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迟虽然同武安侯夫人离得很近,  但是并不清楚武安侯夫人已经打定主意上门，再次同季爷爷商讨婚事了。

    太子婚事盛大，即便是过去好几日,  京中众人仍旧津津乐道。

    但是季雨迟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因为在宫中的贵妃出手了。

    据说三皇子已经在朝中被宁顺帝训斥了一番。

    季雨迟还从贺崇修那里得来消息说三皇子这几天面色不好,  一看就是休息不足。

    不过三皇子的事情,  对于季雨迟而言,  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季雨迟现在正在琢磨另一件事情。

    太子大婚前她便有了模模糊糊的想法,  但是一直没有行动。

    既然系统的本意是帮助更多的人,  她完全可以学习上辈子,  组织一些慈善机构。

    只不过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完全从零开始,  季雨迟需要好好考虑一番。

    她也抽空去过大宁现有的保育堂看过，是大宁用来收养弃婴的。

    里面的孩子很多,  但是照看的人却很少,  完全是让这些孩子们自生自灭。

    季雨迟问过保育堂管事的人,  这些孩子最终的出路大都只有一条。

    等到长到稍微懂事一些的年纪,  会被送到官府下的伢行之中，卖身为奴,  讨口饭吃。

    只有一小部分会被提前买走，而且买走的孩童大都是健康的男孩,  但是保育堂中有八成都是女孩，健康的男孩少之又少。

    “除了送到伢行之中，这些孩子没有别的出路了吗”临走之前，季雨迟又一次问道。

    管事之人摇头,  面露难色，“这些孩子五六岁的时候便会被送走，我们保育堂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照看。”

    季雨迟也知道对方说说得是实话,  这保育堂虽然是大宁朝廷下令设置的，但是官员们对此并不太用心。

    反倒是百姓们知道保育堂的存在之后，像是突然没有了心理负担。

    有了不想要的孩子，便会趁着天黑人少的时候，将孩子包个包裹，悄悄放在保育堂门外，之后这孩子生死便与自己无关了。

    季雨迟从保育堂出来后，心中便一直想着，自己需要做点什么。

    但是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需要花费打量的人力物力。

    况且以现在宁顺帝的性子，季雨迟也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出这个头，若是自己不出头，如何带动节奏，让皇家来出头。

    季雨迟暂时没有很好的想法，但是却已经开始派人观察那些从保育堂出来的女婴男婴们。

    被丢弃的男婴少，但是这些男婴大都是有身体缺陷了，所以从保育堂出去之后，反而生活会更加艰难。

    保育堂一般情况会在这些孩子五六岁的时候送到官府下的伢行。

    而伢行最多管他们到十六七岁。

    若是一直到十七岁，还没有人将其买走，那便是彻底被官府放弃，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而这些被放弃的人原本就肢体残缺，大字不识，到最后的最后只能随意在京都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每日苟延残喘，或许是默默无闻死在某个风雪交加的晚上。

    “你说你想办慈善学校积善行德”回去之后，季雨迟首先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季爷爷。

    季爷爷有些迟疑，这个词季爷爷以前也听说过，当初民不聊生的之后，有不少商人站出来。

    但是这两年逐渐没有了动静。

    好似除了朝廷办下来的保育堂，旁的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停留下来。

    如今商户和官宦人家办得最多的还是在城门外施粥。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并不用费多少精力，反而时不时能够传出来一些美名。

    但是季雨迟方才的想法实在是太大了。

    她想要让保育堂的那些孩子读书识字，学一门手艺。

    这在季爷爷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今大宁有这么多不读书识字的百姓，让无父无母的孤儿识字，这怎么看都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

    读书识字找先生，都是一大笔的开销。

    “你这些应当如何承担”这些钱算下来都不是小钱了。

    况且若是百姓们都知道送去保育堂的孩子最后能够读书识字，那么肯定会有不少人将原本家中养得起的孩子，故意放到保育堂门口，若是孩子通过保育堂最终识字有了门手艺，足够养活全家。

    那么家人再将人认回去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季雨迟听到季爷爷的话，一时间沉默起来，确实如果只让保育堂的孩子得到识字的机会，那么会进一步增多大宁孤儿的数量，会对保育堂的运行进一步造成不好的影响。

