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多行走路线临时变化, 完全打乱了广阳郡郡丞专门布置好的计划。
专门让那么多人见证的卖身葬父的戏码没有办法上演。
而此女生命期限只剩下三天了,若是三天之内找不到别的机会,那这场戏就全都废了。
郡丞的人气的牙痒痒的, 但是郑多已经上了马车,去往另一个方向, 他们也无济于事。
在街角处守着的人只好发了一通脾气, 对着卖身葬父的少女使了个手势, 让她看着时间差不多, 将这场戏收尾,别到时候真的被人买走了。
那女子在地上跪了一天, 早就想要离开了。
若不是郡丞的人一直在这里守着,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在这里。
反正她只剩下最后三天,又无父无母, 她死后同这个世界再无关系, 郡丞也不可能威胁到她。
虽然少女自从答应郡丞演戏的时候, 心中便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多年被郡丞养成的习惯,还是下意识答应下来。
街角的闹剧,没有等来它应来的人,很快便收尾,原本等着看热闹,看着美貌女子会被谁买走的百姓,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开。
而此时的郑多, 已经带着季雨迟三人来到了自己名下的一座宅子。
郑多在听闻季雨迟的身份后, 原本是想着直接让德宁郡主住到自己如今的宅子里来。
但是方才同季雨迟的简单交流,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带季雨迟来的这个地方,是他前些年买下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刚发财不久, 买了个二进的小院。
后来钱越赚越多,便觉得最初买的宅子有些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便在临近的地方买了一座大宅子,但是这个宅子毕竟对于郑多而言是个见证,所以一直保留着,时不时派人过来打扫。
小院收拾的很干净,院中种着花花草草,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不错。
季雨迟没有迟疑,便决定将小院租下。
郑多听到季雨迟询问房租的事情,当下便要拒绝。
这是他请德宁郡主来住的,为的是同德宁郡主交好,怎么可能让德宁郡主掏钱。
但是他还没有将话说出来,贺崇修冲着他摇了摇头。
郑多看向季雨迟和季爷爷,最终还是说出了一个很便宜的价格。
“郡主自然是诚心想租,付给在下二两银子便成,这宅子之前都是空着的,如今郡主住进来,是给在下的院子增光。”
这宅子不小,只需要二两银子,一看就是郑多随口说得。
不过季雨迟还是同意下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可能还要继续帮郑多的忙。
郑多的死期变了,只不过这一次是从一个月变成两个月,本质上并无太大的区别。
“既然郡主喜欢,不妨我们现在就去客栈,将郡主的东西搬进来,等到明日在下为郡主接风洗尘。”
季雨迟看了一眼郑多头顶上的数字,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这件事情还是等到明日再说吧,否则一天下来同郑多说两次奇奇怪怪的话,说不定会给对方造成心理阴影。
季雨迟回到自己暂住的客栈时,两位侍卫已经在客栈中等着了。
他们今日看了好几个地方都不甚满意,只好空手而归。
郑多是陪着季雨迟一同来客栈的,一路上照顾得很是周到。
如今看到两位侍卫,扫了一眼两人脚下不显眼的官靴,言语中更是恭维。
将季雨迟一行人安排好后,郑多原本还想再去家中叫两个人过来伺候,但是吩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贺崇修截胡了。
“既然郡主一行都已经安排妥当,在下便同郑老板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登门。”
听到贺崇修这么说,郑多只好跟着告辞。
“贺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贺崇修除了宅门便直接问道。
