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鲨, 有救的有救的。”
大队长颤抖着手过去,想给领导递支烟,却被自己一身的臭味劝退。
领导不动声色走开两步, 一脸刚正不阿地说
“猪瘟传染性极高, 一旦染上,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我知道老乡你们心疼猪,可事到如今损失是必然的, 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
万一处理不及时,传染给其他家里养猪的社员, 你赔偿得起别人的损失吗
赶紧让开,再影响工作别怪我不客气”
领导雷厉风行, 表情十分严峻,威严的目光扫视过心怀侥幸的村民, 务必要把猪瘟的苗头遏制住,不能引起大范围的病灾。
“全生产队的生猪都拖过来了有没有人偷藏死掉的病猪必须如实上报,坚决不能隐瞒实情, 死猪肉也不能吃”
简青桐又挨个给猪检查一遍,发觉它们的病变情况在大为好转, 哼唧的力气都大了,刚才肚子拉空的猪还饿得啃旁边的野草,看着精神头很是不错。
她有了底气,站起来扬声说
“可能不是猪瘟。发病两个多小时了, 好猪没有受到传染,病猪也没有继续恶化, 经过抢救情况全都有所好转。
我怀疑它们只是吃坏了肚子食物中毒,建议多观察一下,不要急着处理。反正已经隔离出来了, 只要严格消毒不随便出入,也不怕把病毒带出去。”
陈东提来两桶煮好的草药汤子,面不改色地问简青桐
“嫂子,草药煮好了,你看是喂还是洗啊”
简青桐大手一挥,指挥若定
“内服外敷加药浴,多管齐下,急症下重药,先吊住命再说”
领导皱眉看看这俩人,问
“你们二位是”
简青桐又偷偷往桶里加空间水,忙得头也不回,敷衍答
“热心群众。”
大队长看看明显好转的猪,轻易接受了食物中毒的说法,不是猪瘟就好啊
他喜之不尽地上前代为介绍简青桐俩人的身份,并将之前的救治经
过全盘托出,重点说明病猪之前如何奄奄一息虚弱不堪,现在如何好转,对比十分明显。
领导若有所思地看看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一句
“给猪扎针放血”
大队长重重点头
“可不是么,放出来的血都是黑的,可臭了放完就精神点了,又拿绿豆水洗胃解毒,还要喂药,可不容易了。”
所以先别急着下结论,再观察观察吧
领导仿佛听见他的心声,没再提立即扑杀的话,而是不嫌脏地主动蹲下,亲自扒拉开起不来的猪眼猪嘴查看情况。
“这个胞都快化脓了,不是猪瘟是什么净瞎胡闹赶紧”
领导勃然色变,猛地甩手又要下令,却被一声喜气洋洋的报告打断
“大队长,这三头猪子站起来了瞧这个哼唧劲儿,是要食吃呢你快来看看是不是好了”
大队长精神一震,大步迈过去查看,将话说半截的领导丢到一边儿。
或许就是存了不想听他把话说完的心思,战术躲避。
“我摸着身上一点也不烫,喝药汤子也不嫌苦,看来是饿狠了。亲家侄女你来看看,能给喂点食不”
大队长亲自上手摸了摸,扬声问去东边喂药的简青桐。
简青桐头也不回地说
“再等等吧,饿了就给喂药汤,把肠胃好好洗一洗。观察一个钟头情况稳定下来,再试着喂点流食。”
大队长如奉纶音,大声应道
“好嘞国富,煮猪食这事儿交给你了,一个钟头后要喂,拿细棒棒面熬,稀一点没关系,精细点。”
冯国富应声领下任务,跑过去喊离得远远的妇女回村传话准备东西。
领导说话被打断,不悦地皱眉,但听说有病猪站起来了,也赶忙过去看,他也盼着不是猪瘟。
病猪接二连三大有好转,撑着病体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旁边啃野草,又被村民追上来灌药汤。
人手不够看不及,草药汤子又跟不上,急得到处有人大喊
“那边又跑一头,赶紧去个人药汤呢,咋还没熬好我这猪都饿得要啃人了”
领导惊疑不定地转一圈,发现不光北边的好猪个个悠然自得,没一点发病的模样;就连东西两边症状轻微的病猪,也在飞速好转中,几乎瞧不出什么病态了。
最为严重的南边重灾区也一会儿一个样,虽然还有红疹脓包等表状,但体温却在稳步下降,体力精神都在恢复,没有一头死亡。
这可不符合急性猪瘟的表现。
领导再三询问站里的技术员
“真不是猪瘟千万不能弄错,这个问题很严重”
技术员也一头雾水,期期艾艾给出相同的含糊回答
“看着像,但又不像,再观察观察吧”
这一观察就观察到了一个钟头后,病猪情况稳定下来,便溺里都透着一股子中药味,腐臭味大幅降低。
