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树出国的几个月里, 周天挺忙,公司搬到科技园,又大又敞亮, 杨烁很够义气, 给她带带新手,又帮忙招人,一切尘埃落定才赴美读书。临行前, 搞了个送别会,订点鲜花蛋糕什么的, 杨烁嘻嘻哈哈, 贫嘴说自己万一回来找不到活儿,还得赖周天这里,有说有笑,离别的伤感氛围倒也不算浓。
只是,梁嘉树这一走本来说好三个月, 又延长,临近年关, 天空下着薄雪。周天开他那辆路虎去机场接人时, 远远的,在人头攒动中看到熟悉身影,他高挑,清俊,看的人眼眶发酸, 梁嘉树还在张望着找她。
就是这么一刻,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轰然一声,等到目光相触,梁嘉树的眼睛倏地明亮了下, 是那种无比温柔的明亮,周天几乎都要哭了。
两人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
她跟他撒娇,夜里磨磨蹭蹭说快想死他了,睡也睡不好,有几次,真的快绷不住想去找他,幻想异国街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狠狠拥抱。
但大四事情实在太多,毕业这年,她有她的事要做,课业、论文、考试,公司还有在老家休养的爷爷随时都可能需要她来跑腿。
周天没有忘情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发狠去抱他,吻他,而是很克制地冲他笑,说你回来了啊
梁嘉树笑了笑,寒冬里眼睛里却像吹来了春风。
周天那个神情,很像高中时的感觉,内心早汹涌澎湃了,可脸上,还能维持得住镇定。她十几岁时老师们就高看她一眼,不是没有道理。直到上了车,她还没开口,梁嘉树就把她按在了座椅上,他的味道,嘴唇的温度,呼吸的频率,骤然汹涌袭来,无一不熟悉,久违的熟悉感瞬间带来一阵阵战栗,周天一下被撩拨起来。
“等等”周天艰难地推了推他,“换个地方。”
梁嘉树像耍赖的小孩,黏她身上,手指轻而易举地找到某处,按下去,周天几乎要叫出来。
勉强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一路上,梁嘉树都在看她,看的周天都要不好意思了。
车里最终弥漫起一股暧昧的味道。
周天一次次被颠簸到魂魄飞散,但每一次,都被梁嘉树稳稳的强有力地揽回来,他抱着她,不让她往下坠。玻璃上雪花轻柔飞舞,扑打,渐渐布满一层雾气,周天香汗淋漓地躺在那儿,一手摸着梁嘉树伏在胸口的头发,一面扬起目光,看窗外的雪。
两人都好大一会儿没说话。
周天觉得口渴,想起身,梁嘉树已经把一瓶水递过来“找这个”
她就笑“你快点起来嘛,压的酸死了。”
她脸红扑扑的,像娇艳的花朵,刚刚在他身下彻底绽放过,被雨露细腻滋润,饱满欲滴。
“要不要再来一次”梁嘉树却蛮认真地建议道,好像,根本没听到她刚才那句话。
“陈阿姨在家等你,我觉得,”周天拨了拨汗湿的头发,脸还是红,“先不了吧,”她狡猾地戳戳他锁骨,“等晚上回家梁医生饿的很厉害哦。”
分开期间,她恶劣地问过他是不是自己在偷偷地那什么,同时,装的一脸严肃强撸灰飞烟灭。没想到,那头梁嘉树却一本正经告诉她,当然要,他是正常的男人,生理需求正在最旺盛的时期,不自己动手,他可能会死。
梁嘉树再度强势把她一条腿抬起“没关系,那就让陈阿姨再等等,如果我们晚了她一定明白我们是因为什么事耽误的。”
周天只觉得血液一下全冲上脸颊来,她羞愤捂脸“没法见人了。”
“那就先不见。”梁嘉树接的特别顺。
果然晚了,两人到家时,梁嘉树非常淡然地告诉陈思阳,雪天路滑,周天胆子小,车开的很慢。
周天只好翻他个白眼。
她开车从来都是胆大心细,什么叫胆小
但父母永远是一副回来就好的心态,陈思阳笑容满面地让两人快点进来,别冻坏了。
一桌子饭菜热气腾腾,是梁爸做的。
