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面无表情, 被他这么晃了晃,忍不住抬起手扶住自己昏沉的头,一把挣开了江澍晚的接触。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说啊”
今夜的江澍晚莫名地有些歇斯底里。
“”云殊华看了眼鸦色的天,“我要睡了, 你回去吧。”
江澍晚上前两步拦住他回去的路, 咬牙道“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我方才看他吻了你你们明明是师徒,知不知道这样做有违私德, 是要遭天谴的”
遭天谴
云殊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疑惑地开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江澍晚攥紧双拳, “我只是想劝你不要受了他的蛊惑,这样违反天道的人应当远离,迟早有一天他会毁了你。”
云殊华只感到一阵头疼“江公子今日是不是喝了酒待你清醒时再来找我说话。”
随后他看也不看江澍晚, 径直越过他向屋内走去。
昔日好友摆出这样一副冷脸, 仿佛从未与他认识过一般,江澍晚失望地拽住云殊华,问道“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各域大比时,我们早就了断了, 不是吗”少年面无表情,当真冷酷。
“是,没错,”江澍晚低声自言自语道, “我今夜前来不过也是想提醒你一句,不听就算了。”
不听就算了,他见到云殊华之前, 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分道扬镳的人,他又凭什么好心好意地凑上去规劝
可他就是耐不住自己不要脸啊,这一颗心,总是忍不住为云殊华提心吊胆。
两个人的关系早在先前便断了,可谁来告诉他,如何要控制住自己不巴巴地往前凑呢。
江澍晚一面暗恨自己的卑微,一面又想挽回自己的尊严。明明眼前这个人与自己相识才不到半年,他凭什么要让自己分出这么多的心神来牵挂
“多谢江兄好意,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雨越来越大了,你请回吧,”云殊华垂眸看着自己被他拉住的手臂,“再者,今日我的手受了伤,还望你能手下留情。”
江澍晚这才松开他,深深叹了一息,恳求道“殊华,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永远不要和景梵在一起好吗”
“为什么”云殊华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要求,“你有什么立场劝我这么做”
“景梵心狠手辣,为人阴险,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江澍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他分析,“况你二人是师徒,你可知这样的丑闻传出去会被天下人耻笑一辈子”
云殊华轻声笑了笑,清朗的少年音隐没在嘈杂的雨滴中“我和你没话说,也不会听你的,你歇了这个心思吧。”
“他究竟有什么好”江澍晚怒红着眼睛,“我方才都看到他吻你了,这是一个师尊对徒弟应做的事吗此事若是让傅徇知道了,你以为你和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云殊华皱起眉,当即反驳道“我不是傅徇的外甥,你别拿他来压我”
江澍晚愣住了。
“就算他如你所说那般阴险又如何,”云殊华定睛看着他,平静道,“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走投无路时第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如果我连他都不可以信,我还能信谁”
“你胡说,你明明最先遇到的是我啊,”江澍晚失神道,“你为何就不肯信我呢,难道就因为我不如景梵强大吗”
“我信你”云殊华好笑不已,“我信一个陪着我演戏,暗中欺骗了我这么久的朋友还是说你想让我去相信一个对自己亲儿子都下得去狠手的父亲”
江澍晚垂下手,别开头不再与云殊华对视。
“我同景梵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希望你能尊重我,也尊重他。以后不要再随意评价他了。”
云殊华转身迈进屋子,头也不回地将大门阖上,消失在江澍晚眼前。
今夜大雨倾盆,暴雷滚滚,扰人清眠。
第二日清早,雾霭氤氲,天色暗沉,裉荒山的青石板全叫雨水洗刷了个遍,连那些青苔都比从前更加鲜绿透亮。
自开典以来,这是头一次各位域主均到场的议会,除却那早已叛了变的师炝没了踪影,众人皆是心事重重。
待到商议结束,山上又下起了雨。
景梵与沈棠离从殿中走出后,两人在殿前稍作停留。