熬好的猪食按时送过来,满满几大桶香喷喷的玉米面糊糊,比人吃得也不差了。
大队长又问过简青桐的意见,得到肯定答复后,这才大手一挥,喂猪
猪饿了这么久,见了食早忍不住,一个个挤到猪食槽子边上喝得唏哩呼噜。
村民欢喜地在旁边看着,瞅着边上蹲下来就差跟猪抢食吃的领导,高声议论
“瞧咱这猪吃食这劲头,哪里还像是有病的,可见是好了”
“就是的这要真是猪瘟,早躺一片了,还能站起来抢食先前也不知道是谁瞎咧咧,不是故意吓唬人么,我看就是吃坏了肚子,不然不能好这么快”
“我也觉得是得了猪瘟那就是个死,哪能这样活蹦乱跳的,肯定是看错病了。这乡下的兽医水平就是不行,还得人家大部队上的人有眼光,你看这不就治好了”
“别说,我还是头一回见给猪扎针的。开始我还寻思,给猪扎针治病,这不胡闹呢我还以为是小丫头片子逞能想出风头,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我没见识,有眼不识泰山。”
“我先前心里头也犯嘀咕,跟你想得差不多,听
人家吩咐这支使那的,我还不乐意听;要不是大队干部带头,我指定偷懒去了,那肯定要耽误事的。
还是大队干部有眼光,知道信谁的,这回选举我还投他们的票”
“我也服他们养猪场保住了,就是一桩大功劳。哎,那个领导还有技术员咋还不走这肯定不是猪瘟,他们不会还想杀咱的猪吧这么点小病都看不准,啧。”
“别这么说,人领导也是对咱老百姓负责。就先前猪子病倒一片那惨样儿,搁谁心里不犯怵我也当是闹起猪瘟了,现在一想还后怕。
领导估计没见过好这么快的,一时判断不出到底是啥病,这也情有可原,咱谁不是头一回见呢。”
“这是老成话。猪好这么快确实头回见,从倒下蹿稀到站起来抢食,这才半天不到的工夫,说给谁也不能信。”
“说给猪扎针治病也没人信哪,这不是眼见为实么。我觉得人家简同志有见识,这都把猪给看好了,说不定真就是食物中毒。你们说会是谁干的”
“啊这,不能吧养猪场有大家伙的分子,谁能不盼着好”
“你忘记冯二狗几个了那几个盲流子成天到处晃荡,偷鸡摸狗的事情少干了这回办养猪场他们也不参股,啥好处都沾不着,背地里使坏也不出奇。”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大前天赶集的时候,我见这伙子无赖去买老鼠药了,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琢磨啥坏事,不会就应在这了吧”
“我看见冯二狗昨天晚上来养猪场边上转悠了”
“我的妈,还真是他们啊给养猪场下药,这是破坏集体财产,得送他们去坐大牢。大队长,凶手找见了”
一通告状后,又涌现七八个证人,异口同声指认冯二狗几人有作案嫌疑。
大队长不敢怠慢,扭头跟领导汇报。
领导看着只吃了个半饱就不给喂了,一直哼哼唧唧要食的病猪,沉思着望向技术员。
技术员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到底是突发性猪瘟
,还是人为投毒,他这要是说错了,可是要弄出冤案的。
“这个,我觉得像是猪瘟,但又不完全符合。要不,请市里畜牧站的同志下来看看”
领导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市里工作那么忙,咱们就不要随便给人添麻烦了”
显得他们底下人多无能似的。
“这样吧,继续隔离观察,确定彻底没风险了再说。”
领导沉思着下了结论。
村民们全都大松口气,喜笑颜开的,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大队长高兴地请领导回队里洗漱休息。
领导没拒绝他的好意,顺便把简青桐俩人喊上了。
“小简同志,这次多亏了你及时出手相助。能不能请你详细说说诊断依据和救治过程那个扎针的手法能教给我们吗”
简青桐一脸无辜,实话实说
“我其实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您可能不知道,我天生五感比普通人强一点,我能清晰感知给猪触诊时的细微差别,那个触感还有猪叫声音是不同的。
我就是根据每头猪不同的表现,对病变部位进行了物理切割的手段,其实也不确定是否彻底切除病灶,不排除还有复发的可能。
这种治疗怎么说呢,类似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没有什么系统正规的理论支持,我也是头一回尝试,总结不出什么经验,是针对每头猪的具体情况试着来的,您明白我意思吧”