    况且听那人的语气，各地保育堂的形势并不一样，这一切都需要她好好想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机构运转需要的钱。

    虽然她如今有封地，有铺子有庄子，但是只靠她自己显然是不可能的，靠朝廷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只依靠朝廷，最终还是会沦为下一个保育堂，勉强留存，无人愿意管理。

    “回去好好想想。”季雨迟一脸严肃，自己考虑事情还是太冲动了，一切都没有头绪。

    回来这一路上，季雨迟也想清楚了，即便是这件事情自己真的打算去做，她也不应该做牵头的人。

    宁顺帝已经因为自己手中占卜的本事而对自己不放心，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收徒，才真正放心下来。

    若是自己再闷不声给宁顺帝递折子，说自己的想法，即便是自己主动将牵头的人换成宁顺帝，换成朝廷，但是这刺已经在宁顺帝种下，便不好拔出。

    所以她现在要紧的是想出能够妥善办理慈善学校的方法，找到学校运营需要的钱财，然后再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由对方给宁顺帝上折子。

    虽然方法还没有成型，但是上折子的人选，季雨迟已经选好了。

    新婚不久的太子。

    太子新婚时，宁顺帝对待太子的态度，朝中众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此时的太子更是需要立威得到民心的时候。

    且这种时候还不能伤到绝大部分朝廷官员的利益，这也是难以处理的一点。

    “面向百姓彻底推广义务教育”这个想法，在季雨迟脑中不断循环出现，但是季雨迟却有些迟疑。

    义务教育的推广比慈善学校的推广难度要大的多，需要朝廷出力的地方也会更多。

    且一旦义务教育推广后，说明平民百姓中寒门出贵子的几率也会进一步加大。

    虽然目前季雨迟在大宁并没有看出来官宦世家和寒门贵子的冲突，但是这些肯定也是存在的。

    若是寒门贵子的出现会危及到世家的地位，世家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季雨迟坐在自己房间中，不停写写画画，试图找出更加合理的办法。

    连门外有人拜访都没有注意到。

    来人正式武安侯夫人，此番前来正是想要同季爷爷商议两家婚事的最终日子。

    季爷爷又一次笑弯了眼睛，摸着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您觉得哪些日子合适”武安侯夫人将之前从季爷爷那里拿来的几个良辰吉日，又一次摆在了季爷爷面前。

    “如今已经二月底了，若是将日期定为今年，想必时间上有些匆忙，剩下明年和后年的日子，不知您觉得哪一个合适”

    将今年的日期划掉，是他们一家商议好的结果。

    但凡是场面盛大的婚礼，都是需要长时间去准备的。

    如今是二月，今年最晚的一个良辰吉日是在十一月，虽然满打满算还有九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武安侯府准备婚事了。

    但是在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将今年跳过。

    初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武安侯夫人还以为贺崇修要不满意，毕竟贺崇修在京都这段时间，经常来季家。

