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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入v三合一
    二十四、

    霍宁玉在南阳居治病,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好消息是素娘子果然医术了得,见闻广博。

    不仅诊断出了所中之毒,缘自三年前在金谷寺后山被蛇虫所伤,还详细推算出了之后拔毒未清,又有其他药剂相克相冲等变化。

    所以到了南阳居的头一日,第一次行针与第一剂汤药,都是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了些明显的起色。

    然而到了十天之后,原本应当毒素彻底拔除干净的霍宁玉,情形却又有些反复。

    素娘子再三查看,甚至连换了两个方子再试,效果也都不甚理想,最终在两日后给出了一个结论。

    霍宁玉中毒日久,已入丹田深处。因着她已然上了年纪,体弱多年,强行彻底拔除干净已不可能,只能压制毒性,调养延年。

    且像是今年这样的发病情形,今后可能每年,甚至每隔数月都会再发。

    素娘子虽然可以给一些方剂丸药备用,但更稳妥的还是一旦再发,便送回南阳居,由素娘子重新诊治行针,再行救治。

    这个结果,是贺云樱亲自到南阳居的篱门外,向萧熠转述的。

    按着素娘子的规矩,萧熠与季青原皆不能进门,所以霍宁玉住在南阳居治病这些日子,只有聂大儒与蒋际鸿并窦启明来探望过两三次。

    萧熠不管有多少手段权势,到了此时也不得不驻足在那简陋细弱的竹篱之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按着约定的时间,每三日一次,贺云樱会过来跟他说上几句话,转述霍宁玉的情形。

    而这第四次上,带给他的便是素娘子最后的诊断。

    “那现在母亲状况如何”萧熠沉默了片时,才开口问道。

    他穿了一袭宽大的水色道袍,竹簪束发,鬓发还算齐整,眼底却有淡淡的青色,双颊亦有几分清减,整个人憔悴而疲惫。

    而贺云樱的状态却与萧熠几乎完全相反。

    她点点头“还好。母亲昨晚用了整整一碗粥,也跟我们出去散步了一刻钟,精神好了很多。”

    在南阳居里粗茶淡饭,亲手劳作了十余日之后的贺云樱,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精致娇美的面容上满是生机活力,眉梢眼角全是舒心。

    “我们”萧熠微微扬眉,但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就像是问起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贺云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昨天荀先生过来探望素娘子和母亲。”

    至于随着荀先生过来的蒋窦二人,不提也罢。

    “荀先生有心了。”萧熠微微垂目,“治疗之事,全凭素娘子做主便是。”

    顿了顿,他伸手去抚贺云樱的肩“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贺云樱却在他抬手的一瞬立刻后退一步,低头道“母亲待我如同亲生,我能够多侍奉几日,原是我的福气。兄长不必客气。”

    “你如此用心照料母亲,是因着你们的母女亲情。”萧熠的右手尴尬地在空中停了一瞬,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不是为了我。我知道。”

    清越低沉的声音,满是自嘲。

    “兄长说笑了。”贺云樱重新抬眼望向他,扫过他眼下的乌青,“母亲再过几日便能回王府休息了。兄长还是不要让母亲担心罢。”

    说完,屈膝微微一福,便转身走了。

    萧熠望着贺云樱的浅杏色身影沿着那条土路渐行渐远,一直到进了竹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的意思。

    他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淡淡吩咐“去蘅园。”

    萧熠坐在马车中,阖了眼帘。

    良久之后薄唇微微扬起,但苦涩之意只有更浓。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简报,上头都是青鳞卫的的密报。

