落在男人白净的侧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装饰。
单手枕着脑袋,她抬眸盯着他的脸颊,目光落到他的长袖睡衣上,一时间就有些出神。
被王桀故意暴露出伤疤的那天,刚好就是她听见他和余锦薇说他没有朋友的那一天。
也是从那日开始,她和柏颂的关系急转直下,就像是一瞬间掉进了冰点。
她再没主动找过他。
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毕竟从他转学过来开始,主动上赶着的人一直都是她,之后当着所有人面维护他的人也是她,可结果到了最后,却连一句朋友都称不上。
所以有什么意义呢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临时通知高二的要再补一周的课,等到七月份高温开始后,再连着高温假一起放。
高中假期原本就少,这件事从高一开始她就知道。
但即使大部分人都清楚学校的调性,同学们的怨言也不会少,以至于那一周的自习课经常性就是乱糟糟的。
而作为班长的她,毫不意外地就被刘长平拉着交代,要尽好职责,把班级管理好。
闷热的气温混合着窗外不止不休的蝉鸣声,饶阮念有心把态度放强硬一点,班里还是因为午休时有同学说小话笑出声,被巡查的老师抓了典型。
临近高三,学校抓得严。
所以他们班毫无例外地失去了优秀班集体的评选资格。
照常训完说小话的学生,刘长平最后还是找到了她。
其实他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甚至连训都没训她,可阮念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控制不住地直接红了眼圈。
刘长平见状,顿时哭笑不得“我这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紧紧咬着嘴角,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她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原本她就没想过要当班长,只是因为刘长平刚好租了她家的房子,李淑云为了所谓的锻炼她,才特地去找刘长平希望让她当班长的。
那是他第一次当班主任,见她成绩好,性子看着也乖,就顺理成章地让她当了。
可阮念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外加上最近和柏颂的关系跌到冰点,以及快要升高三过于紧张的学业,她一时间没收住情绪,当着刘长平的面就红了眼。
偏偏这个时候年级主任说要各班班主任出去开个小会,刘长平也来不及安抚她,只得让她再在办公室里待一会,消化一下情绪。
落日余晖沿着窗户洒落,随着一声熟悉的下课铃响起,办公室外的走廊里瞬间涌出一大批穿着校服的人流。
男人一走,办公室里便只剩下了她自己。
或许是因为周遭没了旁人,她这才肯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小片的水渍瞬间晕染了校服裤子,形成了一快小小的暗沉。
走廊里人群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掩盖了那一瞬的房门轻推声,所以当阮念看到面前的运动鞋时,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怔愣的目光刚好就对上了少年一如既往平静的眼神。
“擦一擦。”
他伸手递来一包纸巾,语气冷淡又生疏。
阮念没有接过去,只是看着他愣神。
“班主任之前让我过来拿作业。”
像是为了应付她的疑虑,他随手便从刘长平的桌面上拿起了一个本子。
轻轻敛下眼皮,她伸手接过,拿出一张纸巾后便又还给了他,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闷音“谢谢。”
“不客气。”少年冷淡回复。
说完却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身子僵硬地站在了刘长平的位置上,手心紧紧攥着那包从女孩手里拿过的纸巾。
“就算没有那次记过,我们也拿不到优秀班集体。”
沉默许久,他突然开口。
“所以你不用为这件事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
眼眸微怔,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柏颂像是不喜欢被她看着,别过脸冷声解释“王桀考试作弊,年级主任看监控的时候发现了,他去开会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指的是刘长平。
“我看见了。”柏颂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看向她,轻声解释。
办公室外是吵闹的人声,他低头看了眼手表,随后径直转身往外走去,仿佛真的只是顺路过来拿作业本一样。
阮念独自坐在原地,手心里的纸巾除了熨湿的痕迹外还印着小小的花纹,像是英文字母,她低眸看着,想起那天在值班室里的场景,嘴角不经意就勾了起来。
所以也不是油盐不进。
那之后没过几天,就要放暑假。
临放假的最后一天,是六月底。
是柏颂的生日。
顾声看着她面前一大箱子的书和本子,表情有些郁闷。
“你要想给柏颂送生日礼物,单独送就可以,何必给全班的人都买呢”
因为期末考试超常发挥,李淑云特地多给了她零花钱,而她却拿零花钱买了一箱的礼物。
“我没有。”阮念连忙反驳,眼神却有些心虚“因为老刘明年就不教书了,我们是他带的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所以他特地让我给大家买点礼物。”
“他让你买会不给你钱”顾声轻轻挑眉,半晌无奈叹气道“没救了呀”
阮念“”
夏日阳光灿烂,因为放暑假,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把买给其他人的东西交给顾声帮忙发放,她拿着腕带一个人去了后排的位置。
柏颂的东西很少,只有几本书。
“这个给你。”她紧张地把印着金线的黑色腕带递过去,像是掩饰一般补充开口“算是升高三的礼物,班里每个人都有的。”
少年目光怔愣,沉默地看了好半天,扭头看到其他人手里也都拿着礼物,这才轻轻点头应下了“谢谢。”
“不用谢。”她慌乱摆手,随后勾起嘴角笑“那祝你,暑假愉快”
“高三见。”