    武安侯夫人能够感受到贺崇修的急切。

    但是没想到贺崇修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丝毫没有要价还价。

    武安侯夫人感叹的同时，心中也更加放心贺崇修。

    季爷爷婆娑着纸张上的几个日期，没有说话。

    这是近三年的时间，他怕如果等得时间再长，自己就没有机会亲自看着孙女嫁人了。

    看季爷爷的表情，武安侯夫人没有催促，安静地坐在一旁。

    虽然最后的成亲日期两家人尚未说定。

    但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这四步的流程已经走完了。

    只等择期之后，准备成婚便是。

    “那便明年的三月吧，夫人觉得如何”季爷爷将日期推了过去。

    不冷不热，天气正好，还有一整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准备了。

    “那我们便定这个日子。”武安侯夫人喜笑颜开。

    明年的三月二十，足够他们贺家将婚事办得更加精细一些了。

    得知两人婚期已经定下的贺崇修，显然十分激动。

    第二日便又一次登门来找季雨迟。

    同时给季雨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三皇子侧妃怀孕的消息，已经被宁顺帝知晓了。

    听说是在太子成婚后，贵妃特意在宫中设了家宴，三皇子如今虽然只有侧妃，但是因为是宁顺帝亲自赐下去的。

    所以贵妃特意让三皇子带着侧妃出席，结果却因为饭桌上的一条鱼，让太医诊断出三皇子侧妃已经怀孕的消息。

    这毕竟是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听见喜讯后，第一时间便是高兴。

    这孩子生出来便是宁顺帝的第一个孙子，这名头上他比两个哥哥的孩子都要在前。

    但是在碰到宁顺帝的目光后，瞬间打了个寒颤，宁顺帝那模样一点都不像是高兴，反倒是让三皇子更加不安。

    三皇子原本想着趁着这个孩子出现，宁顺帝心情好的时候，让自己得到点好处。

    结果没想到事与愿违。

    季雨迟虽然听了一耳朵三皇子的八卦，但是兴趣依旧不高。

    她这两日为了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法，可谓是绞尽脑汁，但是始终没有更好的思路。

    贺崇修从见到季雨迟，便察觉出来季雨迟的心情不好。

    所以才会特意说起三皇子，希望季雨迟转移注意力，但是显然这个做法失败了。

    “怎么了”贺崇修低头，同季雨迟对视。

    季雨迟有些语塞，沉默片刻，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她之所以没有主动去找贺崇修，是因为觉得贺家毕竟也是官宦世家。

    她之前从未同贺崇修说过这些话题，也不知贺崇修到时候会是何种反应。

    贺崇修听到季雨迟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露出一丝惊喜的微笑。

    “我家郡主果然很棒。”贺崇修看着季雨迟苦恼的样子，笑出声，上前一步抱住了季雨迟。

    凑到季雨迟的耳边说道“只管将自己想到的说出来，陛下会支持的。”

    季雨迟猛然抬头，对上贺崇修认真的眼睛。

    “真的。”贺崇修看着季雨迟的眸子，突然用双手覆盖了季雨迟的眼睛。

    季雨迟的眼睛看不见，明明应该是高度紧张的时候，可是却逐渐安心和放松下来。

    如果自己想要普及教育地想法和宁顺帝现如今的布局，不谋而合，那么这件事情想必会更加简单。

    “可以不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紧，有许多问题是慢慢来才能解决的。”贺崇修温声说道，让季雨迟越来越放松。

    “我现在就写帖子，明日去拜见太子殿下。”季雨迟说干就干，一刻都不想耽误。

    但是却被贺崇修阻止，“我来吧，我来约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成婚，即便是季雨迟特意前去拜访太子，那么最先接待她的十有八九会是太子妃，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况且如果就这么直接去找太子，那么不久后太子将这些方法落实，并且让季雨迟协助的话，宁顺帝必然也会多想。

    所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贺崇修出面，两人一同前往。

    季雨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没再着急。

    反而踮起脚尖，亲了一下贺崇修的下巴，“谢谢。”

    自己一个人憋着想不出办法的感受实在是不想再次体会。

    若不是今天贺崇修提醒，季雨迟觉得自己恐怕还要再憋上几日。

    “等过了清明后，我们便离开京都吧。”季雨迟放松心情，同贺崇修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季雨迟问过系统，若是自己的想法能够在大宁展开，即便这件事情在实施中没有多少她的身影，那也没有关系。

    常见面的酒楼里，太子看到季雨迟和贺崇修一同赴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想起贺家和季家如今已经走完大部分的娶亲流程，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后，又觉得正常。

    因此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反而是对着季雨迟笑着说道“若是知崇修同郡主一起出门，我也不应该自己独身前来。”

    太子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是轻松，想必是新婚后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当初他一心想要选一个家室对自己有帮助的妻子，但是太子并没有到利欲熏心的地步，他还保留着理智。

    所以婚前这段时间，也在仔细同妻子培养感情，婚后这几日也算是琴瑟和鸣。

    季雨迟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贺崇修，让他首先来说开场白。

    太子和贺崇修说话的时候，季雨迟抓紧自己手中的东西。

    这是她昨天特意写来的东西，是自己目前一些简单的想法，虽然还不完善，但是这是目前季雨迟能够想出来的大部分解决办法了。

    推广教育，帮助那些被放弃的婴幼儿是一个长期的问题，只能慢慢去攻克，丝毫不能着急。

    太子看着季雨迟递过来的东西，朝着贺崇修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后目光才转向季雨迟。