    记录着母亲在南阳居的这些日子里,都有哪些人前来探望,各自停留多久,又有谁是被贺云樱亲自送到篱门外。

    一字一句,都很简单。

    是他一手督导调教的密探,他以前甚至也教过贺云樱怎么写密报密信,怎么用最简单的字句,概述出最完整的情形。

    然而此刻,他却恨不得那密信里所呈现的场景不那么鲜活。

    他就不必自己在王府,在蘅园,辗转难眠之间却能清晰地想象到,蒋际鸿与窦启明在去南阳居探望,是如何与贺云樱言笑晏晏。

    间中几日风雨大作,蒋窦二人带了另外两个文渊书院的学子,一同过去帮着素娘子的药童抢收要紧的药材,又加固竹舍房顶藩篱。

    如此相助,才使得霍宁玉所用药剂之中关键的一味始终得用嫩叶,且风雨之夜亦不至于竹舍漏水难眠。

    青鳞卫的密报里提到,贺云樱与素娘子一起亲手煮粥煮汤,犒劳几人。

    如此种种,皆非逾矩之事,且其中受益之人,更是他萧熠的母亲。

    因而莫说他此刻因密报得知,便是亲眼得见,也只能再三感谢,毕竟他自己不能躬亲出力。

    “殿下,蘅园到了。”

    萧熠默然沉思之间,马车已经停在了蘅园大门前。

    他下了车,缓缓抬眼望向那华贵迤逦的亭台楼阁,湖光山色间美不胜收的绮丽盛景,却满心满眼皆是讽刺。

    此时此刻,他不能亲自为母亲求名医、摘草药、侍奉榻前,也不能在风雨路滑时去扶住受伤的贺云樱,不能在风雨再起时为她修竹舍,正因为他是靖川王。

    正是因着他的滔天富贵与权势,他才不能一步也不能踏进南阳居。

    前世里,他曾与贺云樱说过很多次,“情势所迫”。

    如今的时政局势并没有什么脱出他的预料,然而母亲死生危难之间,他却在南阳居的规矩面前,躬行体会了一次。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霍宁玉的精神体力皆已恢复,又从素娘子处得了日常用的丸药与汤药方子,便再三感谢,留下诊金,离开南阳居回到王府。

    此时刚好是七月十三,老靖川王萧胤的孝期满足,便阖府上下一同到天音寺做了一场法事,祭祀除服。

    当日晚膳之后,萧熠便去与母亲商议,预备过几日在王府设宴,宴请答谢蒋际鸿并文渊书院诸人。

    毕竟霍宁玉能得到素娘子医治,是幸有蒋际鸿引介。如此恩义,只送厚礼,还是不足。至于窦启明等其余帮忙之人,便顺带一起宴请。

    霍宁玉当然赞成“如此甚好。这些日子在南阳居,文澄与仕晨两个孩子都出了不少力气,是应当好好感谢的。”

    说着看向身边的贺云樱,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鬓“最辛苦的还是樱樱,这些天累瘦了不少。回头也要慰劳樱樱才是。”

    “是。妹妹辛苦了。”萧熠离座起身,向贺云樱执礼一躬。

    贺云樱起身还了半礼“兄长客气了。”又望向霍宁玉,“母亲,到了该散步的时候了,今日要不要让兄长陪您”

    霍宁玉摆手笑道“他大约还有公事罢,不像那两个孩子,我瞧他们整日盼着的,就是一同散步的那一刻钟。”

    贺云樱心里不由一跳。

    但目光扫到萧熠那厢,却见他神色很平静,似乎并没有留意霍宁玉话里取笑的意思,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下也盘算日期,按着前世的政局变化,德化六年的那几年大事里头,头一件宫变八月初就会发生,这时候的萧熠,应该公务非常繁忙才对。

    上辈子她那样一心爱慕他喜欢他,才有了后来种种。

    今生他或许还有延续下来的习惯,仍旧将她当做掌中物、笼中雀,觉得她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

    不过,从四月中相见到现在,三个月的推拒应该已经足够清楚,想来眼高于顶的靖川王、不久之后权势就会更进一步的摄政王,已经丢开手了罢

    她这里正在胡思乱想地猜测着,萧熠已经接话“儿子确实还有几件公事。但公事如何忙碌,与妹妹一同陪母亲散步的时间还是有的。”

