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人沉默着, 一直没有说话,昭歌放松地后仰,抬头, 看见精致的下巴颏儿和紧抿的薄唇,想着得要看看他的想法,
“容樾, 你觉得呢”
容樾把那张纸翻在桌面上,看着心烦, “陈昭歌, 我觉得再怎么样, 你也不能把我赶出去睡。”
昭歌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容樾皮笑肉不笑地喊她的全名, 但是求生欲这种东西,诚然她是想不到的,“我觉得你应该要大度一点点, 不应该跟小孩子计较那么多”
容樾打断她, “所以我在你面前,你已经开始盘算怎么跟我分房睡了”
他也懒得再听她解释,长手一伸剪灭灯火,房间一下子倏地暗下来, 他把人抱起来。昭歌瞳孔暂时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 对黑暗里未知的恐惧使得她本能地紧依着容樾, 即使被放到塌上也拽得紧紧的。
“就这胆子,提什么分房睡。”容樾紧跟着卧在外侧, 不忘嗤笑一声嘲笑她。
涉及到面子问题,还是得争一争,“那是你熄灯太快,我平时胆子很大的。”
说着, 她大剌剌松开手,哼了一声看吧,我已经不怕了。
容樾“”那我走
他懒得跟她争论,关于和她吵架这件事情,他已经看淡了,根本不用多费口舌,她眨着眼睛看他时,睁着最单纯的眼睛,说着最无理取闹的话,他吵不赢。
本身他也不擅长吵架,以前一句话吵不过,拔刀就杀,哪里要说那么多话。
怀里呼吸渐渐归于安静均匀,借着月光,她檀口微张,酣睡着,纤长卷密的睫毛轻轻翕动就这短短时间里,他的塌上,已全然都留了她的香。
容樾身体越发僵硬。
她不知梦到什么,皱着眉,温软添香的身体又凑过来积分。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极其松垮,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似有若无的
容樾低声咒骂一句。
空出来的那只手,烦躁地揉着眉心。趁她熟睡之际,掀身去了冷风猎猎的廊上。
夜间执勤的武司将领见容樾一身冷薄单衣,猜想他担心明早的事情。
经多日赶程,明日船队即将抵达越水岸边,这是辉夜岛有史以来与九州的正面刚,上一次辉夜岛挥师出面,还是以秘密势力之名,铲除藏剑山庄所煽动的教派,其教派信徒足有几十万余人
时隔多年,再次出师,虽说少岛主有多年战场经验,但是如今将要面对的是他曾守护多年的大越,难保他不会心软。
“少岛主,可是有所顾虑”他问。
海面墨色连天,船破浪行驶,烈烈海风吹的衣衫摆动,鸦发扬起,容樾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并没有出现犹豫之类的神色。
“战场上没有顾虑,明日战书下达之后,直捣黄龙。”
话语不多,却是定心丸。
“是。”
将领看着长身而立的少岛主,虽有镇怯,却也敬重。
翌日,昭歌睡的迷糊,将醒未醒之时胡乱往身旁一摸,榻早已冰凉,撑着坐起来,昭歌打起精神四顾。
天光尚未大亮,薄薄一层窗纸上透过微青的天色,衬着晦暗的室内,也不知是不是没睡醒,竟然隐约能看出些墨绿色。
室内空空如也。
昭歌下床,揉着眼睛转了一圈,没找到容樾,昏昏沉沉走到门口,刚要开门,门便打开,冷风裹挟着潮湿冷气,冻得昭歌齿冷,打了个寒颤。
“才多早”
容樾带上门,把人打横抱到床上,拿被子卷的严严实实的,房间很暗,昭歌看不太清,但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穿着的,是坚硬如铁的盔甲。
“昭昭,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不许出去,等我回来。”
“多久”
“少则日。”
多则多则他也没想好,没想好就不说,他也不甚在意,也晚不了几天,他也没想好去怎么糊弄昭歌,这丫头睡着和将醒未醒的时候,脾气是最好的,他也发现这是极好的一点,又乖又安静,不哭也不闹。
“好。”昭歌眨眨眼睛。
这在容樾的意料之中,时间不早了,他要赶紧出发了,外面都在等着他。可才转身,便被抓住头发踉跄后退,回头还没呵斥,她人已经连着被子缠上来,不屈不挠地抱着他的脖子,也不撒手,披散的缎发铺在他的盔甲上,有些还落在他的指尖。
呵斥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无奈,“昭昭”
“我不是昭昭,我是挂件,你可以无视我,走吧。”
容樾“”
方才整顿军队,盔甲渗了冷,冰块一样,他能感觉到她被冻的微微颤抖,他转移话题,“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去给你拿外套,外面冷。”
她不撒手,“那我跟你一起去。”
还是怕他跑。
容樾说,“昭昭,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话语间已经有了神伤,容樾学着陈昭歌一贯的语气,余光瞄着她,果然,她已经因为心软而开始动摇,胳膊也松了,容樾见状赶忙抽身,将人再次埋进被子里。
而后,果断地打开门出去,“昭昭,你听话,我很快回来”
“容樾,你混蛋”
话语才落,紧跟着里面便扔出来一个软,不偏不倚砸到容樾的脸上,周围等待的副将都憋着笑,嘴唇都在抖,尽力不出声音。
对,他不仅混蛋,还不是个东西。
“容樾,你这个坏东西”
