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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春色冷凉
    喻清渊的手还不曾碰到衣料上, 本来睡着的宴尘睁开了眼。

    一瞬间目光相触,这双眼青云凌寒,似有明珠千斛散落盈满, 明明不曾泛起半寸秋波,却让他恍觉自己坠入其间。

    喻清渊少见的默了一阵, 不曾言语调戏。

    这样一来,他那往外伸的手也是收了回去。

    宴尘少有睡的这般沉的时候,大概是昨晚喻清渊身上冰寒太胜, 他又与之挨的过于近了才导致如此。宴尘发觉他正枕在喻清渊的臂上,而那张脸正在他近前。

    他收回目光, 伸出手将他推远, 撑在地上起身。

    宴尘这一坐起来,那身上盖的外衫自是滑了下去。

    喻清渊眼前风景复现, 此刻见之竟是比脑中所记昨日所观更是让人目中生辉。

    那肩颈手臂, 锁骨玉肌,青丝拂荡,眉梢眼角一静一动皆让人心折。

    如此一来,他只觉那体内热意更甚,直往下窜。

    他明明是个自制力极强之人, 就算世间一等的美色站在他面前也不曾假以辞色, 何来此刻这般所觉。

    莫非他心中认定, 他这师尊比这世间一等美色更胜几筹

    如此一想,喻清渊不由又往他身上看去, 只见宴尘起身, 留给他一个春色背影,从壁角处拾起内裳搭在背上。

    那一副墨发铺散的玉背被遮住,喻清渊不由皱了皱眉, 而后惊觉自己此举,难道他心间觉得还没看够

    虽然却是赏心悦目,让他心火难耐,但即便绝色至此,也是与他有仇怨之人。

    且他刚才看清宴尘下裳穿的妥当,自己与他应是并无那种肌肤之亲。

    喻清渊竟是莫名之中松了一口气,可心间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失落升起。

    宴尘穿好了内裳,转身回来拿自己的外衫,而后一个清净术下去,周身一尘不染。

    喻清渊沉了沉眸,将几分心绪压下,站起身后甩了两下手臂,神色依然与魔君时无异,称呼却换了回来,他低笑道“师尊昨晚将我的手臂枕了一宿,现如今麻了。”

    他走近宴尘身边,将手臂伸过去,缓声道“师尊不帮我揉吗”

    宴尘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昨夜那般不过是情况特殊,如今喻清渊内息正常,他再不想如何。

    喻清渊嘴边噙着一抹笑,却笑得并不彻底,他往前倾了倾身,口吻不明“弟子昨夜将整个人都交给了师尊,师尊搂够了我的腰,摸够了我的胸腹,与我贴着将我从上到下轻薄够了,这才一宿过去,便用完就扔,始乱终弃了。”

    此话一出,宴尘终于将目光放回了他面上。

    喻清渊继续道“便是露水姻缘,春风一度,也不该这般绝情。”

    宴尘凉声“你很闲,是吗”

    “枕了那么多时辰,师尊觉着我的手臂是硬还是软”

    宴尘垂眸看了看他的手臂。

    “弟子觉得很硬。”喻清渊将最后一个字说的很沉。

    他这话说的就不正常,宴尘漠道“硬”

    他右掌心一层灵光闪现,“我帮你松松筋骨。”

    喻清渊笑意渐沉,将手臂往回一抽,“那不好,若我只剩一只手,以后如何搂得师尊。”

    他往后退了两步,整了整衣衫,“师尊昨晚劳累,我心中不忍,这就去外面与师尊找一些吃的补一补。”

    喻清渊往洞外走去,宴尘看着他的背影,半响后将手上灵光收回。

    上一次喻清渊现出修为后一次往上提升了四重,而这次却没有,看来他心魔反复无常,日渐严重,并不能轻易化开。

    喻清渊出了山洞,嘴边一丝笑意退去,他眸中似有寒星铺落,为何他要与此人说那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且是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说。

