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蔡文征把玩着手里的狮子头, 眼睛却盯着墙上的千里百景图,露出贪婪的笑意。
这是前几日一个刚刚中第的榜眼给自己送来的,原本以为是临摹的, 没想到竟是真迹,想必是花了不少银子搜寻而来的, 可那榜眼看上去倒也并不富裕, 竟如此豁得出手,无非是想要借靠郡王府这颗大树平步青云。
倘若他送的不是千里百景图而是别的, 蔡文征不仅不会多看一眼, 还会堂而皇之的将他撵出府去, 可那人偏偏送到了蔡文征的心坎上。
蔡文征平日不喜金不喜银,唯爱山水字画, 不过就是在陛下面前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何必拂了人家的好意呢况且这样有心之人, 如今也不多了, 后来这幅画就被挂在了书房里,往后这段时日都得是蔡文征的心头爱了。
“王爷, 郡王妃来了。”顺生守在门口瞧见小安氏进了院子,便连忙进来禀报。
“她来做什么”蔡文征明显是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目光从墙上的字画移下来, 吩咐道“把画收起来。”说完又添了一句“千万小心。”
“王爷放心,小的知道了。”
蔡文征虽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但却是个容易偏心眼儿的,虽说小安氏这么多年操持家事, 得体本分,把整个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对自己来说她越操持的好自己就越不耐烦, 总是觉得她做事太过一板一眼,每每与她论事说话,总要败兴而归,而司林霜就不同了,柔声娇气的到现在就不曾改变。
待顺生将画收装进画筒退下后,小安氏便扬着笑脸,推门走了进来。
“王爷”
“嗯。”蔡文征抖了抖袖子“何事啊”
小安氏将手里的小盅呈上,温声道“近来天气炎热,这是妾身专门吩咐厨房酿制的酸梅汤,清热解暑。”
“你有心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也是郡王妃,蔡文征该给的面子自然也是要给的,况且现在也的确有些口渴了,说罢便端起小盅一饮而下“啊果然清爽。”
“王爷喜欢便好。”
小安氏接过喝空了的小盅,忽然脸色一变,眉间微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蔡文征见她如此,便有些奇怪,小安氏向来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脾气,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又快又直,这欲言又止的神情,可还真是少见。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小安氏嘴角一抿,照着张嬷嬷教自己的话,一点一点的往外吐着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妾身就是想着哲哥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给他物色门亲事了”
蔡文征眉头一皱“你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给哲哥儿说亲了”
“我这不也是怕晋京里的好姑娘不等人嘛,别到最后等来等去的,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了。”
“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蔡文征抖落着袖子,明显对这话不高兴了
“我郡王府的孩子还能有差的再说了你急什么啊这宝哥儿到现在都还没个着落呢,先兄后弟这是老王爷在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
说着又斜了小安氏一眼“我告诉你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妾身怎么敢,只不过是可怜我的哲哥儿罢了,宝哥儿那有老太太给他坐镇,晋京城的姑娘还不是任由他挑。”
小安氏垂着眸,竟有几分哽咽的意思
“这些年您都是看在眼里的,自从姐姐走后,我这个做母亲的何时亏待过宝哥儿,所有东西都是先紧着宝哥儿,最后才想到我们哲哥儿,如今一晃,宝哥儿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也是好心找人算了命看了八字看了命格,宝哥儿的身子弱,得找个能抗硬的人,那刘二姑娘的八字命格正正合适,可到头来呢我反倒里外不是人了,若是母亲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大可以跟我明说,我又岂会操这份闲心”
“你等一下”蔡文征眯起眉眼,顿了顿“母亲心里有人选了这事儿这我怎么不知道”
小安氏捏着锦帕拭了拭眼角,抽噎道
“连王爷您都不知道母亲早就属意恭亲王府家的嫡长女了。”
“什么”蔡文征猛然一怔。
“我知道宝哥儿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有了好的门户说给他也是应该的,可也不用这样藏着掖着吧难不成我们这两房还会抢了那林家嫡长女不成妾身挨骂倒无所谓,可就是哲哥儿太苦啊从小到大懂事听话,学业也好,可就是入不了老太太的眼,只有我这个没用的母亲帮着张罗”
话说到这儿,小安氏竟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蔡文征饶是再惧怕母亲,这会儿也心生不悦了,瞧着小安氏哭的声泪俱下,顿时甩了甩袖子
“母亲这回确实做的过分了。”
清心苑里的方清韵刚刚午睡醒来,还不知道前院出了这档子事,见蔡文征这个时候跑来,正觉得奇怪呢,瞧着脸色还有些深沉。
“儿子,来给母亲请安。”不高兴归不高兴,可也不敢一上来就冲老太太发脾气,还是先规规矩矩的先请了安。
知子莫若母,蔡文征什么德行,方清韵一看便知。
哼了一声,道
“你这哪里是请安你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
“儿子不敢,儿子哪有。”蔡文征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抬眼。
“你哪里没有你瞅瞅你的那张脸,都黑成什么样儿了”方清韵登时竖起眉毛,没好气的问道“说吧,我这个老婆子,又哪里惹到王爷您了”