    一句话又将贺云樱捎带上了。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贺云樱也是习惯陪着霍宁玉散步的,当下母子三人便从慈晖堂里出来,往王府花园方向过去。

    贺云樱习惯地挽着霍宁玉的左手,萧熠则走在霍宁玉的右边。

    “对了,樱樱,现在府里的孝期也结束了。有些事情也可以想想了。”霍宁玉虽然与萧熠才是亲母子,但过去八年分离,反而远不如与时常相见相伴的义女更有话说。

    又拍了拍贺云樱的手,“先前在宫里,蒋贵妃提起的文澄这孩子,我还觉得太唐突。如今看起来却也不错。但你在淮阳时先认识仕晨的,是不是”

    “是。见过两次。”贺云樱含糊应了。

    “伯曜,你觉着他们二人谁更好些”霍宁玉忽然转向萧熠,认真问道。

    萧熠心头像被刺了一刀。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后宅之中常见之事,便是身为正妻正妃,甚至中宫皇后,要为夫婿挑选妾室。

    而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贤良之事。

    他自己虽不这样想,先前却也没有觉得这种事情其实是混账至极。

    但此时此刻,他居然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一点这样的心情。

    不过下一瞬,萧熠还是赶紧将这个荒唐的联想丢开,干咳一声,和声应道“这个,窦启明治学专注,蒋际鸿长于经济,二人都是文渊书院高足,学识都是不差的。”

    对于萧熠这个四平八稳的回答,霍宁玉并不满意“这也太笼统,比荀师姐上次点评的还简单。”

    重又转头去问贺云樱“罢了,治学经济都是小事,要紧的还是心意。樱樱,你自己觉得哪个更好些”

    一阵晚风拂过,几声秋蝉鸣。

    但对于萧熠来说,此刻天地都是宁静而凝重的。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他的脚步虽依旧是平稳地跟着母亲,呼吸却几乎要屏住了。

    “他们都很好。不过我暂时不想议亲。”贺云樱弯了弯唇,“长幼有序,府中既已除服,还是先为兄长定亲要紧。我不着急。”

    “两个你都不喜欢么”霍宁玉很了解贺云樱的性子,听得出她语气中并无羞涩之意,不像心有所属。

    而贺云樱听着霍宁玉的语气,竟是遗憾非常,不由失笑,同时不忘继续祸水东引“我并不着急议亲的,您还是先顾兄长的婚事罢。”

    不料霍宁玉却并不想管萧熠的婚事“你不了解你兄长的性子,他从小就有主意。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的,总是藏在心里。他若没将事情决定下来,即便问了,九成九也是没结果的。”

    这番话说者无心,两旁的听者却各自沉默了几息。

    接着贺云樱便主动岔开了话题“哎,母亲,你看那一树的桂花已经开了,设宴那日可以做桂花糕了。”

    霍宁玉点点头,其实刚才的话题也大半是闲谈,顺着这个话头,便改成了商量设宴之事,再说说走走半晌,便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转日一早,萧熠便下了帖子给蒋际鸿,窦启明,聂言二位大儒,荀先生,并书院中的另外几位仕子。

