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安逸侯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一时间那戒尺都不知道是扬起来还是丢出去,指着孟欣然气得脸色发红“你,你,你这个孽障再说一次你到底都在什么地方逛青楼”
孟欣然继续向贺云樱身后躲“又没怎么样,尹六叔真不是好人,他明明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
“你”安逸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萧熠和贺云樱在场了,但本来也没什么可回避的,连尹三有意算计孟欣然这件事都是萧熠和贺云樱打听回来的。
“你给我过来说话”安逸侯到底是熟习弓马之人,虽然孟欣然也懂些拳脚,比起自己兄长还是差的太远了。
贺云樱在这等情况下哪里能插得上手,也是吓了一跳,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逸侯一把推开萧熠,随即怒气冲冲过来就拉孟欣然。
“哎呀”大约是安逸侯愤怒之下确实用力大了,拽疼了孟欣然。
她叫了一声,随即同样怒上心头,愤而甩手“好了不就是青楼吗,我明着告诉你好了,所有你去过的青楼我都去过你自己想想有多少吧”
哦豁。
萧熠与贺云樱不由再将目光转向安逸侯孟煦。
孟煦一愣,先是越发暴怒,然而下一瞬,却又明显地尴尬起来。
“怎么了自己也觉得多了”孟欣然冷笑道,随即将自己的手夺了回来,“大哥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这能一样吗”安逸侯斥道。
孟欣然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有什么不一样你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你去花钱喝酒看美人歌舞,我也是;你去风流不下流,我也是;你没将青楼粉头带回家,我也没带呀”
虽然知道不应该,萧熠和贺云樱还是对看了一眼,眼睛里全是想笑但是拼命忍住的难过。
安逸侯更是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你哪里来的歪理”
孟欣然这时候才是真的破罐破摔,反正她之前轻车熟路地带贺云樱去秦月楼却被萧熠抓包,甚至可以说萧熠比她哥还更早知道她的小把戏。
“这叫实话实说”孟欣然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尹六叔都没说我什么,他还给我推荐了几道小菜呢。”
面黑如锅底的安逸侯这时恨不得将手中的戒尺换成一柄狼牙棒,只是不知道应该先收拾孟欣然,还是应该先回去昭国公府打死尹毓。
“行了,老孟,坐下说话。”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安逸侯的脾气被孟欣然出人意料的回答打断了两次,早已没有先前的暴烈,便顺着萧熠给的台阶坐了下来。
但想想仍旧愤愤不平“我下次见到尹六一定要揍他。为老不尊,假仁假义”
孟欣然回手从旁边书架上的食盒里抓了一把松子,还分跟贺云樱几颗,又继续嗤笑她哥“大哥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尹六叔老,他比你还小一岁呢。且比你修身修容,樱樱,你说,六叔是不是比我哥俊当然了,没你哥俊。”
贺云樱不由失笑,本能地看了一眼基本已经气死的安逸侯。
“说呀,樱樱,你说实话嘛。我哥跟你哥这么熟,他还能不知道自己不是美男子吗”孟欣然剥了两颗松子放在贺云樱手心里,“怕什么,他们不是都觉得自己是君子吗,容人之量、仁义道德天天挂在嘴边,几句真话还是听得的”
眼看着这话马上就要将萧熠也裹进去了,贺云樱怕孟欣然再说出什么来,真的会进一步激怒安逸侯,便按了按她的手“安逸侯豪迈,尹六叔俊秀,各有不同的。”
手上这一按很是用了力,暗示孟欣然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孟欣然仍旧满不在乎“樱樱,你还是顾忌太多了。其实很多事都没什么那么要紧。譬如,我哥在尹三这件事上犹犹豫豫的,不就是因为我将来可能不能生吗。有什么大不了。”
在座几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孟欣然竟是这样口气说出这句话。
相较之下,先前的风月场子反而不算什么了。
“欣然你这是听谁胡说的”安逸侯脸上再次变色,又惊又怒,但不是生气孟欣然,而是怒于不知谁泄露给了孟欣然。
贺云樱也愕然望向萧熠,但萧熠的意外之色反而较少,这才想起在王府夜话之时,萧熠已经隐约透了这个意思。
“谁说的还不都一样,不能生就不能生呗。”孟欣然继续剥松子,“女人家生孩子九死一生,自己能不能母子平安本就难说,更难保的是男人一颗真心。当年大嫂难产过世时,大哥你哭的那么伤心,可也没耽误你之后纳妾逛青楼啊。”
