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余建军工作的便利店在西街,西街在老城区和新城区的交界点，以前治安不太好，这些年好了些,但总体还是本市最差的。

    ktv、酒吧、洗浴中心、按摩店都堆在这条街上了。

    像黄婷婷以前的男朋友霍子星，就是这条街上的小混混之一。当然了,在那些社会人眼里,霍子星也只是小屁孩罢了。

    总之,这是一条不怎么安宁的街。

    余牧自走进西街开始，就嗅到了一股堕落浮躁的气息。几个老大哥搂着花枝招展的大姐，贴着脸走路，摇摇晃晃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加快了脚步,穿过一个批发市场，到了相对繁华的地带,视野终于开阔了些,在街尾看到了那个便利店。

    其实工作环境一般,便利店旁边就是一个娱乐场所,闲杂人多,也吵。

    余牧心想，他怎么就找个这样的地方上班搞不懂。

    站在便利店门口,又拨了一个电话给余建军，嘟嘟几声还是没接。

    她只身走进便利店,发现收银员不是余建军,目光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他的影子。

    “你好，请问余建军是在这里上班么”

    收银的是个小伙子，懒洋洋的,瞥了余牧一眼，“余哥吗没干了，上个星期就辞了。”

    “他没在这里上班了你确定”余牧把余建军的工作证递到小伙子面前，让他确定是不是这个人。

    “是啊我就是顶他的班的。”

    小伙子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撒谎。

    身后有人要结账，余牧让开位置，手里拿着余建军的工作证，有点无措。

    余建军去哪了难道是去打麻将麻将馆刚好也在西街，余牧不死心，又去麻将馆跑了一趟。

    麻将馆老板认识余建军，因为很多年前帮过老板的忙。

    老板娘笑盈盈的，“你爹上次打麻将都是两年前的事儿啦，就来过一次，再也没来过”

    余牧完全懵了。

    她想起无数个余建军夜不归宿的夜晚，也想起和他争执时说的那些话。

    你就是个赌鬼。

    别说你是我爸，丢人

    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大，沉溺在过去的失败者再不可能爬起来了。

    余牧脑袋里不停回闪这些字句，总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说的话有些伤人。

    这些年余建军对他的关心很少，父女俩关系日渐疏离，有时候余牧觉得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所以讨厌他，讨厌的情绪里大部分都是失望。

    余牧站在原地，除了打电话，不知道去哪里找余建军，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已经是关机状态，余牧放弃了。

    她走出麻将馆，又朝便利店走去。

    在便利店附近的洗浴中心停下，捏着手机蹲在街头，很茫然。

    看着这条街上来来回回的人影，有些怅然。

    余牧恍然惊觉，其实做为女儿，好像也没对父亲了解多少，余建军平常在做什么，业余活动是什么，一无所知。

    他们是最亲近的关系，却相互不了解对方。

    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告诉徐阿姨。停留在拨号界面，电话还没拨出去，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还有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余牧忙站起身来，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一群人社会人正从楼上冲出来。

    她反应快，连忙朝街对面跑去，和这些人及时拉开距离。站在垃圾桶后面，观察这群人。

    几秒钟后，几个剃着板寸穿着豆豆鞋的青年出现，细得像胳膊似的腿跑得比狗还快。

    其中有个人余牧很熟悉，就是黄婷婷的前男友霍子星。

    余牧还没多看他几眼，他已经朝东边飞奔，不一会儿拐进了小巷不见人影。

    这是第一批人，没多久，楼上又冲出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黄毛，黄毛吼了句“分开跑咱们的面粉在星子那里”

    仅凭音色，能感受到黄毛的嗓音很特别，很尖，有点阴柔。余牧尽可能记住黄毛的模样，鹰钩鼻，细眼睛，有点龅牙，跑得快，嗖嗖两下就没人了。

    一共五个人，三个朝西边跑了，剩下的两个朝东边跑，而霍子星是朝东跑的，在第二个巷子拐了弯。

    余牧还没回过神来，眼前一道飞速垂直的黑影，紧接着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洗浴中心掉下来一个人，直接摔在大马路上，像是大西瓜摔在路上，瓜瓤溅了满地。

    余牧看了一眼，呆住了。

    接着，楼上又跑下来几个人，是警察。

    她想都没想，主动情报“拿着袋子的那个男的，朝左边跑了，从第二个巷子钻进去了，估计会到赵家巷剩下三个反方向”

    警察同志愣了一下，朝余牧竖了一下拇指，分头追人。

    余牧屏住呼吸，不敢吭也不敢言。心脏狂跳，快要跳到嗓子眼，饶使心理素质再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够瘆人的。