贺崇修并不像是为他做决定的人,方才说得那么直接,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同广阳郡的郡丞到底是因何种关系才闹僵的”
郑多性子好,对着谁都是一副笑脸,贸然同官员关系的闹僵,并不是郑多的行事作风。
况且方才在宅子中,贺崇修虽然一直一言未发,但是却一直在观察。
季雨迟在看看完宅子后,又盯着郑多看了片刻,那表情同每日见自己时的表情大差不差。
所以之后的郑多肯定还是有危险的。
再加上今日季雨迟所说之言,这广阳郡中想要害郑多的人,自然是那位郡丞心思最为明显。
听到贺崇修询问郡丞,郑多表情有些变化,不过又很快遮掩过去。
“贺大人为何如此问之前在酒楼时,在下不是已经将广阳郡中大部分的官员脾性都同大人说过一遍了吗”
郑多并不想回答贺崇修的问题。
牵连当地官员,即便是他在广阳郡中小有势力,也不愿意随意说话。
之前在酒楼中所言,已经是看在两人相识的份上,足够坦诚交代出来。
但是想要知道的更细更多,郑多却不愿意说。
贺崇修虽然是皇帝亲自指派过来的钦差,但是看贺崇修今日的举动也知道,他并不准备打草惊蛇,而是准备悄悄观察。
日后若是贺崇修准备对官府开刀,让人知道贺崇修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从他这里得到的,那他最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强龙和地头蛇的斗争,郑多不想参与。
他如今只是商人,官员之争,着实不敢参与太多,否则容易丢到性命。
贺崇修显然也明白郑多的担忧,他并未强求,两人一路沉默。
知道郑多和贺崇修一起进了郑家的书房。
“贺大人,天色已经晚了,府中的别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您不要再为难在下。”
郑多说着,心中已经后悔将贺崇修安排在自己家中了,贺崇修来广阳郡明显是有大事在身,自己竟然这般大意。
看郑多的模样,贺崇修知道,若是自己今日不说清楚,怕是从郑多口中什么都得不出来。
“今日德宁郡主是专门去酒楼中等你的,可还记得德宁郡主对你说过的话”
郑多当然记得,季雨迟出现的突然,若不是贺崇修突然来到,点破了季雨迟的身份,他已经准备好言好语将奇怪之人送走了。
“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那场降雨”贺崇修突然说道。
郑多不明白贺崇修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是那场降雨自然是记得的。
前些日子,不仅百姓们唉声叹气,连货商们都有些忧愁。
若不是那场雨及时缓解了干旱的土地,怕是广阳郡如今的气氛还是低迷不振的。
“那场雨是陛下请德宁郡主求的。”
郑多的眼神一变。
若说今日季雨迟同郑多说得那些可以当成玩笑之语,季雨迟算卦的本事也可以当做是平日里的爱好。
但是若贺崇修方才那句话是真的,那季雨迟今日那些奇怪之语的可信度便立即高了起来。
郑多想起季雨迟今日那句不要太心软,模模糊糊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
“贺大人的意思是郡丞准备出手害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崇修便将今日季雨迟碰到卖身葬父的事情说给了郑多听。
“若不是遇上德宁郡主,临时换了行程,你平日回府想必是要经过那里”
郑多沉默不语,微微点头。
从酒楼出来,确实只有那么一条路让他回家。
他们安排人故意将拐角堵住,自己也一定会下车查看,依照自己的性子,也确实会将人买下。
若是这个局势郡丞一早就布下的,那么郡丞对他的性子真的是一步都没有猜错。
“既然郡丞已经决定出手对付你,今日这一次没有成功,下一次肯定还会有。”
“即便是德宁郡主能够依靠自己的本事帮助你一次一次躲过灾祸,但是一次两次躲过去,郡主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而郡丞身为广阳郡的重要官员,只要他没有倒下,那么接下来倒霉的肯定是你。”
“我相信,郑多你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
郑多听完贺崇修的话,背后已经已经有了冷汗。
但是贺崇修并没有停止。
“你若是不相信我今日之言,可以等到明日。”
“你明日为德宁郡主接风洗尘时,不妨听听,她会对你说些什么。”