    而宴尘什么也不做,便能让他眼下这般。

    喻清渊恍惚记得昨日他在一方冷泉中泡过,他仔细听了一阵,寻了方向闪去。

    喻清渊寻到了冷泉所在,他入得水中,静静泡在一处。

    大概一刻钟过去,体内火气消了下去,他看了一会水上波纹,正要往泉边走。

    不料刚转了个身,脚下刚动了动,便觉心脏处一阵刺痛,继而脑中也是。

    怎么他的内息才刚刚平复,心魔又起

    这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发作了好几次,如此频繁

    不过几个呼吸过去,便从阵阵刺痛转升为痛楚滔天,眼眸中随之血意翻涌,厉气铺散。

    喻清渊心魔一现,便会带回地仙境修为一时,且在他几次心魔发作中,只与叶凉州那次是他自己强行带动之顾,所以他眼下这般却不是如之前那种炙热与冰寒转换,只是修为外涌,用这具身体一时有些难以控制。

    他此刻疼的如同下了十八层地狱,似将其中各种刑法全部尝了一遍。喻清渊差点将指骨捏的寸断,阵阵修为将冷泉中泉水震的如同正在经历十级浪潮,他脚下不稳,摇晃着闪身到了地面,捂着心口,无法控制的手上一挥,周围十几棵高树全部断折。

    他喷出一口血,只觉将心脏刨出才能解了这种痛楚,额角上都现出青筋,手上又是一挥,气刃将远处山壁削下一半,只见山石崩落,那处山体立马便塌陷了下去,远远望去,激起尘土飞扬。

    喻清渊如此一阵之后,方觉痛楚稍缓,却是丝丝缕缕还不曾消尽,他深喘着气往前走了一段,单手扶在树干上。

    宴尘本来站在洞外,想着喻清渊就是魔君的事,以及往后要怎么教他,却忽然一阵响声入耳,眼望旁侧几十米外的一侧山壁瞬间被夷平半截,他眨了下眼睫,想到方才喻清渊往那边去了。

    心魔。

    又来

    他眉心凝起,衣袂破空,御空而去。

    喻清渊扶着树干站了一会,正要再走,便见一道遁光从空中闪过,落地后现出一个人来。

    一个女子。

    此女身材高挑,凤眸朱唇,眉眼似是天生含情芙蓉面颊,长发松挽淡淡妆成,一袭浅淡青裳在身,自有韵味。

    她站在那里,便看见了树旁的喻清渊。

    喻清渊与之对视一眼,眸中血疯未褪。

    “刚才那阵动静,便是你在此弄出来的”她开口,音色不似平常女子,有些略沉,几分偏于男音,像是刻意而就,很是莫名其妙。

    喻清渊收回目光,再也不想分过去半个眼神,迈了几步。

    女子见他将她无视,冷哼了一声,身形一动一阵风般闪过去,看那眼神像是要去拽喻清渊左边衣襟。

    喻清渊虽痛楚稍缓,却厉气未散,他一攥右手,眸中沉潭十分不耐,一层赤光现于拳面之上。

    眼见女子还离他六七米,喻清渊指尖微动正要出手,便见一个身影闪现,正是他的师尊。

    宴尘并起两指,一道灵刃用出,那女子顿时就被阻了去路,灵刃去势极强,女子被迫连连后退,宴尘手上化出一道灵线,隔着一段距离缠在喻清渊的腰上,而后一拽,将他拽回了身边。

    喻清渊看了眼他的侧颜,眼中深藏莫名,默默的将掌中赤光散去。

    那女子一个旋身终于脚下站稳,她袖角被割裂了一条,她抬起看了看,而后抬头看着宴尘。

    几息过后,她眼中现出一种别样光彩。

    “这般绝世身姿,我当是谁,原是天玄道宗临清仙君。”她一双眼眸本来是看在喻清渊身上,宴尘出现后,便只盯着他了。

    这女子竟然认得宴尘,宴尘也不接她此句,只道“阁下与小徒有怨”

    女子笑了笑,看他时一双眼秋水含波,“并无仇怨。”

