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她就不应该说那三个字, 想都不用想他的回答是什么,肯定无情地道一句“不好”。说不定心情不好,还会提溜着她就扔出去。
昭歌翻了个身, 压到了肩膀,疼的轻声叫了出来。
“不”好, 字还没有发出来, 容樾听见昭歌的声音,硬生生拐了个弯, “不是要听吗”
他动了动嘴,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 并且内心十分抗拒着这两个字, 还是面无表情,像个无情的复读机,“爸爸。”
昭歌惊讶地坐起来。
做梦也这么真实的吗, 肩膀这么痛, 容boss这么真但是她身体长成了她原来的模样,这的确是个梦,没毛病的吧
容樾是哪里坏掉了吗
她忽然凑近去看他,容樾抿着薄唇, 不自觉空咽了下。昭歌眨着琥珀色的眸子, 幼犬一般歪着头, 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人没动。
昭歌唔了声, 胆子大了些,做了自己很久以来一直很想做的事情,凑得更近了些,拨了拨他的蝴蝶般翕动的睫羽。
人还是没动。
指尖往下, 掠过鼻尖,描摹着唇形,微微一顿。
再然后容樾瞧她微微后退,沉着眸子苦大仇深地思考些什么。
副将在外面吊着胆子又喊了一声,容樾起身要离开,才站起来,发尾便被一拽,衣领再被那么一拉,再被那么一亲,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容樾整个人都懵了。
“陈昭歌,你是不是觉得,人生过于美好了。”
“诚然这是我的梦,你得听我的”她很有道理。
原来是当在做梦,怨不得没有同他甩脸色,若醒了定然因为明珠同他闹。不过她醒了也不愿意同他说话。
那样也好,省得烦他。
容樾留她一人在帐中。
昭歌觉得这梦清醒得很,溜出了帐子 ,由于是她的梦,也没人拦她,天上星子密布,她幽灵一般游荡着,没自觉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昭歌躲在练兵场粮草营的一个草垛堆后面,悄悄躲起来。
“明珠小殿下那边如何了”不均匀的说话声,带着气声,“可有大发脾气”
听起来,像是芳淮夫子的声音。
昭歌竖起来耳朵听。
“今日不好过,胳膊被明珠小殿下掐紫了,谁知道王君会突然过来,这几日明珠小殿下欺负昭歌小殿下,不是王君默许的吗他都不管昭歌小殿下了,日后日后你在国子监稍微注意着点昭歌小殿下,奴也能好过啊芳郎轻些”
“是啊,帮明珠小殿下诬陷昭歌小殿下的事情,还要卿卿帮些忙。”芳淮夫子说话听起来十分不稳,“再张开些,玉儿”
寂静的夜里,紊乱的呼吸与某些碰撞声格外明显,昭歌假装陷入沉思,耳尖红的马上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在这里。”
是容樾的声音,昭歌一回头将他扑在垛上,捂住他的嘴,他手里有什么东西硌住她,低头一瞧,是块令牌。
她好像在谢随风那里见过,他宝贝得很,不愿意让她碰。
怎么在容樾这里
难道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容樾,动了动嘴,发出嘴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杀了谢随风”
容樾“”懒得搭理她。
哦对,做梦呢。
要不然他要是滥杀无辜,666那个社畜一定会催死她。
昭歌半趴在容樾的身上,容樾余光扫了眼她的肩膀,没有动。
昭歌有些虚,重量都在容樾身上,沉思着方才听到的话语。
她就说,肯定是有人诬陷她。居然是明珠指使身边的丫鬟玉儿勾结监考内部人员芳淮夫子。
她知道明珠不喜欢她。
可她又不是金子,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容樾也讨厌她,甚至默认让明珠欺负她吗
她如今梦着,半条命都没有了,明日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他就这么讨厌她。
甚至希望她死掉。
昭歌指尖绞着容樾的衣服,失神着使了劲儿,绞的都变成了洁癖容boss讨厌的褶皱。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嘶啦”空气中一道裂帛声。
昭歌低头,瞧着被自己绞开的腰封,沉默片刻,心虚地抬头与容樾对视。
“瞧,我觉得你该换新衣服了。”
瞧他出了那么多的汗,昭歌心虚又善解人意地替他擦,谁知他偏开头躲开她的手。
昭歌“”反应挺大啊。
她手垂在他的锁骨处,无聊看着他额上的薄汗顺着面颊,划过精致的下颌线,掠过性感的喉结,顺着流到了她指尖。
怎么流这么多汗,是她太沉了压到他了吗
她虽然就是有意的,但是将人累出汗真的不太好意思,刚要起身,被他制住腰肢。
“别动”低声呵斥。
昭歌“”你吼什么
刚要反驳,她忽然顿住了,相顾无言,她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压迫的、隐忍的呼吸声。
不远处还在继续。
