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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青青子衿
    仲夏时节, 南域渚城暖风拂面,百花飘香。



    护城河畔的符荫寺前,一辆华丽低调的马车缓缓停靠。



    立时有两个小沙弥自大开的寺门疾步赶来, 对着马车方向俯首道“申小姐一路奔波辛劳, 首座特命弟子前来迎接。”



    车帘被随行的婢女缓缓拉开, 只见一身着对襟粉衫的少女笑吟吟地走下来, 黛眉浅淡,凤眼微微上挑,容颜姝丽。



    “多谢两位小师傅, ”申妙绫提着裙摆,跟着沙弥迈入寺门,偏过头唤道, “晴雪, 公子来了吗”



    身旁的小丫鬟凑到小姐身旁捂嘴偷笑“回小姐,公子生怕您见不到他, 早早就在寺中等候了。”



    申妙绫听罢,脸上浮起一丝赧然的红晕,淡声嗔道“不许胡说他怎么可能刻意等我呢。”



    若是真有这份心,不可能邀他游寺千万次, 他才不咸不淡地应下。



    更不可能将两人的婚事拖到现在。



    一想到那张惹人心动的脸, 申妙绫不由得甜甜一笑,旋即又敛起笑容,眉间染上淡淡的哀愁。



    恐怕那人心里只有父亲安排的公事,对感情一概不过问。



    “小姐, ”晴雪注意到申妙绫的出神,劝慰道,“小姐莫担心, 总归不是有老爷给小姐撑腰么,老爷可是渚城城主,申家又于公子有救命之恩,依奴婢看,只要老爷插手此事,公子是断不能拒绝的。”



    这些道理,申妙绫不是不懂,可是──



    “若是以恩情为挟命他娶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况且,日后他若是忽然恢复了记忆,又出家去修道了怎办”



    说话间,一众仆从已跟着她们一起步入佛堂。



    威严的佛像前,首座正阖目念着颂文,只见一华服青年背对而立,身姿挺拔若仙鹤一般。



    听到身后的响动,他慢慢转过身。



    “妙绫妹妹。”



    男子的嗓音如山涧清泉,申妙绫听了,心神为之恍然。



    眼前之人眉骨俊廷,五官深邃,杏状的双眸中盈着明亮的光辉与笑意,顺着颌角向下望,脖颈间喉结滚动,被金丝勾勒的玄色襟领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不知是不是黑色的华袍更衬气势,惊鸿一瞥之余,只觉得他和善的笑容里藏着凌厉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压迫感。



    这与三年前的他极为不同。



    昔日在东域郜城观灯节相遇,他穿着莲花白的道袍,形容漂亮,活脱脱一个翩翩美少年。交谈时虽多有推拒,却平易近人,教人忍不住靠近。



    如今他变得更成熟了一些,那些被忘却的经历过往,也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危险。



    申妙绫笃定此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不然怎会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他第二次



    又怎么会那么巧,让她发现了在河岸旁昏溺的他,将他带回渚城。



    这一转眼,三年便过去了,少年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先前的犹豫在看到他的这一刻悉数烟消云散,申妙绫满含得意地想,就算他记不起来过去也不要紧,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待在渚城就够了。



    水滴石穿,总有一天她能走进他的心。



    “云哥哥”



    申妙绫走到青年面前,娇声道“不是说要陪我来许愿的吗,为何方才见你也在拜佛,在许什么愿啊”



    青年挑了挑眉“前些日子听同侪说南海发了大水,左右闲来无事,便为那里的百姓祈福。”



    “祈福”申妙绫有一瞬间失落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求的吗。”



    “就是,有关你自己的”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青年微怔,笑道“关于我自己,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妙绫妹妹不是说要来符荫求姻缘倘若再与我说下去,庙里的佛祖可要不高兴了。”



    申妙绫当即睨了他一眼“哼,这就去。”



    青年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欲向外走。



    “等等”



    申妙绫叫住他“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倘若届时他再次提起你我的婚事,云哥哥要怎么办呢”



    青年的身影里在明亮的天光中滞了一瞬,随后慢悠悠地道“不怕,我来解决。”



    寺外鸟语花香,风景怡然。



    待申妙绫求了姻缘回身看时,那华服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彼时婆娑雾渺,琴声阵阵。



    东域清坞山前,有贵客来访。



    木质的轮椅轧过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庭院,听到沈棠离的吩咐,身后的小侍缓慢将轮椅停下。



    不多时,玉墟殿外出现两道高挑纤长的身影。



    “拜见仙宗大人。”



    风鹤拱手垂眸道“不知仙宗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算起来,自清坞大战后,这里便少有客人拜访。沈棠离越发的忙了,平日里除了传信,鲜少踏入东域。