    宴尘沉眸。

    “只是他刚才发疯,区区照旋境竟然能削下一半山壁,我疑他是魔君转世。”最后四字带上十分阴寒,从她口中说出。

    宴尘听她出口此句,不为所动,漠声道“我这小徒天生灵体,经脉与常人有异,适才修炼时走火入魔激涌出一阵戾气,魔君地仙境人物,小徒如何与之相比。”他一脸凉寒,周身气势极强,让人听了不能怀疑。

    刚才喻清渊心魔复现,灵力外涌,虽强极一时,现出地仙境修为,却不曾现出地仙境威压,宴尘到此处之后,只觉察出周遭剩下一阵残损的灵力。

    至少在他看来,并不能说明什么。

    且他几次发作,在落鸣峰上自是不用提。与银鲛那次交手,当时对方似乎有惑却并未深究,否则不能如此平静,还有那叶凉州

    看来顾千帆重临一事是被故意放出外界,背后控局之人大概想利用此举达成某些目的,或是害怕顾千帆真的复生,无中生有假意放出风去,一边诬陷他一边让天下人帮忙指控他,一边让世人杀他。

    只是对方如何确定哪个是顾千帆。

    搅乱这人间,让有心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看来顾千帆与卫疏明当年事另有隐情。

    宴尘此句一出,喻清渊不禁看他一眼。

    女子听后顿了顿,而后笑出了声“在下与仙君开玩笑的,仙君怎么当真了。”

    宴尘复道“玩笑”

    他这一句包含不悦,两字成冰。

    女子看着他的眉眼,似在用眼神描绘他的一身轮廓,“仙君莫气,那顾千帆如何与我何干,火没烧到我头上我自是不想沾上身,旁人愿意怎样想是旁人的事,在下只想一见仙君左肩。”

    女子言说想看宴尘左肩。

    她方才被此处异动引来,见到喻清渊一身凌绝俊逸,是少见的好相貌,且他身上灵流不稳,大抵是修炼期间走火入魔之像,她的功法本就讲究交融调和,便想与他在此处双修。不过那外间现在流传甚广,玉骨现世,几乎无人不知,他容貌如此出众,若是万一身上负有玉骨,随意双修岂不是糟践,必定要好好缱绻一番。

    可眼下宴尘来了,她便舍了喻清渊。

    “临清仙君美名在外,绝色在身,是下游三千道门中第一人,有多少人馋仙君的身子,便是那人前的正人君子也是逃不过仙君这般身段的,少不得在关起门后偷偷对着仙君的画像纾解。”

    她说着说着,音色渐变。

    刚才还是有几分偏于男音,此刻却越发像了。

    “不过仙君常年在天玄道宗不曾下山,我等不曾得见仙君仙颜,只能对着画像梦中相会,今次摘星会,下游三千道门都会前往,仙君又承了宗主之位,想必总是能见一面的。”

    “那画上所作,描绘不出仙君一分神韵。”

    “且那冰肌玉骨,自是该长在绝世美人身上,宴宗主这般倾世之姿,此时这世间人大多数认为宴宗主身上生着玉骨。”

    “不想在下今日好运,碰到了宴宗主本人。”

    这一番言辞,与叶凉州别无二致。

    宴尘眼眸中不悦之色渐深。

    世人就凭借他这一张脸便认定他是那上清界少君

    宴尘漠声“我与少君两字无缘,阁下不也是假意示人”

    女子听后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完全就是真的男音。

    原来她是他。

    只是他这妆容扮相配上他此时音色,竟是毫无违和之感。

    他被宴尘说破也不生气,而是像模像样的执了个礼,眼神露骨无比,暧昧道“在下合欢宗宗主洛环生,宴宗主不喜我此般模样,我可换回男装。”