    其中有两位是曾经到南阳居帮忙修缮竹舍的,另外也有他原就预备拉拢的。

    请帖的名义只说五日之后,设宴赏花吃酒谈论书画,人数不多,只算小宴。

    因着今生萧熠与文渊书院关系甚好,帖子一经发出,很快便收到回复。就连他原本以为不会应约的荀先生,也同样回帖相应。

    到得七月十九,文渊书院众人如约赴宴。

    小宴设在了王府的东花园,刚好就是前几日贺云樱发现桂树盛放之处。

    为方便众人叙话,采用诗会花宴常见的铃兰席。菜品以为蟹为主,清蒸蟹,蟹黄羹,蟹粉汤包。另辅素菜六品,清甜果品四道。

    分量不大不小,一色豆绿徽窑釉盘盏,素净雅致。

    花园中又设盛放的名菊与山茶数盆,再加桂树芬芳,无须任何丝竹歌舞,已然十分怡人。

    萧熠本就人物俊秀,才华出众,前世里之所以被士林清流弹劾厌恶,是因为他手段狠辣,行事冷厉,与大多数书院推崇的君子之仁几乎相反。

    今生既然着意怀柔笼络,面向书院众人自是一派谦逊,与宴众人皆如沐春风。

    开场见礼与客套话讲完,萧熠主动向蒋际鸿与书院众人再次举杯敬酒,再四感谢有关引介南阳居,并在霍宁玉养病期间多次探望照应“尤其文澄兄,我定要再敬一盏,文澄兄随意即可。”

    言罢,自己将杯中之酒一言而尽,又伸手示意蒋际鸿不必全饮“原是我感谢文澄兄,文澄兄酌量而行便是,千万不要勉强。”

    其实若不是霍宁玉归来,蒋妃仍是萧熠礼法上的继母,蒋际鸿身为蒋妃的侄子,是可以与萧熠以表兄弟相称。

    不过他为人机敏谨慎,即便前世蒋妃地位不变,也没有那样称呼过,始终执礼恭谨,丝毫不敢僭越。

    此刻当然也是谦逊退让“王爷实在言重。老王妃虽非书院子弟,却与几位先生皆有昔年同窗之缘,也算学生的师门长辈,略尽绵力本就应当。”

    不提霍宁玉与蒋侧妃这等妻妾尴尬身份,只以师门论交往,对于在场书院诸人而言,确实更加妥帖。

    有他范例在前,当萧熠向窦启明再敬酒,也是几乎也是一样说辞。只是窦启明到底实心,多补了一句“且老王妃在南阳居养病这二十日,还是县主殷勤侍奉,极尽辛苦,我等同窗能尽之力有限,实在不足挂齿。”

    萧熠这时刚好饮尽了手中的一盏,所以闻言一瞬的手中微紧,并没有酒水洒出,也就无人留意。

    他飞快压下心中情绪,含笑应道“舍妹纯孝,我自愧不如。”

    索性再取一盏,当着众人向贺云樱拱手“连日辛苦,这一盏,愚兄先饮为敬。”

    他的天青宽袖一遮,又是一盏一仰而尽。

    贺云樱酒量其实很好,欠身还礼,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只将自己跟前的果酒饮尽便罢。

    原本这话到这里便可以过去,然而不知如何,随着窦启明提到了贺云樱,之后席间众人的话题闲谈,便或多或少开始围绕在贺云樱身上。

    起初还是就着霍宁玉求医之事,夸奖随侍病榻的贺云樱纯孝勤谨,饮酒再过一巡之后,话题就到了书画之事上。

    居然是聂大儒当先称赞“县主如此年少,便有如此眼光笔力,前途不可限量。”

    窦启明再应道“县主作画,笔法圆融挥洒,兼而有之,尤其天然意趣灵秀,绝非斧凿附会可得,同窗尽皆不及。”

    这是窦启明第二次提到同窗二字,萧熠听着不免心中狐疑,先前去文渊书院诗会,荀先生的确有收徒之意,所以叫他们几人各自写诗作画,但之后并无下文。

    所以蒋际鸿有时客气,说什么半个同窗才是正理,可窦启明这个书呆子提及的语气,却很笃定。

    “先生与窦师兄这样说,叫我实在无地自容。”贺云樱面对如此盛赞,自是含笑谦让,“书画之道,山高海深,我所知所会极浅,贻笑方家。”

