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短兵在容樾带领下, 隐秘地到达大越京都城城墙脚下,容樾翻身下马时,与天枢商量对策, 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去截陈昭萱, 另一路直接深入大越王宫腹地。
说是兵分两路, 可容樾去劫人时,是打算孤身而往的, “留一个人在城下接应陈昭萱, 然后我会去大越王宫的掖兰庭与你们会合。”
容樾做事一向果决利落, 不擅犹豫, 话音一落,便抛出血滴子抓锚住城墙,纵身跃上城墙, 夜色里衣衫鼓以风动, 发出猎猎的声响。
足尖稳稳落地时,容樾便察觉到气氛的诡谲,手下意识抚上后腰,握住冰冷的黑色刀柄, 淡漠的视线冷冷看着缓步而来的荣国公。
荣国公人已半百, 沉稳磊落的脸在看到容樾的一瞬间变化出一丝恨意, 但那只是转瞬即逝。
“王君,何至于回自己的都城, 都这般偷偷摸摸”
容樾极其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开门见山,“陈昭萱人呢”
“哦,王君既然知道那是陈昭萱, 又何至于过来呢”
荣国公表情充满了好奇,实际上手已经握拳,若不是,若不是顾忌容樾的实力,他定然不想笑着一张脸和他谈判。
谁都可以忘记,但是他没有,他最年长地儿子谢无忧,就死在容樾的暴虐之下。
他虽然对无忧最为严苛,却也对他抱有莫大的希望,他是庶子,登不了正,却可以是将来随风身边最利的一把刀,但是他死了,成为容樾手下的冤魂如今他拿捏了容樾的软肋,定然也不会叫他好过。
“王君,若你肯跪下,冲我儿磕三个响头,老臣就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荣国公拿出谢无忧的牌匾,上书“爱子谢无忧”,容樾只是瞥了一眼,余光瞧见荣国公身后司白起递过来的眼色,知道陈昭萱已不在此处,他也不想跟荣国公周璇,不屑地嗤一声,“若我不呢”
“那王君就永远见不到陈昭萱了。”荣国公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然后,他听见容樾笑了一声。
荣国公诧异地看了容樾一眼,他是武将出身,跟过容樾打过几场仗,太了解容樾此刻的面容扭曲代表了什么,他不相信容樾敢无视他的威胁发疯乱来,但还是即刻后退,着士兵上前堵成一道人墙。
就在同时,整齐的弓箭上弓的声音刷刷在夜里作响,高高的一轮皎洁的圆月下,埋伏的弓箭手如虎如狼蓄势待发,弓箭发出冷白的金属光泽,以容樾为中心,一环扣着一环,这阵仗,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容樾,如今你是跑不了了,托你延那几天的福,十八国各国王君将领均已率兵来援,百万大军聚集在大越,周围埋伏重重,你跑不掉的”荣国公放了狠话,他容樾只要敢来,就一定没法活着回去。
“是吗”
容樾勾唇,自后腰处缓缓抽出一个圆形小金属球,玩转在骨感分明的指掌之间,闪耀着寒凉的光泽,有玩具的既视感。
但荣国公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他紧紧盯着容樾的动作,容樾歪了下头,带着讶异的笑,妖孽般的眸子在雪白月光下亮的发光,这笑在荣国公看来十分不妙,在容樾狠狠摔下那颗球的时候,荣国公大喊后退
霎时间,一声轰然巨响在高耸的城楼炸开,离得近的百姓纷纷开窗一探究竟,却在看见烧了天的红光时恐惧地紧闭门窗。
尚未走远的天枢等人听见这熟悉的轰鸣声,骤然停住步伐回头,恰见火红漫天,热潮席卷缭绕周遭,在因炽热扭曲的火雾里,有一道身影从高高的城墙上纵身跃下。
他认得,那是少岛主,方才那声轰鸣,是辉夜岛火器烈焰,威力极强,是近身火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之前常听岛主说少岛主是个疯子,天枢曾不解其意,现下悟了三分,这哪里是疯子,这早已是游走于人间之外的畸形。
命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诶,就是玩儿。
一想到日后将要追随这样的人,天枢浑身的血都热起来,混着鼓以风霆的心跳,一阵阵热潮裹挟着激动涌上脑子,他回神,沉声道,“萧婷玉他们此刻均在掖兰庭,不要惊动兵士,擒贼先擒王”
