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庭南垂下眼, 指尖蹭了蹭小兔毛茸茸的耳朵,在太后眼中,就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儿正对着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倒有些灵趣了。
“老三,”她打量打量跟前较其他皇子公主相比要瘦弱些的三皇子, 眉头不经意一皱。
老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几年被苛待成什么样了。瞧这瘦胳膊细腿的, 昨日宴上穿得隆重些她都没注意, 老四都比他结实。
太后又突然想起这孩子大早便被她传过来说话,估计也没吃多少的, 不禁皱起了眉。
解庭南闻言扭过头“皇奶奶”
太后越想越心疼,越觉得皇帝实在是过分了, 竟然让孩子都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若不是阴差阳错出了贵妃那事儿, 她今日还未必能见着这么乖巧的皇孙呢
老人放柔了声音,面相更慈和了“可是饿了”
上了年纪后她便不太爱吃那些瓜果零嘴, 这偌大的慈宁宫倒是没多少小孩儿喜爱的茶点。
小孩眨眨眼,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有些。”
说着,又眼巴巴地看向太后,一双澄澈的蓝眼睛亮亮的。
“皇奶奶要给临儿准备点心吗临儿想吃桃酥啦”
太后一愣, 登时笑出了声, “你倒是得寸进尺。”话里却没有责怪的意味。
“还想吃些什么”
正好,她还在苦恼要让人给小孩准备些什么呢。要是随意就让底下人准备了, 又不合小孩口味,她可会心疼。
解庭南“嗯还想喝酥茶”他的话音猛然顿住,又抬起头看向太后,“皇奶奶想吃什么呀”
怎的还问起她来了。太后忍俊不禁, 只觉得自从见着老三后她的笑容便停不下了,“哀家没什么胃口,就不吃了。”
这是真的,她最近胃口都不是很好。
“那可不行呀,”小孩皱起眉,忧心忡忡的样子,“那还要莲子百合粥。”
太后身边的宫人一一记下。
小孩一本正经地道“母妃说,莲子百合粥开胃,还说”却突然卡了壳。
太后忍笑“还说了什么”
“”小孩揪着眉头想了一阵子,看样子可爱极了,半晌才低下头,委委屈屈地道“临儿不记得了”
他有些懊恼,垂丧地低下头“是、是临儿太笨了,总是记不住”
太后登时心疼了,摸了摸身边小孩的脑袋,慈爱道,“好了,不是临儿的错。”
“春兰,”老太太这厢安慰着,又扭头唤了一声,她身后被唤作春兰的宫女往前一步给她行礼。
“娘娘。”
太后摆摆手“叫人去备些罢,多要些老三喜欢的。”
春兰笑意满满,略一欠身“是。”
春兰下去了,花园里登时只剩了祖孙两人。距离最近的宫人也要离他们有个几十米远,在长廊下候着吩咐。
太后突然开口“喜欢兔子”
解庭南眨眨眼“喜欢”
他十分满足地蹭了蹭怀里白白胖胖的兔子,“小白超级超级好”
话音未落,他又献宝似的将兔子提起捧在掌心,给太后递了过去,“皇奶奶要不要摸摸小白很乖的嗷”
太后不想扶他面子,又实在是对这亮晶晶的眼神毫无办法,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便伸出手指刮了刮小兔的面颊。
兔子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发出了细细的叫声,十分享受似的,亲人得紧。
“倒是真乖巧。”太后有些惊讶,多看了小孩儿一眼,又觉着兔子和小孩倒是又几分相像之处的。
解庭南那可不。
他们前后又瞎唠嗑了些没营养的东西。解庭南乐得陪老人聊天,他在现代也是属于很讨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喜欢的类型,对如何和老人对话那可真的是炉火纯青了。
不久,去而复返的春兰身后跟着一串宫人,他们将餐盘摆上桌时,解庭南瞧见春兰欠下身,在太后耳边低声说起了话
“娘娘,贤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在外头呆了好一阵子呢。”
“贤妃”太后显然愣了愣,略一挑唇,也没说是请还是不请人进来,“她倒是念着哀家。”
“是,”那春兰已经在太后身边伺候二十来年了,说话也要更亲近些,没那么多忌讳,“还带了长公主一道呢。”
解庭南低头逗狐狸玩,转而又眼巴巴地看向桌案上的茶点。小孩只装作没听见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她们讲话。