所以她可能恨死他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
容樾笑出声来,把软枕递给伺候的人,“一步不离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接着,五六个彪型壮汉挡在门前,容樾淡淡嘱咐,“她要什么都行,我回来之前,别让她出这个门。”
“是。”
前方大越的军队已经破了大越海防,洋洋洒洒,如蜿蜒黑龙般有序而又悄无声息踏上大越的土地上,于黑暗中,缓缓盘亘。
容樾与众将领走在最后,临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昭歌站在门口,手背擦着眼泪,见他回头,立马撇着嘴,委屈死了,她也看他,只是看着,过了一会儿兔子般消失。
容樾也迅速转身,抿唇垂眸,一言不发行进。
不能再回头了。
再回头,他就走不了了。
于此同时,萧太后的寝殿也不得安宁,短短几日内,几个州郡都已经沦陷。
战报还在不断传来。
“缙陵大败”
“固城失防”
“侪州沦陷”
且更为巧合的是,对方是同一支军队,不眠不休,自未破晓至天光大亮,便以这样快的速度行进,这还是人吗
“他竟然真的动大越,大越分明是他自己打出来的江山”萧太后不敢置信。
她其实早已收到暗报,容樾将率辉夜岛大军来袭。说实话,刚听说辉夜岛的存在时,她是震惊的,因为她是挟天子摄政,无王室血脉,根本不知道王室和辉夜岛之间的关系。
那已经不是紧要事情,重要的是,得护住大越。可一听说领军的竟然是容樾,她松了口气,大越一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她就不信他下得去手。
可事到如今,这脸打的不可谓是不响亮。
“莲灯,事到如今,你我应该如何”萧太后此时乱了阵脚,只能寄希望于莲灯。
莲灯是藏剑山庄的余党,当年藏剑山庄被辉夜岛灭门,她此生最恨辉夜岛之人,且莲灯一向睿智,陪伴她多年,是她最信任之人。
这次得来的消息,还是她手里一个埋伏在辉夜岛叫做红珠的细作传来的。
“娘娘,您若忘了,我来替您细数。”莲灯闭目养神的眼睛缓缓睁开,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平述,“王君在位时,您摄权在握,多次剥削兵权,以其非大越王室血脉嘲讽之。”
萧太后脸色白了些,当初她一人浮萍,是容樾先找上来的,她以为容樾只是一个杀手而已。他是帮了她很多,不涉权政,大越落魄数十年,是他从荒烟重振大越,但他太过强势,让她感受到威胁,她当然不能容他
她哪里会想到,当日籍籍无名冷漠寡言的杀手,竟然是辉夜岛的少岛主。
“他应该不屑于区区一个大越吧”萧太后喃喃道。
莲灯还在说
“王君成亲当日,娘娘派人大闹婚廷,火药炸毁婚房,若不是新娘及时赶回寻他,娘娘也无法装死遁逃。”
莲灯说完,萧太后的心彻底凉了,瘫坐在地上无能为力,门外重重大臣请求觐见要王君出关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可哪还有什么王君出关,不过是容樾当时出宫留下的幌子。
她解释了很多次,大臣们非但不听,隐隐还有推翻她的意思。
“娘娘您也并非王室血脉,事到如今也该将王权归还容家了吧”
“是啊是啊”
“如今大厦将倾,娘娘居然还在为一己私利阻拦王君出关,心胸何其狭隘”
“敌人将至宫城,如今唯一在外抵御敌人也只有镇国公容家”
此等言论不绝于耳,萧太后无可奈何,头疼的快炸了,这就是她勤勤恳恳守护的大越,到头来,一句异姓女就轻轻松松想将她拉下台
休想
不过,容樾就快到都城下了吗
这才短短几日,有没有什么办法拦住他说起来,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昭歌那小丫头。
可是小丫头早被歹人掳走不见音讯,她一直瞒着,但是昭阳那边还是听说了消息,前几日来信要接回昭萱。
对了
昭萱
昭歌和昭萱极像,可混淆视听,昭歌丢了,容樾又不知道。容樾对昭歌不一般,她是知道的,说不定真的能挡一挡。
莲灯点头,“此计可行。”
萧太后道,“来人,去将昭萱小殿下接过来。”
打到宫城下,容樾便不着急了,温水煮青蛙,慢慢地磨着萧太后。
就地落营撑帐后,将领例行公事巡察队伍,点查人头,“昨日伤五十五人,未有死亡。”
容樾点头,适时船队那边来信,惯常是汇报昭歌的平安,往常只有简单的“安”一字,容樾已经习惯了,没急着打开。
五六个人看她,她也跑不了。
组织将士们有序练兵后,容樾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寥寥数语都在传递着三个字人跑了。
人跑了。
陈昭歌你好样的
信纸慢慢被揉成团,发出“吱哇吱哇”的声音,混着战士们的练兵声、土地的震动声容樾站起,三步两步跨出营帐外,走动间盔甲发出撞击声,扫了一眼泱泱兵士,冷喝道
“集结,阅兵。”
军队立刻有秩序集结,容樾望了一眼,足尖一点跃下高台,脸上还有叛军的血,映着血橙色的夕阳,冷淡妖冶。
天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容樾扫了一眼,高大身影穿梭在军队中,很快扛着个人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昭歌唔。
下章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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