领导沉思了下点头
“你这样说的话,那确实不好教授给别人。”
简青桐哭笑不得摆手
“您抬举我了,我没学过医,真是自己瞎琢磨来的,不具备学习价值。”
陈东脑子灵活,担心嫂子这话会留后患,忙给她描补
“嫂子你别太谦虚,五感过人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天赋,你这一伸手,比人家大夫的听诊器还好使。
难怪你画画那么好,写的文章还登报了,观察力也是一流的
要不是首长已经给你安排进军区宣传处工作,我非得
跟营长说把你要过来不可。你这手感目力听力,绝对是木仓王的苗子,不来咱们先锋营可惜了。”
领导显然见多识广,听说过先锋营的名头,惊讶地说
“你们是省里先锋营的”
陈东笑出大白牙
“没错。”
人的名树的影,先锋营的名号一出,领导态度立马变了,热情跟陈东俩人握手,亲切慰问简青桐写文章上报的情况。
简青桐昨天刚经历过乡领导一波慰问,轻车熟路地应对过去。
猪瘟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收尾以及侦破工作,由其他人接手,简青桐陈东俩人按原计划返程。
简青柳婆家往她车里塞了一大堆东西,说是乡亲们的心意,不值啥钱别嫌弃。
大伯母拉着简青桐的手抹眼泪,不住说好孩子,常回家看看,大伯母想你。
简青柳依依不舍地送别堂妹,要给她写信。姐夫冯志勇又送了好些喜糖喜烟过来,没说话,心意全在东西里。
简青松则说,等这边准备好了,就去省城找她,又提醒堂妹留意二叔一家子,很可能被找上门赖上。
简青桐对吸血水蛭似的亲爹一家子深恶痛绝。如今她算是站稳脚跟,该给芳年早逝的原主报仇了,不怕他们不找上来。
简老太更爽快,放话说要是二儿子敢去找孙女麻烦,直接打电话找她,她去收拾这些个不省心的。
简青桐心里暖暖的,拉着满满一车东西,带着简老太等家人的心意,在小堂妹撕心裂肺的不舍嚎哭中,缓缓驶离村子。
“哎哟”
吱
陈东一个急刹车,摇下车窗皱眉训斥
“这人怎么回事,突然蹿出来,没见着有车过来么你是想跟车比骨头硬”
简青桐治疗病猪动用了大半精神力,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突然被晃醒,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头。
这是有人碰瓷好古老的招数,可算遇上新鲜的了
她对陈东的开车技术有信心,确定这样的突发状况他完全能反应过来,不至于真撞着人,因而丝
毫不担心地纯看热闹。
陈东连车都没下,不耐烦地按两下喇叭
“别搁地上装死啊,我刚才离你足足五公分就刹住车了。是你自己扑地上的,跟我没关系。赶紧起来把路让开,不然真撞你了啊。”
陈东板着脸吓唬人,完全没在怕的。
车头前的男人动了动,慢吞吞爬起来,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目光阴沉沉地盯了驾驶座的陈东两眼,忧郁地投向副驾驶上的简青桐,深情地呼唤一声
“桐桐,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
简青桐不适地搓着胳膊上暴起的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地把开了道缝隙通风的车窗摇上去。
她看见他油头里乱爬的虱子了
陈东瞪大眼睛看她
“嫂子,这是”
简青桐目光垂落,不想再看见车窗外脏兮兮的男人,低声说
“别理他,赶紧走。”
男人跑到车旁,用力拍打副驾车窗,深情款款呼喊
“桐桐是我啊,你承乾哥哥你过得好不好我很想你要不是你妈棒打鸳鸯,我们早就”
简青桐实在听不下去,倾身上前重重拍下喇叭,一脚踩下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刺耳的喇叭声遮盖住男人不知所谓的话,猛然开动的车子将他带了个趔趄。
陈东自然地转动方向盘接过驾驶权,自后视镜看看还伸着手追车不舍的男人,嘴唇抿紧。
看嫂子这反应不难猜出,这男的是她以前的相好,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的,营长知道这件事吗
简青桐紧绷着脸摇下车窗,深吸一口兜起的风,重重呼出去,胳膊上起立的鸡皮疙瘩慢慢消下去,头皮发麻的感觉还在。
“阴魂不散。”
她小声嘀咕一句,对白承乾印象降低冰点,满心只有俩字就这