梁嘉树出国的这段时间里,周天来过两次,带点小礼物,小坐一会儿。此刻,饭桌上能陪梁叔叔喝点小酒,聊一聊国家大事,时政热点,总之,跟梁嘉树比起来,更像个女儿。
毕竟,梁嘉树是他爸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的人,父子关系比较平淡,中庸,倒也符合很多家庭常态。
中途,周天起身去卫生间,梁嘉树也尾随而来。
把她吓一跳。
“你干嘛”
“爸妈都很喜欢你。”梁嘉树文不对题地说,他忍不住抓住周天的肩膀,亲了亲她脸颊。
周天笑着搡他“嗯你进来就是跟我说这我早就知道啊,我是谁,我可是从小到大就深受长辈喜爱的奇女子。”
梁嘉树显然心情大好,他一直笑,无论周天什么时候瞧他一眼,他眼里都满是笑意,哪怕在饭桌上,只是听父亲和周天在聊国际关系。
一家人,只有他话最少,被问到什么美国医学院和中国医学院有什么不同啊,美国医保到底是怎么回事诸如此类问题时,梁嘉树才会很温和很严谨地娓娓道来。
陈思阳一度在周天面前嫌弃梁嘉树的这种腔调,她觉得太光辉了,光辉到要把大家听到觉得自己已经升天。
周天呛笑,她的准婆婆其实有非常幽默的一面。
雪依旧在很细密地下着,窗上倒映出偶尔走动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能给人一种持久的安全感,周天很清楚,这不仅仅是梁嘉树,而是他整个家庭赋予她的。她可以完全在这种环境中放松下来,像某种动物,舒展着自己的双翅,少女时期的倔强尖锐统统在这样的雪天里变得平和柔软。
两人从家里出来时,天色昏昏,分不清白天傍晚,周天有点不好意思地忽然对梁嘉树说“我也好喜欢你的爸爸妈妈。”
梁嘉树一怔,牵住她的手,没说什么他们也是你的爸爸妈妈云云,他会绝对尊重她的意见,她的想法。
“我突然想起件事,很后悔。”周天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冷风一吹,鼻尖微红,“我妈给我买过一条灯芯绒裤子,当时没告诉我,后来给我时我才知道挺贵的,跟她发了火,我到现在都记得妈妈”她不觉哽咽,“妈妈一脸的不安,讨好地劝我希望我不要生气的那个样子,我一想起这一幕,就得自己太不孝顺了,我对她发火,我为什么要对她发火呢”
周天眨眨眼,往天上看去,她说不下去了。
很快,梁嘉树停下脚步抱住了她,最简单的一个无声的拥抱,周天把脸抵在他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辽阔。
他强有力的心跳几乎在碰撞着自己这一刻的脆弱,周天眼眶湿润,坦然地索取着他给予的关怀,站了一会儿,她慢慢把脸从他胸口移开,带着鼻音说“没事了,我就是有时候会突然想起和妈妈相处的一些情形。”
“嗯,”梁嘉树拿掉手套,温热的手指揩过她冰凉的脸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雪地里,梁嘉树宛若最醒目的地标,立在眼前。
周天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可以在梁嘉树面前毫无负担地卸下一切伪装,不必强忍,不必冷静,不会再想着什么自尊心,她可以完全信赖他。
因此,她红着眼眶毫无顾忌地说“我好爱你啊,梁嘉树。”
周天说这句话时,梁嘉树深深看着她,他想起第一次,第一次在附中门口看到她,女生淡漠,漂亮,留着短发,她像株刚抽枝的美丽植物,纤细的手腕上下颠簸,在掌勺做炒河粉。
无比矛盾的一个场景。
他忍不住审视她,但她只不过淡淡瞥过来一眼,看陌生人的那种眼神,梁嘉树心里砰砰直跳,仿佛被对方窥破什么,但他那个年纪,同样可以把一些莫名生发的情绪掩饰的绝佳。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和她一个班级,她是自己第一次回校月考的第二名,她有个简洁大气的名字,周天。
他喜欢她,是梁嘉树很快就确定的一件事,以至于之后的费劲心机制造的种种都要做的自然不露痕迹,直到他听见广播室的一切,那是他整个中学时代情绪最外露也最没办法忍住的一次。