她脸上既没有黯然之色,也不回避安逸侯与萧熠、贺云樱的目光,继续坦然道“那时我就想了,不生最好,既不用受罪,也能一直漂亮。男人的心在就在,不在我就自己玩。”
“要儿子传宗接代,让男人自己找人生去呗,我嫁给谁不是做正妻呢,小妾的儿子也得叫我一声嫡母,我好好待他们,大家和睦快乐,多好。”
“反正天下男子皆薄幸,我就算再用心伺候他,再吃苦受罪冒死生子,难道就能管得住男人纳妾养外室逛青楼还是能保证他没有庶子庶女”
“既然拼了一切也最多就是多几年虚假恩爱,之后他还是要出去浪,那何不一开始大家一起浪,美人一起看,青楼一起逛,反正只要大哥你不倒,人家看着娘家也不敢欺负我。”
孟欣然这一番话全说完,书房便彻底安静下来。
安逸侯脸上阵红阵白“你我,你大嫂”
连萧熠也默然片刻,随即起身拱手“孟兄,你与欣然妹妹好好说话罢,我们回去了。既然妹妹知道这件事,若有什么求医之事的打算,与我们说就是。”
贺云樱便是不想跟萧熠一起走,也觉得此时是应该告辞,让孟欣然与安逸侯兄妹说话,因而也没有反对,同样站起身来告辞。
只是与萧熠出了孟家大门,她便立刻叫住了林梧“劳烦送我回荣业大街。”
林梧虽然执礼恭谨,眼睛却望向萧熠。
萧熠点了点头,随即含笑望向贺云樱“我可否也到妹妹府上再讨一盏茶”
贺云樱直接摇头“不用了,兄长若是有话想说,到百味斋罢。青梅雪羹许久没吃过了,再尝尝也好。我不想在家里让安叔与剑兰他们听到什么胡思乱想。”
萧熠笑笑应了,然而心头却不免微微黯然。
礼记上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这时便生此叹,就是人心思太过细密,有些时候也是徒增烦恼。
因为知道贺云樱会顾虑家中的老仆与婢女挂怀忧虑,也不愿意在意他心绪大起大落。
但终究贺云樱还愿意与他说话,还是强过先前罢。
很快两人到了百味斋,与先前贺云樱自己过来时一样,掌柜伙计待客热络,好像对萧熠与贺云樱并没有什么特别看待,只是很自然地将他们领到了二楼最清净的、特意加了隔音夹墙的单间。
“兄长有话直说便是,也不要在外头耽延太久了,不然母亲一个人在府中难免惦念。”贺云樱坐下抿了一口茶,随即主动开口。
萧熠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反复思量过了,有些话他想问,却又不想问。
因为他大约能猜到贺云樱是怎么想的,尤其再经过今日孟欣然无意之中的几句话,贺云樱一心想要更加独立、更加自由、斩断先前牵连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
“我只问一件事。”萧熠又轻又缓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将他放在心头多日的这句话问出来,“过往种种,皆已难追,便是有些事情不会重蹈覆辙,已过之事,终究还在。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贺云樱叹了口气。
萧熠有此言此想,她当然不意外。
但到底要如何让他死心,却终究是件难事。
“殿下这是何必呢。”
其实相类的话,贺云樱先前也是说过的,此刻便耐着性子再温言说一次,也说得更清楚些。
她起身走到窗边,向外远眺“先前旧事,已经过去了。殿下待我有亏负,但也有不少恩惠,能不能相抵,都在殿下一念间”
“你以为我所求的,是自己心安”萧熠到了贺云樱身后,伸手轻轻去拉她的手腕,让她转身过来,重新与自己相对。
贺云樱倒也没有强拗,顺着转身,冷淡地直视萧熠“殿下可以补偿的,是您自己的心魔与执念,安或不安,都在殿下自己。”
“云樱。”萧熠的声音更轻了两分,轻轻叫她,“我如今所求,只是一个机会,若是终究不能让你再回心转意,那将来”
这明明只是一句极简单的话,萧熠想过不知多少次,若是不给出一个足够有力的条件,贺云樱怎么会考虑。
可是即便他知道的再清楚,甚至自己在书房里反复练习过几次,但此时面对跟前二尺之内的贺云樱,望着她莹白明秀的面孔,澄澈清亮的眸子,他那最后半句“将来我便丢开手、不再打扰你”,竟死活说不出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将来我我”
我了两回,还是说不出。
贺云樱静静看他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摸了摸萧熠的鬓发“殿下,别说孩子气的傻话了。旧事如许,如何补偿难道你要反过来给我做十年外室”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写这章时忽然爱上了孟欣然冲动开了个预收我知道预收已经很多啦但是爱情上头是没有办法阻挡的叫我见六叔多妩媚咩哈哈哈哈哈哈,具体的还没想,但可以预定甜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