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他是在做梦吗

    王十二郎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这个道士, 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他的兄弟叔伯们那么亲近

    难道说

    他的兄弟叔伯们都被这道士控制了王十二郎的神色顿时变得惊恐起来。

    不行，他要去通知祖父。等等，祖父也在这里

    祖父也被控制了

    连修为最高的祖父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青衣道士, 竟然恐怖如斯

    王十二郎瞪圆了眼睛，脸上闪过惊恐、悲痛、害怕、哀恸等等表情。

    “啪”王公忍不住拿起手中的书拍了王十二郎的后脑勺，“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见过林先生”

    林、林先生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稳重、要稳重,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忘了吗慌慌张张的, 成何体统”王公在一旁训斥着王十二郎。

    随后王公充满歉意地对林苏道“我家十二郎莽撞, 让先生受惊了，还请先生见谅。”

    林苏笑道“无碍。”

    谁知听到这话, 王十二郎的神色更加悲痛了，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祖父如此礼遇别人, 万万没想到, 这道士竟然还能控制妖怪的心神, 他的祖父, 显然已经被彻底洗脑了。

    王十二郎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悲恸道“祖父，你清醒点，万万不可被这妖道迷惑了心神啊”

    迎接他的, 是脑门上的一只大虎爪。

    看着王十二郎拼命捂着红肿的脑门, 林苏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他努力掩起勾起的嘴角，对王公温和说道“不碍事, 十二郎也是关心过乱。”

    王公“臭小子，你听听，人家林先生多么宽宏大量，都不计较你的冒犯，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还不谢过林先生。”

    王十二郎委委屈屈，声如蚊呐“多谢林先生。”

    王公声如洪钟“没吃饭吗，声音怎么这么轻简直就是堕了我们凌山虎妖的名声。”

    王十二郎立刻捂住整只脑袋，大声道“多谢林先生嗷呜”因为太紧张，他忍不住嗷叫了一声。

    可恶，明明他已经是一只可以独立山头的大老虎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叫出来。

    王十二郎羞红了脸，在兄弟们的笑声中入座。

    王公皱眉“噤声，学的礼仪又忘了吗要安静其身，笑起来像什么样子。”

    虎子虎孙们立刻噤了声。

    王十二郎入座后，才在周围的兄弟们的科普下，知晓了林苏的来历。

    “原来他就是救了五哥的书生。”王十二郎恍然大悟，随即又纳闷起来，不是说救了五哥的是一个书生吗，怎么现在变成了道士

    不过他知道这也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便在王公的督促下，拿出本子和笔，和兄弟们一起聆听林苏上课。

    这一听就不得了了，王十二郎立即就把之前的疑问都忘在了脑后，拿起笔就开始奋笔疾书，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林苏。

    好厉害啊，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知识渊博的人。

    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经义，在林苏的指导下，王十二郎隐隐有豁然贯通的感觉。

    王十二郎不禁因为自己刚才对林苏的臆测而感到羞愧。

    这么一个知识渊博，又愿意将这些知识无偿分享给虎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林苏看着周围这一圈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圆眼睛，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无奈地继续讲课。

    这堂课，一直从白天讲到了晚上。

    还好大家都是修行中人or妖，精力充沛。

    林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学的妖怪。

    直到月上中天，这次授课才结束。

    “先生，您渴了吧，来来来，快喝茶”

    “先生，您饿了没这是百年桃树妖结的桃子”

    “先生，吃肉吃肉，这野猪肉最好吃了，啊呜，您快吃”

    “先生，喝酒喝酒”

    虎妖们热情地招待着林苏。

    王公不好意思道“是我忽略了，只顾着聆听先生您的教导，却忘了先生您还没有彻底脱凡，仍需要进食来，先生，这是我们豢养的野猪所产的肉，肉质鲜美，您尝尝”

    推杯换盏间，林苏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禁问道“王公，自我修道以来，虽所见妖类不多，却也知妖族大多远离人间，不理人伦道德，更别说学习儒家经义了”

    “王公却为何如此好学，尊崇儒家风俗，所行所言与儒生无异”

    王公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林苏会问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让仆从们退下，方捋着胡子对林苏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我原本还以为先生你早就知道了呢”

    “先生可知，这世间有万千生灵，但能被称为万物之灵的，却只有人族。”

    “人族，是这万千生灵中最具有灵性的族群，聚世间精华而生，在修炼之道上，更是令其他生灵望尘莫及。”

    “我等妖类，虽有漫长寿命，但在修炼一途上，进展极为缓慢，人族修炼十年能达到的修为，同样资质的妖族可能就要花上个上百年，更别说每次跨越一个大境界，就要遭遇一次雷霆之灾，而人族直到第三境之前，都无灾无难”