    师兄

    萧熠心中迅速有了猜测,转头看了一眼母亲,霍宁玉手中拿着一盏温热的蜜茶,满是慈爱地微笑望向贺云樱,面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既是我的学生,倒也不必如此一味谦让。”荀先生淡淡开口,“你若没有这样才华天赋,又如何入我门下呢。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的,聂师兄所说并不为过。”

    “是。”贺云樱向荀先生欠身应了。

    “樱樱少时便极有天分的。色泽运用晕染之技,七八岁上便已很好。”霍宁玉也接口笑道。

    “难怪县主运色这样精妙。”窦启明再度点头,说着还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拿给众人传阅,“这一从湘妃竹,便是县主手笔。”

    在座诸人皆是饱学之士,窦启明的折扇拿到手里,自然都要点评一二,同时也会再多讨论几句,这花宴气氛越发热闹。

    只是萧熠身处这样的风雅喧喧之中,竟头一次觉得格格不入。

    到底是因着南阳居竹舍地旷房孤所限,青鳞卫的消息刺探远不如鳞次栉比的宅院来得细致全面。

    他竟全然不知,在那二十日里,贺云樱已然拜入了荀先生门下。

    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母亲和她都没有提。

    或许是她们彼此都认为对方会说,于是谁都没有说。

    认真说起来,这当然不算什么。

    但看着母亲满眼望向贺云樱的慈爱,看着贺云樱向着蒋际鸿、窦启明和一切其他人的笑脸,看着窦启明之外,蒋际鸿与另外两个学子也拿出了贺云樱所画的折扇,萧熠还是心里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多年官场浮沉,场面话是不需要动脑子也能说的。

    萧熠面上的笑容几乎不变,极其自然地加入话题,不管是评鉴画作,还是谈论技法,又或称赞贺云樱的才华与师门缘分,他都措辞圆润流畅,应接无瑕。

    只是不知不觉间,他身边的小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

    贺云樱虽与众人说笑欢喜,到底素来细心,一眼扫到萧熠的席位旁侧,便知不太对。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无妨,今日本就是在自家王府设宴,与宴众人都是萧熠想要拉拢的,并无任何要紧的同僚或需得谨慎应对的政敌,萧熠便是醉了又如何呢。

    说不定酒后作诗作画,反倒留下什么文坛逸闻。

    想到这里,她就不再多想了,还是继续与身边之人说笑谈论。

    “东安大道就很好,且那附近有几家上佳食肆。”

    又不知喝了几盏,话题开始转向了京城里的书斋书楼和房舍。

    “可是那边街道是不是窄了些我久不在京城,都不熟悉了。樱樱就更不熟悉。”霍宁玉接话问道,“周围店铺如何倒还好,车马方便,清净安全才是要紧的。”

    已经带了些酒意的萧熠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仔细去分辨这话里的意思。

    “那就不如荣安大街,虽然贵一些,但家宅安宁清净。只是书楼若还要选在西城,就有点远。”

    “师妹也不会每日都在书楼亲自坐镇,荣安大街的话,到书院方便些。”

    “其实书楼也不是不能选在东城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越发热闹,连荀先生和聂大儒也跟着插了几句,甚至提到霍宁玉将来也可以到贺云樱的宅子小住,或是到书楼讲学云云。

    若是不曾喝这样多的酒,或是没有这样多的在意,萧熠其实还是可以假作知道众人在讨论什么,甚至添补几句高见的。

    但此时此刻,他却满心皆是灼热的烈火,只是因着外客太多而强自压着,已经什么都不想说。

    蒋际鸿终究比旁人更周全,见萧熠半晌不语,便主动递话给他“不知王爷怎么看”

    众人听到这一句,也才留意到萧熠已经有一会儿没有怎么说话了,但因着气氛实在融洽,众人便只想说靖川王果然谦逊,待客诚挚,也不抢话。

    但既然蒋际鸿问到了,那还是要听萧熠再说几句的,于是包括荀先生、聂大儒,霍宁玉、贺云樱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望向了他。