    “郡主，这些是”

    “您看看就知道了。”季雨迟没有多言，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静静等着太子将自己的想法都看完。

    可是桌子下的手却紧紧握拳，焦急等待着，还是贺崇修默默递过去自己的手，两只手相握，感受到贺崇修的温度，季雨迟才终于放过自己的手。

    “这些是德宁郡主的想法”太子看着面前的东西，语气中全然是惊喜和不敢置信。

    “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如今确实需要做出一些实绩，尤其是符合陛下心思的事情，来稳固自己现有的地位。

    但是季雨迟这个计划，毕竟太大了，这不是一时能做出来成绩的事情，他还需要斟酌一番。

    季雨迟看太子的表情，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只好缓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别急。”两人坐上马车，贺崇修出声问道。

    方才太子将季雨迟那些东西，特意拿走了，说明太子心中还是认同的，认为这件事情是可行的。

    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继位，那么这个计划，终有一天是要被实行的。

    季雨迟看向贺崇修，一点点打量贺崇修的容貌。

    “怎么了”贺崇修正在倒茶，察觉到季雨迟认真的模样，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是想问问你。”季雨迟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对于我提出的那个想法，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从贺崇修得知她的想法后，便一直呈现出支持的态度，但是两个人从未深入交谈过这件事情。

    “是真的。”贺崇修没想到季雨迟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不论是世家还是寒门贵子，能够站在朝中的人必须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世家依靠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家中那些酒囊饭袋出现在朝中，那么大宁便会危矣。”

    “虽说铁打的世家，但大宁危矣，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动乱，百姓们会为之受苦，这不是我，也不是我贺家想要看到的。”

    “我贺家的威名，是靠着我们每一个人一点点撑起来的，后代可以相对享受前辈的封荫，但不能让自己成为废物。”

    “所以只要我贺家依旧如此，不论日后世家的走向会是怎么样，只要自己有本事总归有一席之地。”

    “所以不要多想。”贺崇修说完看向季雨迟，向季雨迟表明这些对于他贺家是真的没有影响，说不定还是另外一个机遇。

    马车中安静下来，但是却不显得尴尬。

    将自己简单的计划交给太子后，季雨迟虽然心中有祈祷，但是并没有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婚期定下来后，芍药突然替季雨迟忙碌起来，开始置办嫁妆。

    时间匆匆忙忙来到了清明。

    一大早季雨迟便和季爷爷出门了，她准备去看看孙老夫人。

    这是季爷爷一早计划好的。

    季雨迟去了一趟孙府，重新看到了藏在孙府中的那副画卷，想了想最终还是提笔给西北的孙家写了一封信。

    处理好一切，季雨迟便商议着准备上路。

    这次出行的人数更多，除了上次的两个侍卫外，季雨迟还带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徒弟，所以又带着伺候两个徒弟的贴身下人。

    众人准备好一切，与码头的船只约定好离开的日期。

    在离开之前，季雨迟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太子最终还是决定采纳她的意见，不过却没有她最初想法那么大。

    太子如今只是从保育堂下手的。

    在早朝中，太子进言，如今的保育堂负荷太大，有些地方的保育堂已经支撑不下去，人手严重短缺，当地官员没有丝毫办法和作为。

    因此需要商人的打理帮助。

    商人可以向保育堂捐款捐物，朝廷可以每年评选出杰出的商人，给予他们一定的嘉奖。

    宁顺帝还会亲自提笔写下牌匾，让禁卫军亲自送去商人家中。

    除此之外，有这些善举的商人，还会是评选皇商时候的有力竞争者，朝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他们的赋税。

    这些事情都是太子私下已经同宁顺帝禀报过的，所以在朝中，宁顺帝很快同意了太子的做法，并且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

    季雨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人已经到了码头。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季雨迟看了看贺崇修和季爷爷，又看了看一直站在自己身旁，对这次旅途充满期待的两个小不点。

    小不点虽然听不懂季雨迟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不过仍旧狠狠点头。

    “上来吧。”季爷爷第一个迈入船上，离别多年的故乡，这一次终于要回去了。

    季雨迟握着季爷爷的手腕，一步跨进船舱，对这一次的旅途同样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