    说到雷霆之灾，王公就忍不住心有余悸。

    “每年死在雷霆之灾的妖族数量，不计其数而且，”说到这，王公不禁苦笑，“虽然妖族比人族寿命漫长，但这寿命，到底还是有限的。”

    “人族在修炼上，如此得天独厚，其他族群见了，不免心生嫉妒与恶意，直到有一妖发现，吞噬人族血肉，可以加快妖族修炼的时间，也因此，凡间有那些吃人妖怪的存在”

    感情人族，还是个香饽饽啊。

    “不过道长不必担忧，我们凌山虎妖所走之路，与那些粗蛮之徒不同。”

    说到那些妖怪，王公神色有些不屑“那些恶妖吞噬人族血肉，却始将来便会遭遇更强大的雷霆之灾而且他们难改兽性，虽修成人形，但始终如野兽无异，理智薄弱，我们凌山虎妖，不屑与这种粗蛮之徒为伍”

    “道长有所不知，妖族内部也分成数种修炼体系，这吞噬血肉的是其中一种，此外有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的，有学人言行，常与凡人接触甚至混居，以求化人的，还有追求神道的”

    “想来王公，就是属于这第三种了。”林苏问道。

    “不错。”王公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凌山虎妖，便是这第三种修炼之道。”

    “凡间人族好文，我们接触儒家经义，并将虎子虎孙分布于凌山山脉之中，庇佑山民，所求所愿，不过只是想要观人言行，学习如何做人罢了。”

    “只可惜，虽然我们如此努力，却总是不得入其门，”王公说到这，众虎妖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神情戚戚。

    “我左思右想，只能想到是因为我们学问太差，无法理解书中为人处世之道，我们收集各类文章，四处拜访寻找有能之士，却始终找不到能指点我们的人不过，”王公顿时精神起来了，“如今遇到了先生，实在是我们凌山虎妖之幸。先生今日的授课，让我们受益匪浅，先生，请再受我一拜”

    “先生，请受我等一拜”

    其余虎子虎孙们也纷纷朝林苏一拜。

    林苏连忙道“实在是折煞我了，各位快快请起。”

    林苏现在总算是知道这些凌山虎妖为何如此热爱学习了，原来他们在学习做人之道。

    只是，在林苏看来，凌山虎妖学习儒家思想，未免学得有些死板了。大概就是只知其行，不解其义，虽然礼仪学得很好，但其中内核并不明白。

    而且，就算将儒家经义融会贯通，也不代表就学会做人了啊。

    不过这也难说，毕竟人之道太多了，就算是林苏，也不敢说自己知道该如何做人，若是凌山虎妖真的能按照儒家的思想知行合一，说不定真的能化人。

    “王公，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说。”林苏迟疑道。

    王公忙道“先生请讲。”

    “我观王公家宅，秩序井然，待人接物皆是儒家之礼，仆从动辄不敢出言，虽然难说不好，但儒家学问并非只单单表现在礼仪上，若是只局限于礼仪，不免有些过于死板了须知圣人，亦有人之天性”

    “何况儒家之道乃是入世之道，避居于山林之中，恐怕难解其真意”

    “而且，儒家之道并非人之道的全部”

    听完林苏的话，王公若有所思，半晌才惭愧道“多谢先生提点，我以前都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

    “王公不必如此。”林苏苦笑道，“说实话，若是要说做人之道究竟是什么，我也答不上来。”

    “我想，也许这个问题并没有固定的答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为人之道”

    听着林苏的话，老虎们一脸困惑，感觉自己的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王十二郎不禁喃喃道“做人好复杂啊”

    他旁边的王十三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感叹道“人类，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了”

    而想到自己要学这么多复杂的东西，众虎子虎孙们心有戚戚。

    林苏看到迷茫的老虎们，心下无奈，也许他讲的东西，对虎妖们来说，有点太难理解了。

    王公突然问道“先生你说儒家之道并非人之道的全部，不知还有其他人之道吗”

    林苏“呃，这个问题有点宽泛了，其实不同的处事理念都可以算不同的人之道，大一点的流派的话比如，除了儒家外，还有道家、法家、墨家、阴阳家、兵家”

    听着林苏一个一个“家”地往外蹦，除了王公在一边不停点头记笔记以外，其余虎子虎孙们的表情都变得惊恐。

    不，他们不要

    一个儒家就已经学得他们精疲力尽、脑子转不过来了。

    他们不想再学这些东西

    还好很快林苏就说道“虽然有这么多的流派，但是有些流派的理念是相互矛盾的，所有也不必全部都学”

    虎子虎孙们松了口气。

    王公记完笔记，点了点头“放心，先生，经过你的指点，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不过只是井底之蛙，原来人族居然有那么多不同的理念。”

    “多谢先生指点，我会让孩儿们去学习这些不同的理念，然后从中找出最适合我们的做人之道。”

    不要啊

    众虎子虎孙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