太后略一思索,倒是看了小孩儿一眼,摇了摇头,“就说哀家身体不适,便不见了罢。”
解庭南
别啊,他还想见见这传闻里的贤妃是个何许人也呢。
这可是在去峄山路上一人包了全部热水的女人啊,明明自己也没见过她,却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似的,偏偏总又神龙不见首尾,见都见不着。
可到底没法对太后的决定发出什么抗议。
春兰低头应是,又转身出去回话了。
贤妃站在慈宁宫门口,身边站着百无聊赖的大公主,大热天的被逼出了一身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老太婆,实在是太不把人当回事了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半个人影都见不着不说,好不容易等来个太后身侧的春兰,又急匆匆地不知道要去办什么事。她又等了一会儿才把人等来替她通传,这一下又不见影了
“都说了没必要自讨没趣了,”长公主在旁边慵懒地插了句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
“母妃,依我看我们还是走吧。皇祖母那天的话也未必当真,或许只是说说罢了,您又何必如此较真、以为皇祖母会真对那傻子上心呢。”
“我看可未必,”贤妃冷笑一声,“方才那奴婢不带着一帮人,指不准就是给他们送东西吃呢。”
“母妃您不至于吧,”长公主撇了撇嘴,“况且不过就是个傻子,我真不知道您到底在忌惮什么。”
贤妃垂下眸。
忌惮什么她忌惮狠了。
那时德妃姐姐和她念叨过几句,她那时便已经分外注意三皇子的动向。她总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却又不知是什么。
就连太后寿辰那日本该被调包的字画也什么事都没有。
她还未说什么,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匆匆脚步声。她重新端起笑脸,殷切地看向朝她走来的春兰。
春兰抱歉道“娘娘,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准备歇息了,娘娘还是改日再来罢。”
贤妃笑容僵住
你们那一堆端着食盒的人方才走进去,当本宫是瞎子吗
可太后都发话了,她又不能再多说什么,又不敢得罪这位太后身边的红人只好笑着施施然离去了,转身就差点要控制不住表情,将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
“母妃您别生气,”长公主见势不妙连忙去扶起身边暴怒的女人,声音也软了几分,“当心气坏了身子。”
“”贤妃恨恨地抿起唇,也冷静下来了,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才往苌溪宫的方向走去。
哄走了贤妃和长公主,春兰又回到太后身边伺候,看着三皇子在那儿和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中甚是欢喜。
许多年没有人能陪娘娘这么说话了,她心里头是真的高兴。
皇帝毕竟是九五之尊,平日里政务繁忙,也没有那么多机会来陪伴娘娘。
他们聊到了正午,顺带一同用完午膳后,到了歇息时辰的太后才肯把人放了回去,临行前又赏了好些东西,都是外国进贡上来的珠宝玩物,值钱得紧。
小孩儿也不会推辞,乐滋滋地收下了,临走前还说下次来要带给皇奶奶一个惊喜。
解庭南走后不久,太后若有所思地倚在贵妃榻上,招手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个最亲近的春兰。
“春兰,”老人自若地抿了一口茶,神色微冷,声音很轻。
“你觉不觉着,老三的痴傻有些问题”
春兰心中一动,“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拧眉道“你可还记得先帝所出的小十八”
“奴婢记得。”被这么一提,春兰也反应过来了。
这先帝后宫嫔妃子女众多,那些皇子公主最后活下来的却只剩下了两个。而太后所说的小十八,便是十八公主。
天生痴傻。
十八公主的母妃只是一介宫婢,也是运气好才得了皇帝的垂青,哪曾想还未飞黄腾达,便剩下了傻子。
十八公主的母妃死的早,那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起了怜悯心,便多照拂了几分,过到自己膝下来了。