贺崇修这么多话说出来,郑多的心情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恩怨同贺崇修说清楚。
反正他从将贺崇修安排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在广阳郡的官员眼中,到时候出了事情,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郡丞此人便是广阳郡中的一颗老鼠屎。”想通的郑多,对于郡丞的评价,用词丝毫不客气。
“广阳郡的郡守是个正直之人,一心为百姓们考虑,调任过来后,也一直都兢兢业业的,但是郡丞身为郡守的副手,同郡守却十分不和睦,甚至有些时候故意唱反调。”
“郡丞在广阳郡经营多年,此地的许多官员和富商都同他蛇鼠一窝,且听闻此人背后有皇室中人最为靠山,因此有时候连郡守都要被他所左右。”
这些都是今日在酒楼中郑多未曾对贺崇修提起过的内容。
他最初对贺崇修说的,不过是郡丞此人容人的肚量并不宽,所以百姓和底下的官员们对于郡丞都敬而远之,或者是有意讨好,怕自己哪天事情做得不对,被郡丞惦记而被责罚。
郑多其实是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往事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是他仍旧不愿意忘怀。
在郑多心中,郡丞此人猪狗不如,死后连畜生道都不配入。
“当年我刚刚积攒了一些家产,算是走入了广阳郡富商和官员的眼中,为了让自己的发展更加顺利,郑多特意在家中举办宴会,同诸位打好关系。
而郡丞也在郑多邀请之中,并且是重点要讨好的人。
毕竟郡守刚正不阿,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还是要郡丞来处理得好。
但是郑多万万没有想到,只因那一场宴会,郡丞竟然看上了郑多尚未及笄的妹妹。
郑多在举办宴会前,曾同母亲和妹妹叮嘱过,今日的宴会都是男人,让她们不要轻易出现。
妹妹倒也听话,一直在自己的院子中玩沙包,却不小心落到了郑多宴请的院子中。
而妹妹尚未及笄,也依旧是孩子性子,想要将沙包捡回来,便偷偷去了隔壁的院子。
没想到不过是出现片刻,便让郡丞瞧见了。
郑多年少丧父,自小同母亲和妹妹一起长大,兄妹两人感情极好。
而郡丞的年纪已经能够当他们兄妹二人的爹了,且家中已经正室夫人尚在,就连用轿子抬进府中的小妾也已经有了七八房。
郑多自然不可能答应让妹妹去做妾的条件。
郡丞这么些年来,在广阳郡精心经营,广阳郡的大部分官员都是自己的人,而他自己提出来的条件,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拒绝过他。
当下便火冒三丈地从郑家离开。
而那些同郡丞蛇鼠一窝之人,也逐渐离开,并且自那天之后,便时不时给郑多找茬。
希望用这种方式胁迫郑多向郡丞低头,满足郡丞的要求。
但是涉及到妹妹,郑多绝不可能低头。
广阳郡本身便是货商们中转的重要地方,不同本地的商人做生意,还有外地的货商,自己也可以外出,没必要向郡丞低头。
而且经过这件事情,郑多平日里行事更加小心了。
不过他的生意本来就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生意,虽然郡丞有意刁难,但是他平日里小心谨慎,倒是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不过生意依旧越来越小,甚至有做不下去的趋向。
郑多经过思考,最终决定离开广阳郡一段时间,他要跟着胡商出去,若是能够同胡商达成生意,将香料的买卖笼络到自己手中,即便是郡丞再故意刁难,他也可以应对。
而这一次同胡商出去还有一个考虑。
得罪了地头蛇的滋味,对于一个商人并不好受,他想出了广阳郡看看,看看哪里还有适宜他们居住的地方,亦或者等出去一趟赚够了钱,便带着母亲和妹妹住到京都去。
郑多在离开之前,因为不放心,又特意找了许多壮丁,让他们看家护院。
也一再叮嘱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不要轻易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他这一趟出门至少要三个月,若是带上两人上路,着实有些不方便。
只能再三叮嘱两人小心。