    萧熠自然是不会惊慌的。

    他即便在酒意之下心绪越发激烈,面上的笑容仍旧与先前看来差别不大,只是玉白俊美的面孔上,终究难免带了一点点极浅的红晕。

    “诸位所说,皆有道理。”萧熠微笑着说了一句废话给自己缓颊,随即目光转向贺云樱,眸子里深邃光芒一闪而逝,“舍妹聪敏果决,我知她心中已有定见。既是如此,做兄长的当然只能由着她折腾罢。”

    笑意深深,满是身为长兄面对妹妹长大的无奈与宠溺。

    众人皆笑了,话题重又热闹,再次讨论半晌,天色已经擦黑,宾客皆极其尽兴,萧熠便起身送客,又叫林梧等人将提前预备好的礼物一一送到客人车马上。

    礼节周全,有头有尾。

    霍宁玉平时在这个时辰正是晚膳之后散步的时间,萧熠送客回来,便叫贺云樱先陪母亲去,记得仔细安顿母亲休息。

    贺云樱看了一眼萧熠小宴的座位,桌上还有一坛刚刚打开的白菊酿,她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便自去陪霍宁玉散步。

    等到将母亲送回房中,看着她吃了丸药安稳睡下,贺云樱也略略有些疲惫。主要是前些日子在南阳居事必躬亲,确实累了。

    一路回去如意轩,她连着打了几个呵欠,揉了揉眼皮,只想进门就赶紧盥洗睡下。

    然而刚到如意轩院门,还没进去,她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左腕,往另一条岔路上过去。

    因着夜空中有云层蔽月,无灯之处便很暗,贺云樱看不清楚那人是谁,但满身的白菊酿酒气,却让她反应过来了。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贺云樱又惊又怒,试图往回夺自己的手,然而萧熠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就跟铁箍一样,根本挣不开,就不得不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又往前走了一段,沿着回廊转进了一处六角阁楼。

    看内里的布置,这是一座小小的藏书楼,似是预备整修或重新布置,内里东西不多但有些杂乱。

    贺云樱被萧熠拉着进了门,手腕转了又转却脱不开,肌肤已经生疼,心中越发生气“兄长,您不能这样撒酒疯啊,放开我”

    萧熠一把拉着她直接按到了距离最近的墙上,连她的左手也被举过头顶按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不到二尺。

    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感受过的危险气息就这样将她全然笼罩。贺云樱正视着萧熠的眼睛,毫不遮掩自己的愤怒与憎恶。

    哪怕她的心因为害怕在砰砰乱跳,但她仍旧不愿意垂下目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娇怯。

    他不说话,强烈的酒意伴随着各种各样压抑已久的情绪与冲动疯狂上涌,他不得不紧咬牙关,继续强行忍着,才不会立刻做出更疯狂的事。

    喘息片刻,萧熠才从牙关中挤出了几个字“贺云樱,你倒是长本事了。”

    他的眼光里有带着酒意的迷蒙,但更多的是锋利如刀,侵略如火的狠厉。

    贺云樱并不是不害怕。

    但她早就没有心了。

    闻言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靥如花的小脸明艳无俦,呼吸之间既是芬芳,亦是决绝“兄长真会说笑话。”

    萧熠的目光落在贺云樱的乌黑黛青的发髻顶端,自上而下一寸一寸地掠过。

    掠过她柔软可爱的刘海碎发,掠过她明媚天然的眉眼,掠过她嫣红娇嫩的樱唇,再以下便是深入衣领,修长雪白的脖颈。

    “你以为,搭上文渊书院,搭上荀先生,你就能脱身了”

    他的声音里终究难免酒意的含糊,但威压的凌厉依旧不减。

    贺云樱还是笑,目光也从他头上的青丝儒冠,下移到他有如刀裁的墨黑鬓角,他英俊夺目的眉眼,以及她曾经亲吻过不知道多少次,最终却杀人诛心的薄唇。

    “殿下以为,事到如今,我做什么,还会与殿下有关么”

