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纸上的三字遗言, 晴婕想了好久,想得脑瓜子嗡嗡的,也没想出来。
明明是他完了, 怎么还反过来说她
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地问白如殊“这话是么意思”
白如殊摇头“我不知。”
“难道他认为自己死了, 孚国皇帝一定会认为是我派人杀害的, 所以我也要完了”
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于是晴婕又问白如殊“你是怎么杀害他的”
“下毒。”
“沈景这么容易就会中招吗”晴婕狐疑, “该不会是沈景假死, 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吧”
闻言,白如殊的脸颊肌肉出现难以控制的抖动, 声音低沉“你既然派我,就应该是信任我,不会提出这样的质疑。”
尽管, 他也对自己会轻易得手感到诧异。
沈景早料到他会暗杀,却毫不设防,对死亡也毫不畏惧。若不是最后确定沈景已死, 连他都要认为沈景在给他设圈套。
晴婕嬉笑两声“希望将来的局势,不辜负我对你信任。”
不管质不质疑,结果说明一切。
由于孚国二皇子沈景被毒害,孚国即刻停止攻打姜国的计划,姜国逃过一劫,得以喘息之机。
沈景之死令天下人震惊,但要属最震惊的, 还得是已经被折磨成奄奄一息的刘欣慧。
骤听二皇子被谋害,刘欣慧整个人都傻住了。
“怎、怎么会”
她看过之前晴婕入幻境的两部幻境剧,知道一旦历练的主修士身死, 其余陪同进入的修士也会脱离幻境的
沈景死了,她仍然留在幻境中,岂不是能说明
沈景根本不是无辨真人
她认错了
霎时间,刘欣慧脸色大变,整个人崩溃。
她现在是一身伤痕,不仅是旧伤未愈、新伤频添,还瘸了一条腿、断了一条胳膊,容貌被毁大半,在孚国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之所以还能一直咬牙坚持,不就是为了能有翻盘的机会
却怎料,她竟然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景不是无辨真人,那谁是
几乎是瞬息,她立刻根据晴婕的选择,确定了白如殊才是真的无辨真人。
刘欣慧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恨得牙关紧咬,浑身都在哆嗦。
晴婕早就看出来了,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对她包揽对沈景作恶的提议,毫不反对
她早该想到的。全被晴婕那副单纯耿直的外表给欺骗了,明明就是一个极有心机和城府的人精
现在她应该怎么办
外界还有无数前辈修士看着,她绝不能自尽,让别人以为她就是一个既无能又脆弱的蠢货。
白如殊叛国,归顺了晴婕,她必须要想办法回到姜国,做最后的挽救。
“来人,我要见孚国陛下,我要回姜国我可以为孚国重获姜国的国土,让我见陛下”
刘欣慧重燃斗志,为最后的翻盘做准备。孚国皇帝本来对她很不在意,但听她说要修书让晴婕用几座城池换回她,孚国皇帝还是很感兴趣的。
如今白如殊已经叛国,姜国没有能威胁孚国的东西,可孚国还掌控着姜国的七公主,占据有利地位。
是时候试探试探这位七公主的价值了。
晴婕收到刘欣慧的书信,信中句句是血,字字是泪。
招姚将军等人议事,把书信交给他们看。晴婕心痛落泪“姐姐在孚国惨遭,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继续留在那个人间炼狱可是换回她,我们要用所剩不多的城池国土交换,孚国得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再进一步,我姜国必定要面临二次灭国各位叔伯,我该怎么办”
朝中一众大臣,俱是愁眉不展,无计可施。
良久,姚将军提出“我们可用白如殊交换。孚国皇帝对白如殊恨之入骨,一定不会反对这场交易”
“白如殊”晴婕面露难色,“他之前为我做事,我已经答应他恩怨两清。我不能再肆意拿捏他了。”
“您若不拿捏白如殊,那就只能是拿我等以及姜国的将士百姓,换回七公主了。”
闻言,晴婕痛苦地掩面而泣,好一会儿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只要能救回姐姐,就是让我求白如殊也无妨”
为了救刘欣慧,求白如殊
说说罢了。
这二人本来就是互换的人质,如今再互换回来,天经地义。
晴婕修国书予孚国皇帝,告之有意用白如殊交换七公主,约定双方于边界再次交换人质。
孚国皇帝对晴婕愿意拿白如殊作为交换,是很吃惊的,毕竟之前晴婕为了留下白如殊,连亲姐姐都能牺牲,足可见对白如殊的看重。