可十八公主命短,只活到了三殿下这个年纪,便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春兰差点就要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可这么比较起来,那十八公主和三皇子殿下很不一样。八岁时的十八公主别说是识字了,就连话都说不清楚,好教歹教都学不会行礼,哪来三殿下这么伶俐的模样。
可三殿下的傻又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不,不对。
三殿下倒不像是“学不会”,而更像是“记不清”。
太后显然是从宫女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想法,赞许地点点头,“和哀家想到一处去了。”
“哀家这心里头啊,总有些不安宁,总觉着老三的事儿没这么简单。”老人叹了口气,手里不紧不慢地捏着佛珠。
“可哀家确实又想不出,这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有什么东西是能叫人记不清事物”
皇帝说老三的身子骨差,估计也和这个躲不开关系喽。
春兰犹豫了几秒,在太后身边附耳道,“奴婢倒想起了一事,只是不知该不该说起。”
“哦”太后挑眉,“你且仔细讲讲。”
“奴婢宫外的老祖宗是苗疆人,娘娘您也是知晓的。”春兰这般道,“苗疆女子对巫蛊之术都略有研究,只是奴婢入宫早,奴婢的娘亲也未曾教予过奴婢这些,奴婢说的话、大都是从老祖宗那儿听来的。”
“苗疆似乎有一种早已失传了的蛊术,会使人身体虚弱,轻者影响心智、记忆丧失或是混淆不清;重则神志全失,最后癫狂至死身亡。”
太后眉头紧皱。
春兰顿了顿,又道,“奴婢奴婢也不知晓个具体情况,只是觉着殿下那记不清事物的症状还挺相似的,一派胡言乱语娘娘也不必当真。”
她咬咬牙“奴婢的妹妹也是不经意中了这蛊。若是娘娘不提及此事的蹊跷之处,奴婢估计也想不起来三殿下这模样和奴婢妹妹曾经的状况如此相似了。”
气氛一下凝滞起来了。
太后静坐良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嘱咐道。
“派人去给陆府捎句口谕,就说哀家有些想念从今和夜白了,让他们俩进宫陪哀家说说话。”
春兰低头应是,太后微微眯起眼,那和善慈祥的表情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迹,只剩下一片冰冷。
“哀家倒想看看”
“这天子脚下,到底是如此猖狂,竟然敢对皇嗣下手。”
且说回解庭南。
小孩儿那厢方才走出慈宁宫的门,一个人抱着两只大胖宠物,走在回清涟宫的路上。
太后本想让人送他回去,却被小孩给拒绝了,说想带两只小家伙去外边儿溜达溜达。
他是真的想去溜达,人都快要被憋坏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玩玩,他才不要错过。
竹林里一片寂静,偶然有风吹竹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解庭南突然顿住了脚步。
不对。
有人。
他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怀里一直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声音的狐狸突然警觉,叽了一声瞬间挣开他的动作,跃上了他的肩头,往斜后方的草丛堆里一通龇牙咧嘴。
解庭南挑眉,笑意浓了两分。
好家伙,虽然没见着贤妃,但这有意思的不是也来了么。
解庭南安抚地摸了摸炸毛的狐狸,让它得以冷静冷静;自己则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故意走了一处僻静的拐角
那尽头是死路。
下一秒,一双手倏然从他瞧不见的黑暗中伸出来,一把将小孩拽进了角落
小孩一副防不胜防的样子,愣是被拖了进去。狐狸猛地蹿出去一通乱叫,解庭南眼瞳微眯,空出来的手背在身后,已悄然摸出一把锋锐的匕首
然后他看清了抓他进来的那人的脸,竟然还有点熟悉。
解庭南僵了,动作猛然顿住。
这他妈
不是那天寿宴上老给他抛媚眼的舞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南崽你想做什么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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