他们方才已经探听到,十八国的王君将领正预感到国破家亡的危机感,在短时间内聚集在一起,打算以合纵连横的办法一起对付少岛主。
辉夜岛大军以压倒性的趋势覆城而来,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战术性的技巧,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这是他从少岛主身上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
自然,他也对萧太后他们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偌大的掖兰庭内,萧太后坐在主坐上,光鲜亮丽的华贵衣袍也抵挡不住这一身憔悴,她不住咳嗽着试图压下庭内的挑衅。
“诸位王君,且先静静,听哀家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容樾本是你大越的王君,如今他以辉夜岛少岛主之名带领辉夜岛的大军压城而来,说是要吞并这十八国,然后你萧太后又将诸国王君约在此处,说到底,是不是你同容樾合计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把戏,谁信啊”
“周王君,你此番说,怕是忘了,此次劫难,首当其冲的,便是大越,大越半数城池都已沦陷是做不得假的你若是不信,也不至于一同来大越。”
“嗤,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
争吵无休无止,就算是目的是一起抵御外敌,这些人的也都各怀鬼胎,各自猜测,并不齐心,萧太后头都要炸裂了,短短半月,人已经老了十来岁,脸上皱纹如刀刻般。
面对这无休无止的争吵,只能无奈地摆手,重复地说“不要吵了”。
但是,没有人把区区她一个太后的话放在心上,这时,在角落里独酌一直不说话的大梁王君淡定轻咳一声 ,全场安静一瞬,纵使此刻,还是没有人可以无视国力仅次于大越的大梁。
大梁王君顾又铭声音淡定且沉稳,“大家既然来到此地,端的必然是共进退的决心,此时鹬蚌相争,有何意义。”
“共进退,孤看是一同赴死吧”
“是啊是啊”
一阵消极。
顾又铭笑,“若我有法子击退他呢,依据孤对容樾的了解,他应该会孤身前来,孤已争得萧太后的同意,再次布下埋伏,只要他来,便有去无回。”
“是的,他一定会来”萧太后信誓旦旦,“昭萱还在我们这里。”
陈王大发雷霆“屁,若不是孤及时赶来,萱萱的早便没了,老子还没同你算弄丢昭歌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提昭萱”
若不是士兵抽剑,他怕是马上就要和萧太后干起来了。
但也没多少人关注陈王,大家更多关注的是大梁王君顾又铭是用了什么法子,又有多大的把握,顾又铭笑一声,“想来大家不知,容樾原先,是打算去我大梁的,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孤与容樾的母亲百里君挽,算是旧相识。”
听见这个名字,萧太后的指甲下意识地掐进指甲里。
照大梁王君的说法,百里君挽是辉夜岛的公主殿下,当年少女心性,游历九州,因其聪慧无比,貌若神妃仙子,多少人因对其惊鸿一瞥而终生难忘。
但只有与她最为相熟互为知己的顾又铭知道,百里君挽不是为了好奇游历九州,而是为了逃离辉夜岛的某个人流落九州,而彼时的百里君挽,已经怀有身孕。
其腹中子,正是容樾。
“百里君挽的孩子是容樾,容樾又是百里明华之子,那岂不是说”
顾又铭收起折扇,笑,“正是,百里明华对其同父异母的阿姐,心生畸念,爱而不得,这段感情为父不容,于是他弑父弑君,强行禁锢君挽,君挽发觉自己有孕后逃离辉夜岛,流落九州”
席中一阵冷吸气,“兄妹相狎,那这生出来的,还不得是个怪物”
立即有人反驳,“难道你们不觉得吗,孤一直都觉得容樾他奶奶地是个疯子,打仗就跟个打不死的老妖怪是的,上次胳膊都快被砍断了还追着老子打,草”
顾又铭出来辟谣,“那时百里明华不知君挽有孕,在君挽被抓回去之后,他也一直觉得,君挽腹中与他的孩子,是百里一族最纯正尊贵的血脉。”
众人“”无语子,贵圈真乱。