    掌心全是汗，捏着手机，正准备叫救护车，屏幕突然亮了，一通来电显示，打电话过来的是左仟浔。

    她忙摁了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左仟浔的声音

    “小牧，在干嘛呢”

    “姐姐，这里死人了”余牧喘着粗气。

    左仟浔吓了个半死，“什么你在哪里”

    “我在西街，我来找我爸，结果这边好像出事了，我正准备报警，你的电话就”

    余牧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响亮的警笛声，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一辆警车速度之快，从街道疾驰而过，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不到两秒的时间，警车便已经绝尘而去

    余牧要对左仟浔说话，可话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在那辆警车的副驾驶位上，看到了余建军。

    虽然只有一秒钟，可能一秒钟都不到，可她很确定，那个人，绝对是余建军。

    “小牧小牧还在吗”电话里传来左仟浔急切的声音。

    “在。”

    “听姐姐的话，先离开这个地方，回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余牧脑袋晕乎乎的，还没从刚刚那一秒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听到了吗”

    “听到了。”稀里糊涂答应了左仟浔，挂了电话之后，发现救护车已经来了，估计有人先打了电话。

    除了医护人员，还有几个警察也抵达现场，了解基本情况。

    围观的人很多，警察拉了警戒线，眼看那人被抬上担架，听说已无生命特征，年纪不大，估计和刚刚那几个混混差不多大。

    余牧远离嘈杂人声，往西街外面走，眼前霓虹灯闪烁，幻影交叠，倏然间脑袋有点恍惚，觉得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想起余建军，刚刚他坐在警车上，副驾驶座，神情姿态好像和十几年前没两样。

    小时候的画面愈显清晰

    “爸爸，等我长大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去抓坏人。”

    那个时候五六岁，余建军还会抱她搂她，语气慈祥

    “那爸爸等你长大，我们一起抓坏人，好不好”

    “好”

    “闺女真乖，小小年纪有想法了。”余建军粗糙的胡茬在余牧的小脸上蹭了几下。

    这是余牧最深刻的记忆。小时候，想当警官是因为受余建军的影响，长大之后，无形之中成了一种执念，她也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余牧曾经觉得，余建军在这个约定上抛弃了她，他们明明约好的，要一起抓坏人，后来他怎么就只知道打麻将了呢

    可现在看来，好像余建军并没有扔下她一个人。他一直坚守在他的岗位上，承受的可能更多。

    恍然想起几年前某天余建军喝醉说过的话

    “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当了一辈子警官，都没人知道不过你爹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关系，我希望你知道，一个好的警察，不是为了荣耀而荣耀。徽章是戴在心里的，惩恶扬善，为人民服务才是宗旨”后面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大堆。

    那时候余牧压根没有搭理余建军，觉得他说的话都带着讽刺，明明就是一个失意者，还要教育别人。

    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余建军说的就是他自己

    一种内疚感袭上心头，同时也担忧着余建军。希望他不要有什么事。

    余牧又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还是关机。

    想起中午余建军说的，左仟浔是他上司的女儿。余牧实在着急，想着能不能问左仟浔要她爸爸的号码，问问余建军的情况。

    结果电话还没拨通，左仟浔已经主动打了过来，还是视频通话。

    余牧接通视频，看到了左仟浔的脸，镜头的背景是在车上，清瘦的脸上夹带了焦灼，仔细看，发现左仟浔眼睛红红的。

    余牧刚想问她是不是哭过，左仟浔却抢先问她

    “小牧，你现在在哪出那条街没有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左仟浔的着急。

    “我很安全，你别着急。我已经出了西街，准备打车回家。”

    左仟浔其实有好多话想问，但隔着电话又不方便。看不到余牧她就不放心，接了视频看到她才稍微好了些。

    “你回家乖乖等我，我已经在路上了。一个小时之后就能到。”

    “嗯嗯。”余牧别过头，喉咙有点哽咽，可能还是因为余建军，“姐姐，我想知道我爸爸”

    “放心，余叔叔会没事，我刚刚打电话问过我爸爸了。”

    余牧松了口气，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左仟浔看着屏幕里余牧的脸，蓦地有点心疼，既然余牧能问出那样的问题，那大概已经知道余建军的身份。

    等会儿怎么解释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对左仟浔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还有刚刚，尽管有惊无险，但要是发生什么情况怎么办左仟浔想想都后怕。

    余牧拦下一辆计程车，准备挂电话，“姐姐，我准备上车了，先挂了，回家发消息给你。”

    “别挂”

    余牧“”

    “让我看着你，不然我不放心。”顿了顿，又说“视频到你手机没电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腱鞘炎又犯了，手腕巨痛

    码字效率大大降低，本来今天想双更的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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