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大包小包的两人站在公寓门口,  离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迎面扑来一阵细密灰尘，激得两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很明显这是未曾有人入住过的房间,  两人不得不先穿着鞋踩进去，在地板上留下两行黑乎乎的脚印。也幸好中原中也的能力可以让他轻松地将一件件日用品直接附上能力后指挥着放好,  但他的重力对里面的灰尘可没有什么办法。



    “打扫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大约在十分钟后就会过来。”离拿着手机说，“不过我们得先出去一趟,  不能让打扫的人知道是谁住在这。”



    “以后中也要是不想自己打扫的话,  可以直接内线告诉后勤部,  很方便的。”他眨了眨眼，“当然，如果以后中也有那种生理需求的话,  事后不想处理也可以找后勤部,  会恢复到完全看不出的原样的哦。”



    “离你在说什么啊”中原中也的脸迅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头发仿佛也要炸起来似的。他才十几岁,  还属于纯情的连纸上知识都浅薄得很的年纪。



    橘发少年用一种类似于羞愤的目光瞪着他“我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哈,  中也你还是这样。”



    银发少年捂着唇笑,  温润的褐红色眸子像是飘浮着花瓣的浅湖，瑰丽的淡红色雾气缓慢地在其中浮动,  中原中也忽然就在心底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那轻微的忐忑和莫名的愧疚在见到对方时就出现在他的心底，虽然中原中也知晓自己和离彼此都没有提及关于身份之类的话语，这是他们刻意为之的默契。但不得不承认，他从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对方重遇，之前说出的话也不过是强撑着面子罢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啦，别生气别生气。”离微笑着看着他,  “等下我请中也去吃大餐，唔，法式煎牛排如何”



    嘛，既然森鸥外敢坑他做那么多事，那么他适当地索取一些报酬也是可以的吧。暗下决定把账单全部签成森鸥外名字和电话的离如此想。



    中原



    中也的确感到肚子有些饥饿，而且他也被对方的话语勾起了食欲，不由得点了点头。



    待两人到了酒店，侍者端着牛排上来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拿起了刀叉。



    果然，等中原中也品尝了一口牛排后，常年没什么好东西吃的他双眼一亮，几乎堪称是风卷残云地进食，而对面的离则慢悠悠地吃着他那三分熟的牛排，小刀精准地顺着纹理将牛肉划开，鲜嫩的血液便流了出来。



    虽说是动物的血液，但这柔嫩的肉质和恰到好处的煎烤，令本打算只是浅尝几口的离也吃得极为开心。不愧他花了那么多钱在这高端酒店订的席位，离一点都不在乎收到天价账单的森鸥外会不会气的吐血，这点饭钱还不足以让森鸥外伤筋动骨，只是会让他稍微有点肉痛罢了。



    吃完后用餐巾擦去唇边的酱渍，离问道“那，中也接下来是想去哪里呢，还是想要回去”



    中原中也握着餐叉沉默了几秒，声音不自觉地变低“我想回去原来那里去拿点东西。”



    知晓中原中也是指他原来在羊时的住处，离点了点头“那我陪中也一起去吧。”



    不出意外，待他们回到擂钵街时，那原本属于羊的房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光是从窗户就能看出里面一片凌乱，像是急匆匆地把东西带走后永远不会来的决绝。



    离翻身跃上了屋檐，对着下面的中原中也挥了挥手“我就在这等你了。”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从进入擂钵街后，他的脸上就渐渐地添上阴云，离见此情形那还不知其中有什么事，所以他主动提出在原来的地方等他。



    他坐在黑漆漆的屋檐瓦片上，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竟然连中原中也重新跳上来都没注意到。



    “离，在想什么”



    离收回思绪，转目便看到了中原中也手中捧着的花盆，花盆中正是他上次赠予对方的向日葵。他有些惊讶“原来，中也你回来是为了拿这盆向日葵”



    “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要拿的吗



    中原中也的脸色有点



    僵，他抱着花盆走到离身边坐下，淡淡道“别的都被拿走了。”



    他垂目看了眼手中的花，又把目光移向上空。



    “我不是个合格的首领”中原中也望着天上冰冷如白骨似的明月，语气虽然平静，但离依旧注意到了他不自觉缓慢握成拳的手。



    “太宰那个混蛋一点都没说错”他低着头注视着手中已经闭合半垂着头的向日葵，这是他从窗台边找到的，那时花盆半倒在墙边，大半土散落，连根系都露了出来。想来是白赖他们离开时，泄愤地把他照顾的向日葵从窗上踹了下去。



    “被背叛，出卖的首领还有谁比我更加可笑呢”