“依如今局势来看,此地不宜久留,”沈棠离拧眉道,“不知仙尊大人打算何时启程”
“即刻便走,”景梵拂袖道,“事急从权,中域也要做好与卫惝正面对上的准备。”
“我已加派门下弟子看守山门,若有异象,即时禀报,”沈棠离点点头,“南域与北域皆有薄弱,这些漏洞还需及时填补,我也不好在裉荒山上停留太久。”
景梵没再说话,迈开步子,又与身边的沈棠离继续向殿前的庭院中走去。
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天空中打了几个闪,沈棠离见到此状,不免笑道“瞧瞧我这急性子,今晨出门太过匆忙,竟忘了带伞。”
他顿了顿,望着景梵空荡荡的两手,笑意加深“巧了,仙尊大人也忘了带,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游廊尽处,雨滴顺着廊檐滴滴下落,阻拦住二人的去路。
景梵正要回应好友的打趣,忽听见不远处有人在伞下招手唤他。
“师尊”
廊中二人怔了怔,不约而同向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云殊华手持一柄油纸伞,三步并作两步踩着水洼跑上来,纷飞的衣袂在低空中飞舞,沾染飘落的雨滴。
还不待景梵看清楚,少年已经在他面前收起了伞,笑眯眯地对着沈棠离打招呼。
“仙宗大人早上好。”
那双眼还略有些浮肿,可看出昨夜没少掉眼泪,好在精神头不错,瞧上去已不大记仇了。
景梵看着少年活蹦乱跳的样子,沉闷的心情不知怎地,顺着微风消散在烟雨中,视线也忍不住黏在他身上。
“原来是殊华,”沈棠离回了他一个微笑,道,“前殿乃议事重地,殊华来这里作什么”
“我”云殊华悄悄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景梵,见男人也在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手中忍不住将伞柄捏紧。
“瞧我,竟然明知故问,”沈棠离叹了一息,“殊华一定是来寻仙尊大人的。”
“确实如此,”云殊华应承道,“近日裉荒山晴雨不定,徒儿担心师尊要淋雨,便带了伞来。”
说罢,他的视线转向身后,小心翼翼开口“师尊,我们可以走了吗”
景梵应了一声,自然地从他手中将伞取出,抖了抖雨滴,缓慢展开“走吧。”
男人带着少年走入雨幕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少年转过身看着沈棠离说了几句话,随后又同男人一起走了。
沈棠离听不清他二人到底说了什么,不过依稀猜得出来大概。
无非就是可怜他没有伞的事情嘛。
“师尊,今晨议事会讨论出了什么结果那卫惝要如何对付。”
景梵不动声色地将伞向小徒弟那方倾斜些许,云淡风轻道“卫惝恐怕不会止步于挑衅,沈仙宗传令,各位域主归山待命,其余的事届时再做决定。”
云殊华颔首“那我们要回清坞了,对吗”
“小华猜得不错,”景梵说,“我们即刻启程。”
云殊华心中清楚,眼前局势紧张,稍有不慎便会与魔界发生正面冲突,倘若到时两界交战,还不知道要耗多少人力物力,这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没好处。
他也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根本帮不上什么大忙,能做的只有乖乖听命。
回程的路上,景梵开口问了他一句“要打仗了,怕吗”
“嗯”云殊华尚不能回过神来,“师尊说的是仙魔两界吗”
“卫惝与傅徇不会善罢甘休,不久的将来,必有一战。”景梵垂眸看着他。
云殊华坚定地摇了摇头,又问“那师尊届时也要披甲上阵吗”
“为师坐的是天下共主之位,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自然会去战场。”景梵淡然道。
也是,师尊本来就是浴血拼死才带领各域重夺清坞的,倘五域遭了难,他又怎能不去呢
这样想着,云殊华闭了闭眼,心中又是一沉可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师尊昔日依靠民心取胜,又焉知如今五域的民心还会不会交付于他
他迟疑地开口“师尊,到了那天,徒儿可以跟随您上阵杀敌吗”
“你”景梵拍了拍他的发顶,“连人都没有杀过的小孩子,还是乖乖在家吧。”
就算小华真的能独当一面,他又怎么能允许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云殊华咬着唇,识相地不再开口,心中盈满了失落。
师尊大抵是觉得他修为太弱,又无什么实战经验。说来也是,就算自己去了也是拖他的后退,凭白叫他分神。
云殊华在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抓紧时间努力变强,不可成为师尊的软肋。
终有一天,他定可以追随在景梵的身后,与他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