“母亲您看说的这话,多不中听。”
“行了行了,有话就说,我是你娘,还能不了解你。”
蔡文征一听这话,本就心中不悦,此时倒也不顾忌了
“母亲,我知道您心疼宝哥儿,可怜他是个没娘的孩子,但您心中也不能太偏颇了不是,哲哥儿跟霖哥儿他们也是你的孙子啊。”
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方清韵猝不及防的抬头望去
“我几时偏颇了”
“您还不偏颇呢”蔡文征露出为难之色,道“您给云旗说了恭亲王府嫡长女的亲事,就算不告诉别人,怎么也该告诉我这个亲爹吧,毕竟这种事情也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此话一出,顿时惊了方清韵一脊背的冷汗,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问道
“我几时给宝哥儿说过亲还说的是恭亲王府的嫡长女这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谁在外头儿这么胡说这不是离间你我母子二人吗”
蔡文征瞧着自家母亲震怒的模样不像装出来的,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便低声再三询问道
“您真的不知道”
“我还能骗你不成”方清韵的拐杖在地上重重的顿了顿。
姜嬷嬷见状赶忙上前抚了抚老太妃的后背,朝蔡文征作揖说道“王爷,这事您是真的误会老太妃了,宝哥儿前几日都还身子不爽利呢,老太太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给她说亲呢”
方清韵摇了摇头,抬起胳膊对着姜嬷嬷,朝门口指去
“去你去把宝哥儿叫来,这事今日必须得说清楚”
“哎哎,老奴这就去。”
姜嬷嬷连忙疾步就往宝阁楼里去。
“宝哥儿”
“姜嬷嬷”
“您快去老太妃那一趟吧,王爷在那儿呢,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说的,老太妃要给您说亲,而且说的还是恭亲王府家的嫡长女,唉呀这误会不是闹大了吗”
坏了
姜嬷嬷这么一说,蔡云旗就知道那天自己没有看错,拐角处就是有人偷听,心中顿时责怪起了自己,当时不该那样大意
刚迈进前厅,就听见蔡文征唯唯诺诺的声音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您别动气。”
方清韵不理他,直到看见蔡云旗进来后,才开口说道
“宝哥儿来了,让她自己来说。”
说罢便招手让蔡云旗过来。
“祖母、父亲。”蔡云旗行礼道。
“好好与你父亲说道说道,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有没有私下给你偷偷说亲。”
方清韵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件事不管是自己还是蔡云旗都不可能会做,不仅不会这么做,而且倘若谁来说亲,还会一把驳回,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方清韵绝不会松口。
“父亲误会了,祖母从未给我说过任何亲事。”
“那你跟恭亲王府的嫡长女,是怎么一回事有人看见你们在后门的小道里见面”蔡文征本想说私会,但又觉得不妥,便改成了见面。
“父亲真的误会了。”
蔡云旗倒是个淡定的,声音冷清面不改色的解释道
“那林小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她说她无意嫁我,而正好我也无意娶她,此事便就此作罢,况且人家是姑娘,我想也不好把事情传开,所以才在后门的小道里悄悄见了一面,不过全程林小姐的侍女都陪在左右的,而我也有千瑞跟着,我们有礼数有加,并未逾越半分。”
说罢又扭过头,声音微微有些上扬,带着疑惑
“只是这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过,父亲这是从哪得知的”
“呃”蔡文征错愕的厉害,心中顿时责怪起了小安氏来,不禁暗暗骂道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言果然不能听
蔡云旗不用他说,只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就能猜到了,这恐怕又是自己的那个安姨娘惹出来事儿,倒也是不为难这个父亲,下一刻便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咳咳”
“快拿水来”
方清韵一见蔡云旗咳嗽,连忙拉过她轻轻地拍着后背,焦急的不得了,接着便抬眸瞪了眼蔡文征,没好气的说道
“该问的都问完了,你去忙你的吧。”
“呃好好,儿子正好约了李大人有事相商呢,儿子这就走了。”蔡文征哪敢多留,这会儿迫不及待的就走了,看了眼宝哥儿,还不忘叮嘱道“多喝点热水。”
“儿子恭送父亲。”
“不用送了。”
等蔡文征一走,方清韵便急忙让姜嬷嬷关门守在外头,自己则拉着蔡云旗的手,问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瞒我那林家小姐真是那样和你说的”
蔡云旗的咳嗽本来就装的,这会儿早就止住了,瞧着祖母满头银发,却还要为自己操心的模样,心中自觉些许愧疚
“祖母不要担心,既然林家小姐不愿意,谁也强逼不了她,早些将事情说开也是好的,毕竟人家一个姑娘,若是先被咱们拒绝了,那岂不是颜面尽失,还得罪了恭亲王府,她先拒绝我,总好过我先拒绝她。”
方清韵瞧着眼前又高了半头儿的蔡云旗,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竟懂得自己去处理这些糟心事。
好事啊,是好事啊。
可不知为何这心里就是酸楚的厉害。
此刻的方清韵,仿佛陷入了一个矛盾的怪圈之中,一方面蔡云旗的确到了适婚年纪,可另一方面,这孩子的身份如何能成的了亲但这一切偏偏又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说到底,自己还是造了孽。
回到宝阁楼里,蔡云旗便一直黑沉着脸色,突然眸光闪过一丝寒意
冷声道“千瑞去给我盯死这个李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昨天码字的时候超级无敌困,躺到床上一秒钟就睡着了
醒来问夫人,我睡着了吗
夫人特别认真的说“没有,你昏迷了。”
好吧,我问了个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