    她同样是缓缓回答,一字一句,全不退让。

    这已经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第几次的锥心之痛。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又清楚地,慢慢地,认真地说出来,比那一切疏离冷淡的目光神情,不动声色的推拒躲避,更加锋利。

    萧熠先前甚至想过,已然如此,还能如何呢,还能如何更痛呢

    原来真的是可以的。锐的,钝的,新的,旧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层层叠叠连在一处,再被她一刀洞穿。

    他甚至瞬间说不出话。

    可他还是放不开,满心的相思与欲念混在一处,此刻已经是疯魔的狂兽一样在心里咆哮,仿佛恨不得将贺云樱完全拆吃入腹。

    “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重生之人”

    几息之后,萧熠开口问了一句,几乎就差将明知故问四个字写在脸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贺云樱再次回夺自己已经有些酸痛的左手,这次终于成功收了回来,同时冷冷反问。

    “你若不是,”萧熠的酒意经过了一通翻腾,此刻开始渐渐消散了几分,神志也越发清醒,“那今日冒犯了,改日兄长酒醒了给你赔不是,这辈子再不碰你一根指头。”

    “我若是呢”贺云樱扬眉一笑,满是讽刺,“那么殿下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了”

    “你若是,”萧熠与她再次对视片刻,竟转了头,声音也平和了几分,“那我有话要与你说。”

    “但我没有话要说,也没有话想听。”贺云樱见他神色和缓,立刻便想离开此处,说话的同时滑步向外,便要抽身离去。

    “云樱。”萧熠再次拉住她的手,因着信手一抄,刚好便握在了他先前握着,已经泛红微肿的位置,贺云樱本能地轻嘶了一声。

    萧熠立刻顺着下滑,改成握住她的手掌,但仍旧是紧紧地抓着不让她离开,同时低声道“对不住。”

    “殿下,”到了此时,贺云樱根本不想再与萧熠绕圈子,她转过身直视萧熠,“您这三个字,有什么用”

    她微微勾起唇角,明媚的笑容里是越发冷静直接的残忍“我就算不是重生之人,一样在你掌心之中,不是么你有话与我说,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若是为了你自己,那你对你自己说,不就好了”

    一问叠一问,便如一刀再一刀。

    “当然,殿下权势通天。”她甚至主动上前一步,继续迎向萧熠,“我总得先活着出去,才能请母亲为我做主,叫书院给我撑腰。可是您有青鳞卫,您真的想要我这个人,那就是探囊取物,天涯海角我也逃不得,我知道。”

    “可是殿下,”贺云樱面上的笑意越发舒展,说话也越发不紧不慢,字字清晰,“千古艰难唯一死,您以为,我会惧怕再死一次吗”

    她挺直腰身,脸上的笑容敛去,轻轻推开了萧熠的手,转身推开了这座六角藏书阁的门,快步离去。

    这次一路再回如意轩,贺云樱便全无困意了,刚才置之死地而的话讲完,此刻走出几十步,便不免重新后怕起来。

    是的,千古艰难唯一死,但人若是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动不动以死威胁呢

    万幸萧熠并没有再跟上,而如意轩门外,剑兰与铃兰正焦急地等着她。

    见到贺云樱终于现身,两个丫头都要哭出来了“小姐刚才您去哪里了刚才我们想去找您,林总管不让”

    “没事,现在没事了。”贺云樱赶紧领着两个丫鬟回房,夜深人静的,还是不要在院子外头多说话,谁知道话会传到哪里去。

    而与此同时,萧熠依旧独自站在书阁中,顺着那扇敞开的木门,望向外间层云蔽月的黯淡夜空。

    因着今日是宴请书院之人,所以备下的是清甜绵密的淡酒,并不是那样醉人的。他一连喝了数坛,才有勇气去面对与贺云樱共同的前世。

    但到得此刻,这逐渐散去的酒意实在是想留都留不住,随着萧熠的头脑越发清醒,前世的往事旧梦,贺云樱的字字句句,一样一样都清清楚楚在眼前,在心头,避无可避。

    而他原本想要解释的种种,不管是前世为什么没有给她正经名分,还是到了最后一日在蘅园的生离死别,他本有那样多的话想说,然而面对她如此的决绝,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默然伫立半晌,最终将萧熠从书阁里拉出来的,还是柴兴义飞奔着送过来的军报。