空气仿佛被抽离,如果不是附近的声音,她几乎以为时间停止流动了。
昭歌瞧着自己指尖并着他锁骨的湿色,某一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
隔壁依然还在继续,昭歌的腿开始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两眼一闭,爱谁谁
容樾垂眸,瞧见她红到滴血的耳尖,没有拆穿,将人打横抱起,不加掩饰地走出去。
隔壁正莲花坐盘式,瞧见黑金步履踏补而来,红色袍边飘动,整个大越王庭,唯一有资格着此颜色的王君
“王王王君”两人结巴地异口同声。
王君没有搭理他们两个,径直越过他们,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王君抱着一个曼妙的女子走过,怀中人被宽大身躯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额,若是没有瞧错,王君的腰封大抵是没来得及系上的。
他们记得来时是没有人的,说明王君来得晚,走的却比他们早。
芳淮夫子与玉儿对视,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王君,这么快,是不是,不行啊
显然王君也不愿意让别人声张这件事情,方才才没有理会他们。如果连王君都比不上他的话
大受鼓舞的芳淮又打了鸡血般,再次拥着玉儿。
将人放在帐中塌上,他拆穿道,“起来喝药膳。”
昭歌睁开眼睛,难得乖顺,不跟他犟,“喝不完。”
“喝不完孤喝。”
昭歌分外乖巧接过来,小口啜着,喝了小半碗,有些喝不了,小心翼翼推过去。
“困。”
困了就睡,跟他说什么。
容樾接过去,喝了下去。
昭歌盖好小被子,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过来,我会不会死掉呢。”
她偏头看他,语气很轻:
“可是我想要活着的,我身体不好心脏也生病了,活着很难的,只能为一些很坏的人做事情才能活下去。”
很轻很轻的声音,飘在云朵上一样轻的。
她抱紧自己。
鼻子酸酸的。
“我想要活着,一直活着,因为活着是很好的呀。死会痛,会冷,会被埋到冰冷的地下面去。”
她闭上眼睛,睫毛湿润。
“明珠那样对我,是你授意的吗我死掉的话,你大抵会很开心的。”
“容樾,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还坏的人了”
她渐渐进入梦乡。
容樾扶着床边,安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心脏都要疼死了。
他也不是想她死掉。
他只是嫌她烦。
他讨厌看见她。
惧她跑向他时自己心脏骤停的感觉。
惧她尾音甜腻,一遍遍不厌其烦叫着他的名字时窒息的感觉。
惧她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看他时,失控的感觉。
这与他数次濒临死亡的感觉一样,拉着他陷入罪恶无边的十八层地狱。
天渐渐明亮,他有些仓惶而逃。
“臭丫头,醒一醒”
昭歌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环视周围,是昭阳殿,昭萱泪汪汪守着,谢随风坐在床边,魏嬷嬷递过来茶水,昭歌喝下去,嗓子润了润,有点真实,“我以为自己死了”
“有小爷在,你不可能死,阎王爷哪里敢和小爷抢人。”谢随风倚着床,笑吟吟看着昭歌。
“谢谢你救我,谢随风,真好我还活着。”昭歌真心实意地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谢随风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不用谢。”
昭萱疑惑,“不是大魔”
魏嬷嬷及时把昭萱拉出去。
昭歌瞧他脸上有淤青,“这是被谁打了”
“家里老子打的。”谢随风想起来就气,“前段时间小爷我拿了家传令牌作赏金,找杀手干容樾,倒好,人没死,令牌没了。”
“说起来你记得,小爷我时常戴的那块儿。”他愤愤道。
昭歌想起来自己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甩了甩头就是想不起来。
谢随风垂头丧气,昭歌看得出来。
抿唇思考片刻,不知道安慰什么,余光一只蚂蚱蹦进来,谢随风随手抓住,刚要扔出去,被昭歌拦下来。
“它会磕头,你不知道吧。”
昭歌捻着蚂蚱的小腿,它真的磕起头来,其实是它想蹦,又蹦不走,大腿一用力就像磕头。
蚂蚱td
谢随风怏怏地嗯了声,“我哥之前也这样哄我,但是他被容樾杀了。”
昭歌手一松,蚂蚱从掌心逃窜。
她不知道说什么。
谢无忧是真心对谢随风也好,一直虚与委蛇也罢,都与她无甚关系。
其实那晚她在,知道谢无忧根本不是容樾杀的。
但是容樾根本不在意,懒得辩解,外面言论沸沸扬扬甚嚣尘上,虽然只要他在王座上一天,便会镇住四方诸国八方诡计一天,但是推翻他的言论一直蠢蠢欲动。
他根本不理会。
换句话来说,他是与这天下规矩人伦脱轨的一个人。
被冤枉怎么了
他没有这概念。
