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介意。”
柏颂似乎是立即给了她答案,平静的面容下是掩饰不住的自弃情绪。
“我不想让你看到。”
人都讨厌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不好的一面。
那些充满褶皱又遍布狰狞的皮肤,是造成了他敏感又脆弱心理的源泉,像是秋末枯黄干瘪的树叶,轻轻一碰就碎了。
所以他绝不可能让阮念去看到。
他希望带给她的永远是好的一面。
温柔、善良、勇敢。
而不是自卑、敏感、逃避。
“可我们是夫妻。”
阮念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如刚刚那般柔和,有一些无可奈何的冷淡。
环着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空气寂静了很久,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开口,只用沉默来应对她的问题。
半干的头发夹在贴紧的皮肤之间,不经意流出的湿气顺势晕染开来,带来了不舒服的黏腻感,让她想挣扎又挣扎不开。
“我很爱你,念念。”
他突然低声在她耳边开口,像是为了挽回什么,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白净的脖颈处,明明是最亲密的距离,却平白在二人之间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疏离感。
“那我也很爱你”
她从他怀里离开,扭头看向他,一向明亮的眼眸里此刻暗淡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
柏颂没应声,他只是垂眸盯着她的脸颊,眼神里依旧是熟悉的爱意和深情,只是放在当下的环境,却莫名地让她喘不过来气。
阮念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说下去,最后只能选择用睡觉打掩护。
她干脆起身,冷淡道“很晚了,先睡吧。”
说完径直钻进被窝里,闭着眼睛假寐,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外界的所有动静,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床边许久没有动弹,就在阮念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坐着的时候,耳边终于传来了一些轻微的脚步声。
他在床铺另一边躺下。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环绕,紧绷的身子似乎是在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弄的阮念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我知道你没睡着,念念。”
耳边传来男人轻柔的语调,阮念被子下攥着衣角的手指突然就攥紧了一些。有些无奈地睁开眼,她刚好就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女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在暗示她的不耐烦。
“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他轻轻开口,话语内容虽然亲密,但说起来的语调却带着一股子莫名的颓废和丧气。
阮念眼神愣了一瞬。
柏颂的学习能力很快。
这件事她早了解。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而她也因此选择放弃争执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举一反三。
她向来受不了他这样。
睫毛轻轻颤动,阮念抬眸看向他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爱意与掩饰不住的困顿。
他应该也不想和她吵架的。
沉默几秒,她最后还是选择往前挪了一些,主动地靠近了他的怀里。
“可以。”
她闷着脑袋,有些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
胸腔像是一瞬间被暖意填满,堵住了那些有可能透风的地方,柏颂几乎是在阮念靠过来的瞬间就伸手抱住了她,胳膊轻轻搭在她后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发丝,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再给我一点时间念念。
他垂眸,看着她白净的脸颊,小声地在心里说。
他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翌日,医院走廊尽头。
阮念垂眸看着手机上十年前的新闻发呆。
迟疑良久,她最后还是选择拨通了那个提前找好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要做心理咨询吗”
清冷的女声从听筒对面传来,阮念握着手机的手指无端攥紧了一些。
“嗯。”她轻声应。
听筒对面紧随其后说“那请您先陈述一下是什么样的心理问题,我这边好方便回答。”
“小时候意外碰上火灾,后背上有一片烧伤的疤,之后就变得有点自卑,很抗拒别人的触碰,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行。”
“关于自卑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转移注意力,自我暗示,都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但如果是抗拒触碰的话,那可能就会更麻烦一些想问一下小姐你现在是单身还是恋爱中”
“我结婚了。”
“既然结婚,那代表您的丈夫应该是不会在乎这件事,所以您的症状是在结婚后才冒出来的吗还是说,您没有在婚前告诉他”
“我一直知道。”阮念下意识代入另一方回答,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回错了话,沉默几秒还是选择了主动解释“不好意思,其实抗拒的人不是我,是我丈夫,我本人并不在乎这种事,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看看要怎么帮他解决。”
