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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数九寒天
    本来打算得好好的, 乔装打扮一番多比试几场,也能打个痛快。但谁成想来了这么一出,顿时将云殊华的兴致扫没了。



    他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更不愿看见江澍晚的脸, 便心情极差地径自绕到一处后院, 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



    片刻后, 云殊华再度出现在通天浮塔之上。



    斋青禾早就看出他心情不佳, 识相地没有上前打扰, 一旁的沈棠离却开了口。



    “殊华比了两场,可有收获”



    “收获不小,还要多谢仙宗大人给我这个机会。”云殊华长舒一口气,在斋青禾身旁坐了下来。



    沈棠离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 才低声问“记得你和澍晚是同一天上山, 又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怎么到最后切磋就变了味”



    江澍晚, 江澍晚。



    放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座椅扶把, 云殊华闭了闭眼,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个问题您还是问澍晚比较好,毕竟是他先下的杀手, 不是吗”



    沈棠离哦了一声, 不解其意“也不知你二人闹了什么脾气, 我这小徒弟可一直在台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你呢,殊华,朋友之间有什么问题,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云殊华听了他的话,余光向观景台下方瞟去, 恰好注意到江澍晚也在看他。



    视线锐利如鹰隼,牢牢钉死在自己身上,仿佛是在打量跳入陷阱中的猎物。



    这不禁让他想起今晨比试开始时自己感受到的那股怪异视线,当时在人群中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那人就是江澍晚。



    一阵浓浓的耻辱感涌上云殊华脑海。



    只要江澍晚出现在视野中,心里就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他云殊华,你就是笼中困兽,被他耍的团团转,莫不是还真以为两人能生出挚友的情分来。



    在江澍晚面前,他觉得自己好像个供人戏耍的丑角,以前所有的付出在对方眼里看来,是否就是他努力扮演云殊华的证明而已



    可明明江澍晚早就认出了他,又为何要同他一起叛逃。



    云殊华双眉紧蹙,陷入沉思。



    或许他只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撬开玉逍宫的大门,摆脱傅徇的掌控,以期获得自由。



    可是不对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云殊华脑海里。



    想要彻底摆脱傅徇的前提是两人永远不会有再见的可能,可事实并非如此。护送浮骨珠那一程,傅徇明明在磬苍山脚下同他见了一面,却半句没提江澍晚,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心腹叛逃一般。



    怎么就忘了这点细节



    就连悬泠山那次也是,怎么会那么巧,在他费尽心思将江澍晚送出朔望后,傅徇后脚就到了镇上



    况且,若是光凭自己就能将傅徇引到极西南,灵氏姐弟又为何要把江澍晚绑来



    江澍晚明显是掣肘傅徇的一个重要人物。



    越来越多的细节浮现出来,云殊华在心里做了个简单的推测江澍晚很可能并没有真正叛逃玉逍宫,他的一切行动都掌控在傅徇手里。



    若真是这样,他们可是下了一盘好棋。如此一来,中域早已陷入危机之中。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跑出玉逍宫这样看来却又说不通了。



    一个无法力傍身的十七岁少年,攥在手心里操控不是更方便,傅徇何至于刻意将自己放走,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这点云殊华暂时还想不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澍晚此人不可再信。同时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新的问题。



    东域与玉逍宫,他总要做个选择。



    思及此,云殊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借故身体不甚舒爽,提前离开了通天浮塔。



    锤擂还没有结束,如今依旧是南域守擂,西域正要派人上台。



    一路向房中行走,来来往往许多侍从注意到云殊华阴晴不定的神色,都不敢上前打扰,只远远对着他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开了。



    云殊华拽不到侍从问路,心绪烦乱不已,不知怎么地便绕开练兵场进了后山密林,人群喧哗声渐渐被抛在身后,耳边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与鸟鸣声。



    到了三月,山上依旧迎不来早春,风刮到脸上依旧是冷的。他在林子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把许多事情想明白。



    没穿越前所经历的种种,现在回想起来早已在脑海里变得模糊。原来他早已融入了这个世界。



    他花了很久时间让自己接受云殊华这个身份,好不容易真正变成了云殊华,却依旧不能被人承认。



    想在这个世界里让自己的灵魂占据一席之地,真的好难。



    树林里不知从何刮起一阵暖风,这风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藉由流动的空气无声地安慰着他。