生也是他,死也是他。
不爽了就杀。
顺其者昌,叛逆者亡。
她忽然想起来他。
上次惹他生气什么时候,几个月之前吗,她记不得了。就记得他忍不住道,“陈昭歌,你不气孤会死吗”
她捏了个蚂蚱磕头,奶声奶气,“我错了我错了嘛”
想不起来他是为什么生气了,反正没有再凶她,而是笑了声,“错哪儿了”
他很少笑,她才以为这一招这么管用。
其实现在来看只对容樾管用,他就是个怪人。
“微臣来与小殿下看诊。”陆遇进来,视线在蚂蚱上停留了片刻。
惯例行了诊,无甚大碍。该处理好的,昨夜都处理了,“还请小殿下好好休息,身体重要。”
昭歌点头,想起来什么,在自己的娃娃心口的口袋里抓出一条骰子项链,“陆医署,请你帮我把这个还给王君。”
陆遇没有接,摇头,淡淡道,“小殿下,这是您与王君的事情,不若您自己去还呢”
昭歌想她要是能还肯定自己去还,但是容樾最近尤其讨厌她,命重要。
“那好吧,谢谢你了。”
陆遇出门,听见昭萱小殿下还在同魏嬷嬷争执
“分明是大魔王救的阿姐,为什么要说成是谢小霸王阿姐明明超超超喜欢大魔王的,你们怎么能让阿姐误会他”
“坏蛋”
昭萱背上小书包,气鼓鼓地去上国子监了。
魏嬷嬷头疼地瞧着这个小祖宗,赶忙追上去再劝。
陆遇提着药箱,悠远地唔了一声。
本来年后进行的国子监考核武试一拖再拖,听说是王君嫌占用练兵场,取缔了。
文试结束后,合格的许多学生,比如明珠都升入了天字班,昭萱也不负众望,正式进入了天字班,与容亦成为了同窗。
昭歌成绩存在争议,还是留在原来的地方,好在文舒夫子及时回来了。
“昭歌,如今老夫也改变不了什么。”
文舒夫子摸着胡子叹气
“老夫确实知道你的清白,只是如今大局已定,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过几月的百家论道,你若是愿意以老夫弟子之名参加,以你的悟性,定然一鸣惊人,百家论道做不得假,届时作弊名声自然便不争自散。”
管理员666这老头是个好人,不过他肯定能为你证明清白,现在不愿意,是因为他想收你当亲传学生。
这个好。
如果证明她甲上第一成绩是真的话,她说不定就成了那冤枉她的无良太傅的亲传学生。
诚然她不傻,点了点头,“谢谢夫子”
留在原来地方的好处就是不用看明珠的脸色,但是当芳淮夫子一本正经地讲着学时,温和地冲她笑时,昭歌就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想起某天做的某个梦。
太t真实了。
直到有一天去恭房打算出来时,她又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一会儿玉儿一会儿芳郎的,间或水声。
她若是出去势必会路过他们,可恭房的确不是多待的地方,她伸出头叹叹气。
她待了一会儿,发觉没有结束的意思,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出去。
撞上什么东西。
很痛。
很硬,冰凉的。
抬头是容樾。
眸子相撞。
“你”
她连忙嘘了一声,拉着他躲起来,示意他不要说话。后来想起什么事情,再也没有看他。
容樾紧抿薄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
“听闻、听闻昭歌小殿下要去参加百家论道了”
“嗯哼是,文舒夫子官职将升翰林,此次论道会对他极其重要,文舒夫子看中了小殿下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嗯”
接着玉儿局促叫一声。
“分明是你想我我才来的,话说可有什么消息那边”
连昭歌也竖起了耳朵。
说到她了么,她接下来怎么了
“说是举办在灵犀山山脚。”
“那你想办法跟着去,最好让她没命回来,芳郎。”
“这么恶毒一张嘴么叫我看看,玉儿这张嘴还有什么用处”
树丛那边的动作越来越大,话语声音愈发不堪入耳,昭歌假装听不见。
周遭忽然安静起来。
光影斑驳,树下疏影绰绰,初春虫鸣微噪。
微凉捂在耳边。
容樾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身后去了。
她低了低头,躲开他的手,转头手势带口语,“我要听。”
不听自己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没必要。”他说。
昭歌“”当然你觉得没必要,要死的又不是你
他从她微微转动的眸子中察觉到她的抗议与怒气,恍若未闻,冰凉的手搁上她耳边,为她隔绝外界腌臜。
她都已经很久没有去烦他了,他还是久久惦记她这条小命。
日薄西山,容樾的影子覆盖住她的,昭歌拿小树枝戳着他的影子,愤愤的。
昭歌头上的小花气鼓鼓地叉腰。
他高,刚好瞧见她不知道哪里拿的小棍,力道很重,缓慢地描着他的影子的轮廓。
都可以感觉到她真的想刀他。
这样尴尬的环境下,昭歌看不见的背光处,容樾忽的笑了下。
她也就这点追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容boss不行打在公屏上
今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