但孚国皇帝还是同意了。因为白如殊绝不能留在姜国以白如殊的领兵才能,留他帮姜国,绝对会酿成巨大的祸患
宁可错过几座城池,也必须要将白如殊拿下
一旦拿下
姜孚两国的边界,再一次两军压境对峙。
白如殊对于这次回归孚国,没有分毫惧意。
送出白如殊之前,晴婕再次递出了一杯茶水,光明大地说“我不可能给自己的敌人送人才。喝下他,你才可以走。”
盯着她手中的茶杯,白如殊沉声问“你不怕我暗中解毒”
她笑“我知道你是使毒的高手,下毒解毒不在话下,但我要告诉你,我给你下的毒,是可以救你性命的。你只有中了毒,变成无用之人,孚国皇帝才会相信你没有叛国。”
这话令白如殊沉默。
半晌,他缓缓抬手接过茶杯。
晴婕慢条斯理地说“喝下它以后,你有两刻钟的后悔时间。甚至是在见到孚国的领兵大将之后,发现我说得不对,你仍然有机会逼毒出体。我说了,我不害你,就算是把你送入狼窝以换回我姐姐的一点谢意吧。”
音落,白如殊猛地一仰头,将茶水饮尽。而后扔掉杯子,转身离。
见他还是听信了她的话语,晴婕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单纯,还是蠢。
寻常事,遵循道德恩义;非常事,全听旁人忽悠。
也不知这位无辨真人到死能不能顿悟。
忽然,晴婕眯起眼睛,高声说“白如殊,有的人,双眼能看穿人心,双耳能辨听心声。可是你的眼睛和耳朵,除了视物听音,再无他用,算是白长了”
白如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再抬脚时,步伐变得极为沉重。身后,回荡着晴婕的冷笑。
很快,从两国大军各自分离出一辆人质车马,两辆马车相行渐近,交汇,又分别,直到各自回巢。
刘欣慧在看到不远处车马上坐着的人是白如殊时,大为惊愕,身体随着向后转,眼睁睁看着白如殊朝孚国而。
“白如殊白如殊你回来”
她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姜国,来寻白如殊的,为么白如殊又要孚国
“不白如殊你别过”
白如殊一回到孚国的大军前,立刻被拿下。
领兵的大将漠视着,毫不动容,直接拿出圣旨,宣读孚国皇帝对白如殊的喝斥。
“白如殊,曾为本朝大将,却爱国忠君之心不定,不仅对敌军心软留情,更是对本朝皇子冷漠无情叛国罪名立下,朕尚有犹豫,心念但凡此恶贼立时回朝解释,无论其言行之初衷如何荒谬,朕都愿意饶他一回。
“但,朕痛心。此恶贼果真心生恶念,面对叛国罪名,无动于衷毫不顾忌多年君臣之义,实属罪大恶极
“既如此,朕便不再留情令张将军以姜国人质换回白如殊后,阵前立斩,绝不姑息”
一声声震厉喝斥,像一道道惊雷劈在白如殊的心田。
他瞪大双眼,紧盯张将军“不,皇上,末将没有”
突然,他发现眼前一黑,两只眼睛么也看不见了。他再看不到风沙四起的荒原,只能感受到砂砾入眼的痛苦,令他生泪。
同时,两耳也再听不到任何动静。明明这里有很多种声响,有军马的马蹄跺踏声,有刀枪冷硬相碰声,也该有无数将士对他的唾弃。
他沉默了。
方才晴婕的话语重新在脑海中响起“你的眼睛和耳朵,除了视物听音,再无他用,算是白长了”
蓦然间,他也想起姚启恒曾对他的叮嘱。君主一旦产生怀疑,就难以再信任了。他如果当时及时赶回孚国,向皇上解释一切,或许还有机会挽回。而拖到今日,已绝无可能。
忽然被人拽起身体押跪在地,脖颈都能感受到带着煞气的长刀在上方吐息。
他可以逃,但是逃跑又有么用
如被他暗杀的二皇子所说,叛国之罪,唯有以死谢罪
白如殊恍然苦笑。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就连生命最后饮下晴婕送来的毒茶,都太过自以为是。只是不知,他这最后的以死明志,有没有终于做对一次
于是,一众孚国将士只见白如殊跪地,仰首大喊“末将愧对陛下,但绝非有心叛国不求陛下原谅,只愿以死明志”
孚国张将军看到从白如殊的双目、双耳中流出血,心觉有异,大声质问白如殊“白如殊,随你行军打仗多年,我一直不相信你会叛国。事到如今,你还有么能解释清的”
然而,白如殊么也听不到,自然不会回答他。
得不到回答,只能当他伏法认诛、再无言可辩解,张将军重重吐气。
圣旨中写了,“阵前立斩,绝不姑息”。
挥手“杀”
在刽子手落下大刀的那一瞬间,遥远的姜国大军后方,晴婕感受到来自天道的波动。抬头看了一眼天,再看向渐渐靠近的马车,里面坐着神情惊慌挫败归来的刘欣慧。
她缓缓露出一抹笑。
“姐姐,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同样感受到天道波动的刘欣慧,因为浑身是伤,只能被人抬下车。看着晴婕的笑容,却犹如看到这世间最阴险狡诈的嘴脸
白如殊已经顿悟,却没有她分毫的功劳。
此番出行,她可谓是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