    声音中是谁都听得出的苦涩和惆怅。



    “人类终究是被利益驱动的生物，这不是你的错，中也。”离伸手拿过他手中的花盆，指尖泛点荧光拂过花瓣，在如墨夜色的映衬下，那纤细得宛若苇枝般的手指携带着月光似的冷辉，嫩黄色的花瓣随着指尖拂过缓慢地抬起头颅，张开那条华美的鲜黄色衣裙。



    虽说那不过是一句简短的话语，但中原中也莫名就感觉那股淤积在心底的情绪随着对方话语一起在空气中消散了。中原中也注视着他的举动，忽然问道“之前，太宰身上的那枝百合，也是你的吗”



    “是的嗯”离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那时，中也你”



    “啊，就是你想的那样。”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许惆怅，就像添加了牛奶后变成棕黑色的咖啡，“那时，我和太宰那个家伙，都被关在兰堂的异能力空间里。”



    “兰堂”离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名，“就是那个黑色长发的全身裹着大衣的男人，原来他是你杀死的吗”



    他那时还在纳闷，太宰治这个家伙是怎么杀死对方的，虽然他只看了一眼，但那可一点都不像是枪伤。



    “是的，是我杀了他。”



    中原中也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在轻微地振动，自嘲似的笑意迅速地宛若潮洪般掌控了他



    的神经。他从未有过如此无法控制的想要发笑，在那双宁静的玫红色眸子映出自己的侧脸时，无法抵抗的力量迫使他张开口，用一种平静地仿佛只是单纯叙述的口吻说出这一切。



    关于他和羊的羁绊，和本名兰波的欧洲间谍的关系，以及他那可笑而荒谬的出生。



    “他耗尽心思寻找的荒霸吐就是他八年前亲手触碰到并给于生命的我。”中原中也的目光像是注视着那看不到地平线的远方，又像是透过空气注视着那个他再也无法触碰到的人，“他想杀掉我，并把我做成他的异能生命体。”



    “我就是诞生在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手里，满怀期待地等待了八年，等待着他来杀死我。”他忽然把头低下，埋在浓重的阴影中。



    离沉默地注视着他，手中的花朵像是被时间停滞了一般僵硬地扎根在土里。



    “中也，你恨他吗”



    他的口吻如空气般轻盈。



    “恨不，怎么会”中原中也摇了摇头，额前散落的发丝让他看上去有点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狼狈，“我该去恨他给予了我生命吗”



    他露出的笑容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朦胧得不似真切。



    “我应该感激他的，他告诉我，即使不知道体内藏着什么样的怪物，也可以继续地活下去，像人类一样活着。”



    “”离安静地看着他，眼瞳中映出那蔚蓝色的明亮的大海。



    “中也，你知道吗。”他开口了，中原中也转过脸来看着他，“我不是人类。”



    银发的少年在中原中也震惊的目光中，伸出自己的手指。泛着雪似的莹润色的光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中“我不是人类，我是一名以吸食人类鲜血的吸血鬼。”



    “感受到了吗，这冰冷的触感，仿佛死掉的尸体的触感。”半垂下的鸦色睫毛掩着那血似的眼瞳，闪烁着冷光的银发被寒风吹动出凌乱的美感，“在夜的阴影中，像蛇一样冰冷的黑暗生物。”



    他站起身，身上的斗篷吹动着呼啦啦地往后展开，如同坟茔般的黑暗温顺的匍匐在他的阴影之中。中原中



    也看着那张精致而如同人偶般的脸，终于明晰了，为何对方拥有的那种不似真人的魅力。



    “离我们都不是人类”中原中也忽然感觉到了某种欣喜，那欣喜中包含着隐秘的心思，骤然得知自己在这世间并非是唯一的异常，从心底涌上来的近似于依赖般的愉悦，



    离仰头望着天空，几分钟后，他转过头，忽然笑了。淡粉色的唇瓣一点点地往上扬起细微的弧度，仿若刚刚掀起舞裙的花苞，瑰色的瞳眸流转着明月的光华。他的影子倾倒在乌黑的瓦片上，沉入黑暗中的面容却仿佛高山雪原般纯洁。



    “呐，中也。实际上，我对自己作为一名吸血鬼诞生这件事从没有感到有什么值得喜悦的。”他如此说道。



    “但是，今时今日我却由衷地感谢这令人厌恶的吸血鬼身份，因为，它向我证明了一件事。”



    在中原中也茫然的眼神中，银发的吸血鬼背对着天穹上硕大的明月，缓慢地向他靠近，近到他仿佛要溺毙在那片极美的玫瑰色之中。



    他认真地注视着那双明亮的大海之眼，在被无尽的芬芳的野百合香气席卷的空气中，中原中也措不及防地听见了，那句令他的心脏猛地颤抖起来的话语。



    “你是人类啊，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