再往后,就是分崩离析,记忆变得令人心碎而更加刻骨。
“介意再说一遍吗”梁嘉树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嘴唇,他目不转睛看向她。
周天笑着摇头“不介意。”她踮起脚跟,趴在梁嘉树耳朵那里,深深呵气,“我好爱你啊,梁嘉树。
梁嘉树情不自禁抱紧了她。
风裹着雪,吹落在眉头和发间,周天穿高跟鞋怕滑,梁嘉树便把她背到了车里。
他走后,房子没人住,周天只来过一次让人打扫卫生,她发现自己一点不能忍受这里没有梁嘉树的空间,她一进来,就忍不住去想以前和他在这里做过什么什么。
进来后,房间充斥着一种旧日玫瑰凋谢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天把大衣脱掉,挂起,缠着他一起做做卫生。
反正吃了一肚子,撑的慌。
外面下雪,看起来很浪漫,但周天一到雪天都恨不得脚趾抠地地走,她怕摔,哪怕是刚才进了电梯,她也死死地扯住梁嘉树的胳膊。
梁嘉树欣然同意,两人开始一起打扫卫生。
书房有梁嘉树做的故宫模型,他告诉周天,会在某一天送给她,但这种需要细腻手法极为耗时的事情,他越来越没办法抽出时间去做,因此进度慢了下来。
周天轻轻对着模型吹气,甚至,想拿鸡毛掸子掸它一下,但理智告诉她也许会把模型搞砸。
她一般不随便乱翻他书房的东西,他书太多,五花八门,哲学类的一堆,面对那些高深莫测的书名,周天莞尔,她随便抽出一本,兴致缺缺地翻了翻,大脑很慢地思考着
这说的什么
最终,她失去兴趣,准备到正在换床单的梁嘉树面前调侃他。
这时,有东西飘落脚边。
是张不那么标准的照片,像是拍下来,又打印好的。
照片里的少女,穿白色长筒袜,堪堪到大腿,细腰,白色花边装饰的文胸托住了尚未完全发育的某处,她是个靠墙扬头的动作,细细的手腕正在扣胸衣后面的丝带。
少女红唇微张,明亮的眼眸中没有对世界的懵懂迷茫,格外清冽。
周天的脸一下烧起来,不是别人,照片中的少女正是她自己。
那个所有误会的开端,始作俑者。
她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梁嘉树的书房。
周天把照片俏俏放在背后,来到卧室,倚门框那看着梁嘉树。
她最讨厌换床单之类的事,所以,交给梁嘉树。
他回身就看到周天一脸莫测地笑,像狡猾的小狐狸。
周天知道两人的第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她是,他也是。所以,她脸热热地问
“梁嘉树,看不出你这么闷骚,嘴里当正人君子,其实这些年你没少对着这个那什么吧”
手一扬,梁嘉树已经看到了周天手里拿着什么。
他迅速脸红。
周天仿佛抓住他天大的把柄,走过来,直接跳他身上,搂住他脖子,笑着逼问“说,是不是偷偷搞到手的你这个色狼。”
梁嘉树耳根都跟着发烫,他羞于承认,自己确实曾对着这张照片做过不可描述的事情,他想她想的快要疯了,尤其夜晚,从身体到灵魂都被真实的寂寞狠狠贯穿,无数次在梦里抱着她柔软馨香的身体,醒来依旧是梦。
两人重逢后,他才彻底收起这张照片,夹在已经不常翻动的书籍里。
那确实是他好不容易搞到手的。
周天早从他的细微的神情中知道了什么,她嗤笑一声“我知道了,男人都这样吧,嘴上说什么有伤风化,其实心里巴不得人家脱光衣服,伪君子。”
“是,我幻想过你,”梁嘉树喉咙艰难一动,“我是想过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当然,只能在我面前这样。你都知道了,我一直心里都只有你,所以难免会想些正常男人都会想的东西。”
周天听得非常受用,但还是要捶他一下“不要脸。”
“我还有更不要脸的,”梁嘉树很快重新掌握主动权,他耳朵还红着,眼睛里已经浮起一层笑意,把周天往床上一扔,压下来,“要不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