    洛环生言罢掐了个手诀,只见他周身一阵雾气升起而后又立刻四散,重现的洛环生已是从头到脚男子装扮,衣衫还是浅淡青色,发上仍是松散束着,脸上淡妆消尽,容貌很是俊秀。

    喻清渊自是也早就看出他如此,听他之前一番言辞很是不爽。

    当着他的面言语调戏宴尘,胆子不小。

    虽然身边人是他的仇人,但也只能他说得,他动得,何时容得旁人在他头上放肆

    喻清渊站在原地,心魔还不曾完全平静下去。

    “宴宗主与我看看你的左肩。”洛环生往前走了几步。

    他想要修为,也想要高位,若是宴尘当真身负玉骨,将他带到一隐秘处关起来日日双修,既得了他一身好处软玉温香,使得修为连破几境,再与上清界换的峰主之位。便是宴尘身上没有玉骨,那也是他得了好处,有这般美人在身下承欢,岂不是他人羡慕不来之事。

    宴尘当下便是理都不想理他,他一挥衣袖,一道罡风破军而行凌厉不已。

    他一拉喻清渊,就要带他御走。

    洛环生是结婴境五重修为,比宴尘高了三重,却用了几个身法方才避开这阵罡风,他知宴尘修为卓绝,虽境界比他低却不能轻易就范,但他是合欢宗宗主,自是会些高境界之人也不能轻易破解的媚术。

    “宴宗主慢走”

    五字出口,便如魔音摄心,周遭景物变换,十里桃花不尽,淡粉洋洋洒洒铺了满地。

    三人还各自在原处站着,洛环生又道“将衣衫解开,一层一层慢慢脱。”

    看美人解衣自有一番韵味,有时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让人情难自已,兴致高绝。

    这一句说出口,宴尘未动。

    “解带满身香,销魂白玉长。”

    洛环生盯着他,眯了眯眼,念了十个字,极尽缓慢,言语间缠绵之意弥漫其间。

    宴尘动了动手指。

    “颈边卸轻裳,云肩红绡光。”

    宴尘往上抬了抬手。

    “两臂酥缠霜,枕间撒泪光。”

    宴尘触上了衣上腰带。

    洛环生的目光跟着宴尘的手,但见他摸上腰带,却没有去解,整个人静站不动。

    外间所传临清仙君清绝禁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这媚术用出去,便是养身境也得中上一时三刻,哪还能似眼前美人这般自持。

    那这临清仙君莫不是还是初次

    洛环生想到此处婉转一笑,他万花从中过,今日倒是捡到宝了

    他如此一想,情绪有些激动,身后忽然现出三条尾巴来。

    原来洛环生是一只三尾白狐。

    他一只狐妖,却在道家地盘上当了一宗之主,不过他藏的挺好,一直未被发现。

    此时之所以露了尾巴出来,便是想着待会与美人缠绵时多些手段。

    毕竟如宴尘这般绝色,只用人身怕是不能尽兴。

    他再次往前走了几步,之间大概相隔了八九米,洛环生忽的想起一事,他将面上情绪往下压了压,问道“髓印可在你身上”

    语毕,他看着宴尘双眸,一瞬不瞬。

    但见宴尘神情未变,却不发一语。

    洛环生沉默几分皱了皱眉,不在也是,那般物品怎可轻易让他得到。

    如此一想,他便不再纠结此事,只一心扑在了宴尘的美色上。

    “你帮他脱。”洛环生示意他身侧的喻清渊。

    可他如此说了,却没有等来美人脱衣给他看,也不曾确认宴尘身上到底有没有玉骨。

    只因一阵剑鸣厉绝,那临清仙君所佩的霄红剑一剑斩八荒,带着横扫六合之威将他这一方媚术所造的幻境斩成了粉末。

    那剑尖铮的一声插进地面,周围现出十数道裂痕,其上霜雪蔓延,让人如坠寒川极域,仿佛周身血肉都被冻的寸寸断裂,不能呼吸。

    宴尘抬眸间一身凉漠,哪有半点被惑之像

    “你竟然”没中他的媚术

    这怎么可能

    宴尘道“髓印是何物”

    洛环生见此,一下没了之前的耐性,他未曾回答宴尘的回话,身后狐尾暴涨,要来硬的。

    可他明显想错了。

    宴尘正要动手,就见身侧喻清渊将右手伸出,与之隔着八九米外的洛环生忽然被凭空掐住了脖颈,顿时呼吸一窒。他用两手去挣,却半点用也不顶,这还不止,他两脚脱离地面被无形中拎了起来,结婴境五重的修为竟一时无法脱困。