    过了好半晌,他才怔愣愣地从林子里走出来。



    有些事情,想清楚了并不代表可以接受;云殊华知道自己同江澍晚做不成朋友,但却没办法让自己及时止损,收回那些无法抑制的感情。



    他走到自己院门前,将要推门时,脑海中一闪而过师尊的身影。



    若是师尊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他会怎么解决呢



    以他的性格,如若发现沈仙宗欺瞒于他,定然会与沈仙宗断得一清二楚。



    可沈仙宗可靠又强大,又出身自名门正派的修仙世家,从一开始便断绝了背叛的可能。



    想到这,云殊华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有些人一叶知秋,见微知著,只消从源头处看一眼,便可推演出一条河未来所要经历的千万年。



    可有些人呢见到活水便如涸辙之鱼不顾一切地贴上去,哪知滋润自己的并不是什么活水,而是一汪死潭。



    在这点上,师尊的确做得更好。



    云殊华指尖轻轻剐着院门的圆锁环,正要推门而入,忽听见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他警惕地转过身,只一眼便对上师炝炙热的眼神。



    师炝将近中年,面容也算得上英俊,身形也颇魁梧,说话时声音明朗,中气十足。



    可云殊华却极其不喜欢他。



    这样贸然决定一个人的印象实属有些草率,尤其这个印象全部来自于潜意识里的直觉。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像其他人那般接纳他。



    云殊华机警地将院门合上,掌心法力流动,冷漠道“师域主您这是迷路了”



    “非也,”师炝表情晦涩,眸光移到云殊华皓白的手腕上,舔了舔唇,“我是特意来寻你的,你是个聪明的乖孩子,一定清楚我为什么而来。”



    眼神如此露骨,就算云殊华想不知道也难。



    偏偏他装作自己听不懂的样子,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男人“你要是想说废话,就去找北域门下的弟子说,相信他们会很愿意陪你。”



    “那些皮糙肉厚的小子”师炝轻嗤一声,“一群天资不足的驽钝之材,有几个值得我费心。”



    “师域主千万要慎言, ”云殊华面露惊诧之色,“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我师尊听见了,您可就惨了。 ”



    他刻意将师尊两个字咬得清晰。



    “你想拿景梵压我,”师炝邪笑着向他一步步走来,“若是能看到他得知自己徒儿委身于他人时的表情,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真是有够无耻的,”云殊华抬手唤来佩剑,将剑尖对着师炝的喉咙,强迫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现在滚,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向仙宗大人禀明。”



    “到时其他几位域主知道你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还能让你风光退位不成”



    “他们不会,”师炝双手高举过肩,露出狂妄至极的神色,“我做域主已有十数年,勤勤恳恳守护极北之地,你觉得他们更看重一个修为高强的顶梁柱,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来吧,放下你手中的剑,让我进去,”他的眸光落到紧闭的院门之上,“让我做你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我保证,你会是我最宠爱的那一个。”



    长剑破空劈开一道冷光,云殊华面无表情砍上去,师炝闪身避开了。



    “小野猫还会咬人,”师炝眸中透出兴奋的光芒,他一个旋身躲开云殊华的攻击,沉声道,“不过没关系,落在我手里,迟早要驯成家猫的。”



    任凭他如何挑衅,云殊华都不理不睬,一招一式砍得极为认真,带着浓浓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师炝,就算违背五域法则也在所不惜。



    这种惯会折辱人的渣滓,就算法力高强、担任着守卫天下的要职又怎样,一样该死。



    师炝长袖一摆,衣帛被剑刃撕裂,露出半截小臂。他眼中闪过惊喜、欲望、以及浓重的征服欲。



    “你越气愤,我越兴奋,来啊,看看你今日究竟能不能伤到我。”



    他飞速向云殊华袭去,猿臂裹住少年的肩,掌心发力,对着他的右臂就是一下痛击。



    师炝的攻击出其不意,且他这么多年来修炼的功底绝非云殊华可比,不过三两招,云殊华便在他面前露出弱点。



    趁少年不备,他从背后紧紧锁住少年单薄的身体,唇畔贴近耳侧。



    “嗖”地一声响,三根骨针向他面门刺来,师炝堪堪侧过头躲开,脸颊处还是留下三道浅淡的血痕。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量挺拔高挑的俊美男子,蓝衫蓝眸,手持一柄折扇,说出的话如数九寒天里的冰泉一般清冷。



    “放开他。”



    于此同时,一棵盘虬巨硕的古木后,江澍晚收回将要迈出去的步子,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