    这次竟不顾腿疾,亲临清坞,想必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沈棠离看了眼风鹤,又将视线转到一旁的惊鹤身上。



    他注意到打量的目光,露出微笑,清风吹起那挡着左眼的细碎刘海,显出瞳色极浅的眼睛。



    “仙尊可还安好能否带我去见见他。”



    “此时应当在星筑中小憩,仙宗随属下来。”



    惊鹤走上前,接过小侍的轮椅,跟在风鹤身后向星筑走去。



    越过回环曲折的游廊,苍翠繁茂的竹林将镜湖裹起,楼阁画栋雕梁,钟磬阵阵,顺着石子路来到一处荷池。



    看到水中亭亭玉立的莲花,沈棠离轻轻嗅了嗅,问道“什么味道这样的香,竹叶还是莲花”



    暧柔的和风吹出片片浅白色的花瓣,惊鹤听闻,答曰“是仙尊大人亲手栽种的油桐花,这些年来每逢合适的节气便种下些树种,三年过去,也存活下来不少呢。”



    沈棠离了然地颔首。



    三人移步换景,待到走近荷池,便见到了正伏案闭目养神的男人。



    那小案就搁置在镜湖不远处,墨砚清香扑鼻,一支未干的笔架在一角,几本经文摞杂在一起,长长的卷轴铺展在地。



    若是目力极佳的人,自然能看出卷轴上一笔一画苍遒有力的字迹工整而密集,透着虔诚的意味。



    景梵披着月白的长衫,一手支额,似是睡着了。玉冠束起的发瀑布一般垂在案前,松散在洁白如玉的侧颈。



    兴许是睡着的缘故,他眉目间的戾色隐去,冷峻的五官也略显柔和,与身后的幽景正相衬。



    沈棠离怔怔地看着小亭处临荷而歇、沉沉睡去的景梵,默然不语。



    隔着一段距离,惊鹤不敢扰人安眠,只低声说“自从三年前那次大战后,仙尊大人时常睡在这里。”



    有时一待便是一整日,除了栽花种树,便是手抄道法佛经,一本又一本,连风鹤与惊鹤都数不清景梵到底誊写了多少经文。



    若是累了,便在此处睡去,有时能听到他的梦呓,就算是在梦中,仙尊的眉也大都是皱紧的。



    他变得寡言,少眠,身上的杀气与暴戾经过时间的清洗,消去了不少。



    沈棠离看着那道清影,不忍上前打扰,心中慨然,陷入沉思。



    变故竟能这样改变一个人么



    一个从来不信神也不信佛的人,如今竟然能日复一日地手写经文,渐渐地成为虔诚的信徒。



    若是在几年之前,沈棠离断然不会想到景梵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真是可叹。



    沈棠离幽幽叹了一息,再次抬眼,便见案前小憩的景梵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星眸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唯有平和,沉寂与清冷。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沈棠离,右手从架子上取下豪笔,蘸了蘸墨。



    沈棠离拳头抵在唇边,轻声咳了两下,身后的风鹤与惊鹤躬着身子退下,他转动轮椅,走到景梵面前。



    “仙尊大人好雅兴。”



    景梵长指挑开书卷某页,沉声开口“什么事”



    “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件事要劳烦仙尊大人,”沈棠离娓娓道来,“南域磬苍山递了消息,说是渚、崎两地有魔界残部作祟,两位城主心系百姓,想请仙盟出面解决。”



    “本该是南域的份内事,为何磬苍山不解决,反要报到中域”



    “这案子是我拦着不让磬苍山出马的,”沈棠离定睛看着他,说,“我想请你出山。”



    景梵瞥了他一眼,并未回话。



    “仙尊大人该不会以为是我小题大做了吧,”沈棠离勾唇,“这些天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总算挑中了这个机会,还请仙尊择日下山。去晚了可能就见不到云殊华了。”



    这个名字一出,一团墨汁便滴在卷轴上,洇开大片经文。



    云殊华这三个字,乃是五域五山的禁忌,凡经历过当年战事的,无人敢提起。



    如今轻飘飘从沈棠离口中说出来,才发觉原来日子已过了这么久。



    景梵垂眸,望着桌案上的佛经,那笔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良久,他哑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沈棠离道“如今在渚城城主申家府邸,接了这个案子,便能顺水推舟地见到他,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我可是为仙尊找了许久”



    后面的话,景梵已经听不到了。



    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字迹,看着它们在视线中模糊成一团墨水,再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前的云殊华小可爱



    三年后的云殊华大帅哥



    三年前的景梵神是什么,佛是什么,我一个都不信



    三年后的景梵手抄佛经,祈求老婆回来



    点烟鹅子变帅了,得让师尊有点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