    洛环生觉着自己就要窒息而死。

    “他的身上,也是你能看的”

    喻清渊音色载血,话中生刃,几个字低沉缓慢到了极点,就见他手上收紧,那边的洛环生脖颈上骨骼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的猎物,不许他人染指。

    他看过搂过的腰身,不容他人觊觎。

    就算是他魔君不喜之物,旁人也没有半分资格强取豪夺。

    他都没说不要,没说可以,在他眼皮底下,也敢也配

    喻清渊手上一甩,洛环生便被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撞断了一棵树,吐了三大口血,一边肩膀碎了,内脏都似移位,半响爬不起来。

    他竟被一个照旋境一重一只手掐成这样,说出去都没人信

    喻清渊走到洛环生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知道髓印什么,说出来。”

    洛环生咬了咬牙,没有开口。

    “我此刻走火入魔,杀人成性,你这三条尾巴,可不够折的。”喻清渊说着,一脚踩在了他的一尾上。

    “髓印是上清界帝君印信,是无比珍贵之物,传承之本,拿此物可号令世间仙修。”

    “还有呢”他说的这些喻清渊当然清楚,他只想知道此物的下落。

    “据说在少君身上。”

    少君二字一出,喻清渊立刻想到宴尘。

    洛环生趁机化身白狐,扯回尾巴跑了。

    喻清渊站了一会走回来,看着宴尘,“他说髓印在师尊身上。”

    “之前说过,我不是少君,所以身上也没有髓印。”

    喻清渊将地上霄红拔出,单手平持在宴尘面前,“师尊,你的剑。”

    二人目光对上,一时无言,宴尘握住剑柄外延,正要将之收回。

    喻清渊突然抬手握在他的手上。

    “弟子近日所见,师尊一身美貌太过招人,净是些登徒子想对师尊不轨,我若不看着,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宴尘挣开他的手,将剑收回乾坤袋中。

    “我是否应该在师尊身上留下些印记或者别的什么,证明师尊是我的。”

    宴尘一字不曾入耳,只道“若身上无碍,就离开此地。”

    喻清渊这次心魔复发余劲还不曾过去,刚才不过一直忍着心痛罢了,正此时又是一阵刺痛窜过,他脑中一阵恍惚。

    喻清渊甩了甩头,眼前天旋地转,只感觉有两指点在他的心口,有灵力流进他的体内。

    他闭上眼,在原地站了半刻钟后方才睁开。

    只是那眼中眸光,面上神情,与之前很是不同。

    宴尘将两指收回,平垂身侧,见喻清渊神情有异,不似这几日。

    有些像是他刚来此间之时。

    莫非

    宴尘道“如何”