其实君挽对腹中子,并非无半分感情,即使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耻辱的,但她天生善良纯白的,并不会将对孩子生父的恨延续到孩子身上。
孩子是无辜的。
听闻大梁有秘法,使得近亲婚生子女平安出生,于是她拜访大梁,与顾又铭结为知己,在一番疗法下,似的容樾平安降生在大梁。
如同平常婴孩一样。
再之后,之后君挽便被抓了回去,容樾被藏在大梁,几年后,百里明华才晓得容樾的存在。
“你说了这么多,重点呢”
“是啊是啊”
且不说这个故事本身有多荒谬,顾又铭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在里面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座的都是运筹帷幄多年的各国王君,都是人精,该信几分,心里都是有数的。
“诸位,重点就在我方才所说的话里,为保容樾平安降生,大梁太医参与其中,但那只是暂时的,他身子已经撑不住多久了,他来大梁就是为了续命,大梁有办法保住他,自然就有法子毁了他”顾又铭质地有声。
适时,门被大力踹开,容樾手里玩着莲降,慢条斯理踏步进来,烛火被风带的狂魔乱舞,屋内顿时明明灭灭,如同闹了鬼的山林,容樾身负夜色而来,半明半昧的面部勾着森然的笑,衬着妖惑十足的五官,更像是半夜前来索命的恶鬼。
衣衫随着缓步间摆动,给了众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压迫感。
“是吗,小顾叔叔,你确定吗”
冰凉的声音蛇信般爬上顾又铭的脊梁,听着久违的“小顾叔叔”这几个字,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亲切,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猛的对上容樾的眸子,他才发觉,容樾眉眼间越来越有君挽的美和百里明华的诡魅,不由得愣住。
真的好像啊
“你要怎么毁掉我,说来听听。”
容樾一脚踩上顾又铭的桌子,极有压迫性地弯下腰来,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莲降随着指尖微动转出危险的弧度,“嗯,小顾叔叔,怎么不说下去了呢。”
顾又铭浑身不得法子动弹,余光却示意萧太后启动埋伏。
暗处的青鸾收到指示,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多时,庭堂内的灯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门也仅仅闭着,容樾的瞳孔很快便适应黑暗,他笑,“小顾叔叔,你怕失策了,黑暗早就不再是我的软肋了。”
黑暗中,顾又铭也回道,“容樾,虽然你从未败过,但是太过自负,终究不是好事。”
“哗”地一声,诸位王君的座下打开机关,刹那间人都落下,不见踪影,容樾冷笑,这里是他的掖兰庭,在这里作幺蛾子
正欲追击,可刹那间,容樾听到一声两声的响动,像是西洋钟摆指针走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风铃响动声他皱眉,眸子于黑暗中揽视,整座掖兰庭不知何时多了摆钟,风铃,瓷碗,编钟所有他能想到能制造响动的物件都出现在不起眼的角角落落里。
声音越来越大,混合在一起,却不是躁人的响声,而似乎达到了某种共鸣,如一只细长的手,不厌其烦地撩动着潜伏在容樾内心深处沉睡已久的躁狂的兽。
弦音缭乱,黑夜降临,乌鸦嘲哳,暗夜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物从无望的深渊爬上来。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昭歌披着皎洁月光,提着裙子,跨步进来,伸出脑袋探着这陷入无边黑暗的王庭内。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没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
“容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