后来并没有见。
他失明了,只能休学。
她也没能亲眼看到柏颂带上那条腕带。那是她找了好几个店特地选的长款,带到手腕上,刚刚好可以遮住那些伤疤。
如顾声所言,她确实没救了。
“为了给你送礼物,
我给全班同学都送了礼物。”
当时听起来很傻的行为,却是她高二一整个夏天最鲜活的记忆。
她很喜欢他,一直都是。
所以即使明知是凑合结婚,她也还是选择答应了。
如果、如果她的运气好一点,是不是就能和父母一样,慢慢地培养起感情呢。
她不知道。
阮念很少失眠,除非碰上大事。
比如现在,她和柏颂睡在同一张床上。
或许是紧张的情绪过于严重,又或许是睡前喝的那一本牛奶起了效,她突然就想要去卫生间一趟。
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下床,脚尖套上拖鞋,她轻轻地移着步子往卫生间走。
僵硬的身躯在黑暗的环境下更加迟钝,膝盖撞上衣柜的瞬间阮念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有轻轻的声响不小心逃了出来。
“怎么了”
床上的人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就坐起身子,按亮了头顶的灯,几步便跨到她面前,像是根本没有睡着一样。
表情尴尬地低下脑袋,阮念很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最后还是被男人紧张的问话给问的不得不说了清楚。
“不、不小心撞到了。”
“膝盖吗”柏颂蹲下身子问。
阮念点点头,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看着,轻声商量“嗯,你扶我到床边坐一下,我缓一会儿就行了。”
柏颂点头照做。
胳膊被那人搀着,男人的呼吸似乎就在她头顶晃动,虽然膝盖很疼,但或许是由于后背紧贴着男人温热的胸膛,阮念不自觉就开始了日常脸红。
真的好没出息。
小声地在心里吐槽了下自己,她借着男人的胳膊在床边坐下,顺势拉开裤腿,能看到膝盖处的一块青紫。
怪不得那么疼。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不等她出声,柏颂便径直转身出了卧室。
见状,她便干脆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是十二点整。
深夜。
柏颂拿着药剂喷雾走了进来,阮念伸手试图接过来自己喷,可却被拦住“我给你喷。”
“哦。”讪讪地收回手,她便乖乖坐好,任由柏颂解决了。
药物清冽的气味在空中流窜,阮念低眸看着面前表情专注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一些,像是得到了珍贵礼物的瞬间。
“你以后下床的时候可以开灯。”喷完药,柏颂边盖着盖子边出声,语气淡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扭头看向她“我没影响的。”
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哦”,阮念顺势坐直了身子。
“不过你这个点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阮念的动作瞬间定在了原地,她当然知道柏颂是好心问问题,但原因她确实不太想解释。
“想、想上厕所。”
她无奈应答,眉头快要蹙成一道山峰。
柏颂眼神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轻声开口“那我扶你过去。”
脸颊瞬间红到了脖子根,阮念只能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一场无比尴尬的小风波,一直到重新躺进床里,阮念都没有再和柏颂说过一个字。
背着身子盖好空调被,女人只微微露出了半个脑袋。柔软的短发散乱地在枕头边,遮盖了她通红的耳垂。
头顶的灯还没有关,昏黄的光亮落到她的侧脸。
柏颂低眸看着,脑海里杂乱的思绪似乎一瞬间就平息了下来。
她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了。
所以过往如何也没那么重要。
“只要未来,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很好了。”
他在心里小声说。
翌日是大晴天。
阮念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眼下的青黑,思考着要垫几层遮瑕才能看不出来。
简单的吃了个早饭,柏颂上午没有工作便主动送她去了医院。
“你晚上几点下班”他在路上顺道问“感觉家里缺的东西挺多的,晚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怎么样”
一起逛超市
阮念眸光亮了亮“下午一般是五六点,不加班的话。”
“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好。”
步子刚走到医院电梯,她便被同时间到的姜韶抓着胳膊开始盘问起了结婚的事“同居感觉怎么样”
膝盖还是有点疼,她走的有些吃力,只能轻声应答“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嘛”姜韶不禁调笑,目光在她的锁骨处定住,半晌小声轻笑“我都看见了,草莓印呦”
“什么呀”阮念被她的话语弄的瞬间红了脸,顺着她视线低下头,赶忙解释“这是蚊子叮的,才不是你说的那个”
“呦还害羞了这事我又不会乱说,有什么好否认的”
阮念急的话都说不清了“真不是你别乱猜。”
扭头对上女人紧张的眼神,姜韶一时也软了心,不好再继续调侃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可低头看到阮念有些艰难的步子,思绪却还是不受控地想歪了“不过你回去了还是让他轻一点比较好,你这今天还有手术呢站那么长时间,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阮念呵。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不是不行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可能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