    喻清渊睁着一双眼,眸中充满愣怔惊异,他入眼便见身前人淡蓝衣角,和那刚刚从他心口撤回的手指,他慢慢抬眸,就见宴尘周身流落似月,正一脸淡凉的站在他面前。

    与那清辉一般的眼眸对上,喻清渊心间散乱,忽的将眼神错开。

    这次心魔复发,竟将他第一世时魔君顾千帆的性情自行封印了起来。

    是以他眼下便是那个第二世时的喻清渊。

    只是他原本的性情虽被自身封印,但从他觉醒记忆到此刻之前发生的所有事,他都是记得的。

    性情被封,那第一世时的恩怨还在他脑中却有些莫名遥远,第二世与第三世却让他印象深刻。

    深刻到这几日他作为魔君,对宴尘所做的一切。

    他是如何言语露骨,如何搂的他,如何抱的他如何亲的他。

    虽然只是亲在了耳廓侧脸与肩上肌肤,现下回想起来,仍觉那感觉空前未有。

    昨夜那腰身上触感仿佛仍在指尖,腿上仿佛还沾着他的温热,那松雪之气此刻更是还流连在他的鼻息之间。

    他的师尊竟然主动解衣与他驱寒。

    喻清渊脑中一遍遍回放的皆是宴尘的肩背腰腹,青丝擦着肌肤滑落,脖颈微抬,锁骨绝美,长腿惑人,一个个侧站转身衣衫半解的身影,拒绝他时一眼清寒的风姿

    他心中不可控制的想着这些事,指尖都发起抖来。

    他用鞭子抽你,剜你的仙骨,断你双腿,使你仙途尽毁,让你受尽世间痛苦而死

    可重生之后他似换了个人一般,虽还是一般寒漠,却待你极真。

    为你不惜与旁人动手,将仙骨都剜了给你,与你洗髓治腿,整晚耗损修为,自己忍着蚀骨绝命之痛,不发一声痛呼。

    今番更是解带宽衣,只为让他内息平顺。

    他欠下的那些,是不是

    明明未重生之前他极其反感宴尘那种眼神那种意思,为何现今不过短短几日,他眼中不再现出那种神情不再表露出那种意思,只是一眼冰寒看来,却让他记在心中。

    他依然是厌恶第二世的宴尘的,却忽然对这一世的宴尘生出些许期待。

    喻清渊猛然惊觉自己所想,不禁牢牢攥紧掌心。

    莫不是近日魔君性情,所作所为将他影响了。

    喻清渊心中生出复杂不明,纠结无措,他深深喘了两口气,想将这种情绪压下,却抬眸间看到宴尘正看着他,脑海中的画面瞬间又翻覆不停。

    尤其是他垂首时看到宴尘的腰身包裹在浅裳之下,他掌间便窜上一阵热意,他知道这腰身尺寸。

    喻清渊触到自己这般心绪,逃避一般将目光垂的更低,却是看到宴尘一双腿在衣袍之下

    他不得不又将目光往上,看待宴尘胸膛

    再往上,看待宴尘颈项

    继续往上,看到他唇角耳廓

    喻清渊猛的往后退了一步,执礼垂头看着地面“师尊”

    两字师尊叫出来,掌心热意不消,指尖微抖不停。

    宴尘漠然看着他的情绪变化,只当果然如他所想,心魔反复无常,魔君的性情被喻清渊自身暂时封印。

    他也不想说破,只当无事发生。

    如此一来,他教授徒弟应该容易一些,毕竟那魔君有些不按常理。

    他淡道“走。”

    言罢转身迈步,衣角摆荡,漫过一条流线。

    喻清渊看着那一条流线,缓慢的抬起了头,看着他的背影,半响后方才跟上。

    本来因为洛环生之事,他与喻清渊应该离开此地,但眼下喻清渊性情翻转,再对他心中有恨也应比这两日好管教的多。那洛环生受了伤,又在他面前现出了白狐身份,怕他与旁人揭穿应是不会再来,摘星会仍尚需几日

    宴尘几番计较,决定再留在此处两日,教授喻清渊心法剑诀。

    回到洞前,宴尘转过身看向后方的徒弟,见他离自己十米远有余。

    他道“过来。”

    喻清渊听见这两字,脚步顿了顿,而后走过来,仍旧离他三四米。

    宴尘没再说什么,只当他心间怨恨复醒,不愿与他多有接触。

    他从乾坤袋中召出霄红,单指并在其上,从头滑至剑尾,一道灵光闪过,剑身中那条极细的红线便被他的灵息暂封。

    宴尘将灵剑往喻清渊处一抛,喻清渊下意识接住。

    剑身发出一阵轻鸣。

    “霄红暂与你用,落尘拂雪式与摘星踏月式,现在练来我看。”宴尘说完,坐在一处石上。

    宴尘竟将这从不离身的本命佩剑给他用

    喻清渊垂首看着剑身,感觉剑柄处仿佛有几分寒凉,刚才他师尊的手就握在这里。

    宴尘见他片刻未动,凉声道“心法忘了”

    他眨了下眼睫,收拾情绪,敛去心间异样,抬起星眸回望,道“弟子记得。”

    “背来我听。”

    “含章,抱藏,聚月,凝狂,三息云天雨七星照威煌。”

    本来十分正经的心法,可喻清渊如今自己混乱不已,口中念到云天雨三字时莫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联想。