“这样啊。”听筒对面应该也有点惊讶,沉默几秒后才继续说“那他知道您不在乎吗”
“知道,但问题是他接受不了。”
语气不免有些颓丧,阮念干脆就跟倒水一样一骨碌全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有想过当面和他说清楚,但当初那件事”
无端顿了顿,她沉默几秒后才继续往后说“算是他的一个阴影,我怕当面说穿了,会让他想起不好的过去。”
“所以其实你早就找到了解决方法。”
听筒对面传来女人有些无奈的话语“只是你作为他的爱人,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你舍不得就这样戳穿他的过去,对吗”
阮念没有应答,她咬着嘴唇,眼神无端暗了下去。
事实就是如此。
她就是舍不得。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向那个不会让他难过的方向倾斜,可却没有意识到,过度的纵容很大程度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
“如果您真的是舍不得,我其实倒蛮建议您把这种情绪告诉他,和他敞开天窗聊一聊。毕竟从您的话里,我感觉得到你们夫妻关系很好,所以如果能让他意识到,你一直在为了他做不喜欢的事,或许能够让他多一些去直面自己的决心。”
阮念身子倚着窗边,安静地听着她的话。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双方投入不说要完全相等,最起码需要保持一个平衡,不然很容易就会倾斜,崩塌指日可待。我希望您可以明白这件事。”
平衡。
这是她在确认关系初期就对柏颂说过的话。
她不需要他一味的道歉,不需要他一味地放低自己身份,他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可最后忘掉这件事的,反而是她。
在伤疤这件事上,她一直都在后退,一直都在以他的感受为主,可如果单凭他自己根本就解决不了这件事呢。
她总要弄明白这里面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晚上回酒店之后,阮念主动找上了柏颂。
“怎么了”
柏颂明显对她的投怀送抱很是受用,脸上少见地露出了笑意。
她在他怀里昂起头“想和你聊天。”
似乎是察觉她的用意,柏颂的神色暗了一些“念念,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事到如今最先考虑的还是她的感受。
所以他们中间的平衡木是两头低吗
“可有些东西总是要面对。”她无奈开口,半晌疑惑开口“还是说,你不会真觉得这样假装什么都不发生我就会高兴了吧”
柏颂果不其然愣住了。
他像是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医生吗”
互相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阮念主动开了口。
柏颂低头看她,眼神里藏着几分疑惑,似乎不怎么了解。
“因为高考结束之后我听班主任说你失明了。”
她轻声说,语调柔软,回忆着过去。
“那时候我想见你,但又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最后只能选择去当眼科医生,想着这样,说不定以后还能碰上,挺傻的,对吧”
她边说边笑,仿佛是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小事。
“我把人生里最重要的高考志愿,都当成了接近你的机会。”阮念轻轻笑,有些无奈“所以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是双向奔赴。”
她还有很多惊喜没告诉他。
“后悔吗”
许久之后,柏颂伸手抱住她,语气低沉地问。
“一开始是挺后悔的。”她笑着回答,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谈起过往的日子“每次考试都要背好多好多的书,特别是学期期末,应该是最后悔的时候,不知道那时候你有没有因为我的怨念打过喷嚏”
他抱着她的手臂不禁用力,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阮念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语气逐渐变得缓慢,笑意变少话语却更柔软温和“可是后来我见了好多的病人”
“我看着他们从失明到复明,看着他们因为见到了世界而欣喜,那一刻,我突然就有了莫名的骄傲感,发现自己好像,也还是挺有用的。”
“再说后来你不是来了我们医院吗虽然那天看诊的医生并不是我,但不还是间接说明,我的选择是有意义的吗”
喉咙里溢出几声轻笑,柏颂最后没有选择告诉她,那天会去第二医院是因为自己早就知道了她在那家医院。
让她高兴一会也挺好。
“所以呀柏颂”阮念绕来绕去,最后还是把话题落到了伤疤上“我们聊一聊,好吗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都带着不能触碰这条禁令过日子,行吗”
柏颂表情松动,有些被说服。
特别是当下被告知她当医生是因为自己。
沉默了好久,他终于开口。直面她“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阮念不解“嗯。”
“我可以和你聊,但后背的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好。”他轻声交代,顺势伸手拨开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
“我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阮念见他松口,紧绷的身子顿觉松弛,她笑着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
填志愿的事仅限小说,现实不要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个人改志愿,还是要以自己的愿望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