    他木然地打开看了,却有瞬间的失神。军报当中的每个字当然都识得,落入严重却一时并无意义。

    几乎是强迫自己连看了三次,他的心思才能重新回到政务之事上。点了点头,慢慢向外踱步,准备回去书房回信。

    路上再次经过如意轩,内里灯火尚未熄灭。

    他遥遥望着那一团夜色中的暖光,心中不由生出极大的羞惭。

    贺云樱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知道。

    他其实应该丢开手,随她去,才算是对前世种种极其微不足道的补偿,他也知道。

    萧熠心中的羞惭正来源于此,因为他丢不开。

    像溺水之人抓到无边汪洋之中的最后一根浮木,一线生机,他已顾不得姿态是否优雅,行动可曾自矜,到底有几分可笑,几分狼狈。

    他只知道,放不得。

    不过,放与不放,倒也不在乎四面高墙。

    半个月后,贺云樱在荣业大街置办了一处宅子,直接搬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也算万更的v章来啦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我到入v,以后会继续努力哒

    另外厚颜无耻地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文们

    预收重生后成了暴君的白月光

    做了十二年皇后,最后含恨病故昭阳殿。

    晏柔月临终留给萧铮的话是,

    “今生悔之不及,来世也不要见了。”

    他冷漠又暴戾的面容,也是她生前最后一刻的记忆。

    然而之后她的魂魄却留在了她自己的画像上,

    见证着她身故之后萧铮的吐血与悔恨,他在政事上的多疑与残暴,以及对她无尽的歉意与思念。

    直到萧铮病故的那一日,她的画像与帝合葬。

    晏柔月想,这大约算是彻底安息了罢

    眼前一暗一明之间,她再次睁开眼睛。

    “阿柔,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少年惠王萧铮欢欢喜喜地奔向她,满是朝气的面孔上细密密地都是汗。

    “可我没答应。”犹在韶龄的璋国公掌珠晏小娘子一改惯常的温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我听你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单膝跪在她跟前,眼睛里好像有璀璨的星辰,握着她的手像捧失而复得的珍宝,“这次,什么都听你的。”

    双重生,双向奔赴,治愈向,前世今生都是1v1

    预收2恃宠娇

    父兄获罪流徙的那一日,曾经的准太子妃陆棠成了京城贵女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叫她以前自恃几分姿色,还敢肖想东朝”

    “如今到太子府做浣衣婢也不配的”

    流言种种之间,素来清贵的东府里确实添了一位肌肤白腻,鬓发鸦青,顾盼生辉的绝色小婢。

    起初东府里的人都想,以先前陆氏一族行径,这婢子定会被磋磨作践至死,方能让殿下泄愤。

    然而日子久了,众人才发现这位竟是惹不得,碰不得,除了那位一年到头也难见几回笑的东宫殿下,谁也说不得。

    一直到太子不得不选正妃的那一年,阿棠自请离府。

    太子素来自持,沉默了片时才道“你如此本分,自是好的。”

    然而待得东府之中当真少了这枝小海棠,太子才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只是,再见面时,阿棠却不肯乖乖到他身边了“殿下不是说,妾本分些才是好的么”

    太子看着还是那样冷峻的,可眼里的炽热却似乎要将她融化了“恃宠而骄,便是你应得之分。”

    无重生,无穿越,1v1,he

    另,作者这几个月脑洞太多,以下几个也求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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