    “只是十多个字,怎背的如此不顺”

    “弟子有错。”

    他一时心虚,心间默背凝心诀。

    “疾尘,化雨,行脉,衍芳,微风起长鸣,流云定龙章。下阙心法,记住。”

    喻清渊在口中小声重复了一遍,刚念到疾尘化雨,又是一阵胡思乱想。

    宴尘停下不语,示意他起剑。

    喻清渊沉下目光,反身刺出一剑,接着便是两套剑法相继用出。

    “沉肩,平吐内息,灵力顺腕部经脉转汇,灵台清幽,心中无惧,自然剑道在心。”

    喻清渊耳中听他音色清绝,反手向远处一剑刺出,一道两三米的剑刃痕迹赫然出现在一块巨石之上。

    喻清渊果然天资过人,这刚一会过去,便连剑刃都能打出来了。

    比之照旋境同级之人,只强不弱。

    看来到他练到大成并不会用许多时间,到时将他安顿好了,魔君往事理清,他便可悟道渡劫。

    想到此处,宴尘起身,“练到午时。”

    他行到洞内,靠着石壁打坐,背脊笔直。

    喻清渊见他靠着石壁,不由又想起他被他抵在石壁上时那般情形。

    待他回过神,发觉再次想偏,不由动作发沉,心中发狠,手上一阵疾风剑雨,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周围树叶被剑气带动飘落满地,天上日光正好,地上人衣衫流风身形飒踏,发丝随着动作扬起,眉峰含章,星眸俊颜。

    天地浩渺,岁月静好,不过此时。

    宴尘凝神闭目运转周天,半个时辰之后突觉袖间一阵发热,他睁眼,见是乾坤袋在发出一阵蓝芒。

    而那里面突然发光的物品,是在天玄道宗内曲升平将宗主之位传与他时,交给他的浮云令。

    宴尘将浮云令拿在掌心,其上淡淡蓝光还在微闪,它本身是一块方形的墨色玉牌,不足掌心大小,正中心金漆雕刻浮云二字,边角绘有白色云纹。

    这是天玄道宗历任宗主所传之物,曲升平给他之时,并未说过有何特别之处。

    宴尘本以为它只是发光,却不想下一息令牌忽然飘起在他眼前,渐渐化成指尖大小的闪光点,于悠然间窜进了宴尘的眉心。

    那处一抹细长蓝印闪动几下,又悄然消逝。

    而后于睁眼间却可窥见脑中灵海忽如灿灿繁星银河,不见边际一般磅礴不已,继而其间某一颗星辰突然坠落,散在灵海之下炸成无尽花火。

    宴尘周身随之腾起一阵白色灵光,有一股源源不息的灵力在汹涌间充盈着他的经脉,不多时便让他升到了结婴境七重。

    到此之后,繁星消失,灵海安寂,仿佛刚刚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影。

    不过那浮云令却并未从他眉心飞出,且宴尘脑中无半分痛楚,也感受不到任何异样,他试着感悟它所在,却是如何也不能。

    小小一枚令牌,其中却隐藏浩瀚无尽的灵力在内。

    他前身修炼千年,也未曾见过此般之物。

    若是将之用在喻清渊身上,他是不是会早日悟道,离开此间

    不过暂时也只是想想,这般不明所以之物,待他理清其中因由,再用不迟。

    外间的喻清渊专注于自己的心绪之中,自是不曾看到浮云令这一幕。

    宴尘静坐一阵,蓦的又记起什么,只见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粒药丸。

    这是曲升平言说要去云游,第二次唤他去时给他的。

    这是换颜丹,可让人在一定时间内改变容貌以及暂时消除身上印记,此次下山,若遇烦扰事,服下此药。老头子别无长物,这便当是临别赠礼了。

    当时听了便觉话中有话,此时再想起,更觉其中深意。

    难道他所指印记是他肩上雪晶

    莫非曲升平也认为他是上清界少君且不说他本就不是,曲升平是如何判定的

    但不论怎样,总归是想帮他。

    宴尘凝眉,将药丸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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