逆袭打脸套路的男主也不能邋遢成这个德行吧辱女主了。
陈东觑着她难看的脸色,小心试探
“嫂子,你不喜欢那人”
简青桐木着脸看他一眼,认真说道
“别再提他
,我怕刚才不小心看他一眼,会被传染上虱子。”
陈东一下子放心了,重新笑出大白牙
“嫂子放心,虱子不会飞,不靠近染不上的。嫂子是干净人儿,见不得脏乱,搁咱部队住着就对了,咱营长的内务那叫一个顶呱呱。
就说咱这寸头,洗脸时候顺便抹一把,一天少说能洗个三四回,那叫一个干净,绝对没虱子”
简青桐搓搓手臂白他一眼
“打住说了不许提,不嫌膈应”
陈东嘿嘿笑着弥补
“不说了不说了。嫂子累不累,要不要开车”
简青桐兴致没下去呢,一口答应
“行,换我开。”
一路风驰电掣开回部队,简青桐过足了开车的瘾,帅气地打开车门下车。
“东西太多,我帮你搬。”
“嫂子不用,你歇着吧,这点东西我自己能搬。”
陈东不是说大话,一趟搬俩箱子提溜三四个袋子,脚下如飞,气都不带喘的。
简青桐哪好意思光看着别人干活,也拎起一只蛇皮袋进院。
蛇皮袋里不知道装的啥,死沉死沉的。不过路程短,又有眼尖的陈东在旁边看着,简青桐也不好借助空间动手脚,只得凭着自身真实力气硬拖。
过门槛的时候卡了一下,正当她想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一下子的时候,突然手上一轻,轻轻松松拎着蛇皮袋跨过来。
简青桐飞快朝蛇皮袋底下看一眼,丑石头正毫不费力地驮着袋子帮忙。
简青桐吓了一跳,赶忙看从后头追上来的陈东。
陈东又是左右开弓,两手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路过嫂子真诚赞一句
“嫂子力气也不小啊。”
说着脚下生风地大步进屋。
简青桐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好像看不见丑石头。
丑丑
她在心里默喊。
丑石头扭动一下,从袋子底下探出头来看她。
是头吧还戴着橙子造型的卡通发卡呢,别在亮银色假发上。
别人看不见你吗
她又默默问道。
手里蛇皮袋一沉,失重感传来,简青桐赶忙阻止。
我知道了,千万别往地上砸
砸出坑的话就把她就地埋了吧。
丑石头乖巧地重新托起蛇皮袋,大摇大摆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简青桐放下蛇皮袋,与正飘在她面前卖萌的丑石头对视,紧张地看着外头大步进来的陈东。
陈东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咧嘴一笑说
“嫂子不用出去了,我再搬一趟就没了。”
说着扭头大步出去。
简青桐确定了答案,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欢喜。
丑石头还有隐身功能那可太方便了。
卸完货,俩人来不及喝口水,赶紧去部队那头销假,陈东顺便把车还了。
简青桐跑完剩余的手续,正式入职。
宣传科里没几个人在。
科长刘向阳正在看文件,见她敲门进来,起来跟她热情握手。
“欢迎新同志,一路上辛苦了。我先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科里的情况。
咱们科里加上你一共有六位同志,主要负责部队相关宣传教育工作,报道一些先进事迹,组织一些文化活动文艺演出等等,说白了就是写材料。
你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以后还要多多写稿投稿,一经录用就跟科里说一声做个记录,年底工作总结的时候也是你的工作成果。”
简青桐认真拿本子记录领导指示,积极认真的工作态度获得认可。
“科长,那我平时写好的稿子,能请您斧正修改吗”
刘向阳温和地说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需要,我将竭力帮助。当然,我是很信任你的水平的,咱们共同进步。”
简青桐有备而来,立马从书包里掏出写好的稿子双手递过去,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说
“那就麻烦您了。这是我这次出差抽空写下的两篇稿子,自己修改了七八遍,暂时想不出能改的地方。
我担心自己当局者迷,特别想请人提提意见,旁观者清嘛。您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