但是没想到等自己回来,妹妹还是出事了。
家中只剩下一个快要哭瞎眼睛的母亲。
虽然自己临走前,已经在家中叮嘱再三,但是他并未将自己和郡丞的恩怨全部告诉母亲。
只是让母亲小心郡丞,让妹妹不要出门。
但是三个月不出门,对于性子活泼的女孩子不可能的。
母亲也觉得应该要出门放风,所以才会抽着一天风和日丽的时候,带着女儿出门。
但是没想到,自己出门没多久,明明还未离开郡中最热闹的地方。
但是偏巧不巧撞上了流民和乞丐,并且直冲冲地撞上了自己的马车,一时间人仰马翻。
马车撞翻,母亲和妹妹被人流冲散。
随后便不见踪影。
虽然母亲报了官,但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两天过后,广阳郡的官员才草草找到几个流民,将他们关入大牢之中。
但是妹妹已经救不回来了,据说死状凄惨。
郑多并没有见过,但是只听到母亲的描述,便已经怒火中烧。
他知道这是郡丞干出来的龌龊事,但是自己的手中并没有证据,只能自己在心中暗自愤恨。
好在是这一趟出门,郑多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同胡商的生意谈成了。
将胡商手中的大部分香料笼络到了自己手中,以后他便是广阳郡最大的香料供应商,即便是郡丞也不敢轻易动他。
那之后郑多只能将心中的愤恨隐藏起来,在暗中搜索着郡丞的恶行,准备等到时机成熟,便将郡丞的恶性公之于众,若是广阳郡不行,那便京都。
杀妹之仇,他郑多总有一天要报。
但是没想到,在自己的力量尚未积蓄好的时候,郡丞已经开始对自己出毒手了。
“你现在手中可有什么证据”贺崇修静默片刻,让郑多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后,才继续问道。
“我不能给你。”郑多摇头拒绝。
这些证据都是他一点一点搜集起来的,虽然他同贺崇修相识,如今贺崇修也有帮他的意思,但是这些证据是他报杀妹之仇的关键,他绝不可能交给贺崇修。
贺崇修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郑多的肩膀,“那你可知道这位郡丞到底是谁的人”
“听说是靠上了皇子。”郑多红着眼睛。
贺崇修没再多问,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
郡丞有了靠山在广阳郡如此称王称霸,肯定也有靠山的意思。
而如今京都中,若是不算太子,只有两位皇子入朝参政,总归是能查出来的。
郑多准备的小院,十分符合季雨迟的心意,因此即便是时间不早,她也没有去休息,而是又在院子中都看了一遍。
“等到我们回京都,再重新买座宅子,不用太大,像郑多这个就可以。”季雨迟看着季爷爷,商议道。
这种事情季爷爷一向都是听季雨迟安排,因此买宅子的事情不过一句话就敲定下来。
不过季爷爷还是有些不解,“你今日为何会突然找到郑多”
这个疑惑已经伴随季爷爷一天了,季雨迟在楼梯门口等郑多,一看就是故意为之。
但是他们从未来过广阳郡,同郑多第一次见面,季雨迟便能准确认识。
“爷爷,我有玄学金手指。”季雨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同季爷爷解释,只好随意解释了两句,便闭口不谈。
“郑多身为广阳郡中的有钱人物,在广阳郡中名气很大,但是他今日有危险,所以我才会特意去找他。”
季雨迟的解释毫无头绪,但是季爷爷却没有再问。
今天的季雨迟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况且虽然他经常想不起来,但是季雨迟身上的郡主身份是实打实的,这世上应该除了皇帝太后,也没有人会轻易得罪她。
想到此,季爷爷不得不感叹当初孙老夫人安排得好。
“等到明年清明,让我去给你祖母上柱香吧。”
“好。”季雨迟看着头顶的星空,没有犹豫地点头。
“爷爷保证,今后不再同你提起婚嫁之事,你不喜欢的事情爷爷就不说了,”这句话在季爷爷的口中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急,而让孙女闷闷不乐,不动声色同自己冷战。
季雨迟点头,对季爷爷露出灿烂的微笑。
虽然经过昨天和系统那一番乱七八糟的谈话,她已经好很多了,昨日的事情也差不多已经要忘了。
但是能够从季爷爷口中听到这句话她还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