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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七、生辰
    五十七、

    “早知道,我就再多抄几册。”

    萧熠心中欢喜到了极处,一时反倒词穷,索性顺着随口说了一句。

    贺云樱闻言却撇了撇嘴“逞强。”

    因着他的面具摘了,眼底的乌青便十分清晰,她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叹了口气“我难得有这么个便宜好用的秀才,可不能累坏太快了。”

    萧熠不由失笑“合着东家是打量着定然要累坏的,只是想慢些就行”

    贺云樱指了指桌上的菜“若再不好好吃饭睡觉,能不累坏么”

    “其实也没那么严”萧熠扫了一眼,最后一个字便顿住了。

    葱油鸡蛋长寿面,清蒸鱼,拌青瓜,辣炒虾,桂花藕。

    四菜一面,不算多丰盛。

    可这是以前贺云樱在蘅园给他亲手做过的。

    萧熠将贺云樱的手拉过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指尖红红的有点冷,左手手背上被油烫到了一个小点点,但好歹没有切到。

    她做汤羹或是菜品,皆调味极佳,很有天赋。

    但毕竟是官家娇女,在蘅园里更是锦绣富贵,不经常洗手作羹汤的人,偶尔下厨一次,多多少少总会出点小问题。

    尤其贺云樱做油炸或是烹炒的菜,十次里有八次会溅到一点。

    “云樱。”

    萧熠将她的手合在自己掌中,低头亲了亲,“谢谢你。”

    “好啦,再不吃就凉了。”

    贺云樱弯了弯唇,自己先在桌旁坐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给东家我干活才是真的。”

    萧熠这时是真的饿了,先前心情沉郁,身体就算饿了也有几分跟自己赌气,并不想吃东西。

    到了这一刻,便全然翻转了。更何况她还叫他去坐在身边,这顿饭自是吃得越发香甜。

    “王府里,母亲应该是有煮一碗面的。”

    眼看萧熠吃的差不多了,贺云樱才斟酌着提了一句“前两天,我去王府探望了一下母亲。季青原说母亲起居挺安稳的,脉象也强健。这几日好像叫人预备了些香烛,另外也吩咐了厨下几句。”

    “可能是当年父亲在我生辰左近谋算过什么人。”萧熠提到这些,神色并无什么变化,眉目间仍旧满是因着贺云樱而生的欢喜满足,“母亲生我已是大恩,这生辰之日,本是她的产育苦难。后来有些什么龃龉,她便不愿多想这一日,也没什么。”

    这话听起来当然很有道理,可无论老靖川王做过什么,或是霍宁玉心中有何顾虑,彼时的萧熠也不过九岁而已。

    小孩子总是会期待几分自己生辰的吧。

    “嗯。”贺云樱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多说。

    人生中有些事,很难说谁对谁错。

    霍家满门忠烈,一辈子想要的就是行端踏直;萧家身为辅臣,终究难免算计帝心同僚。

    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当初两家就不该联姻。

    可不管是父母之命又或是二老也曾少年生情,总之成就过姻缘也生了萧熠,这就是他的命。

    不过当真与仕途性命之类的真正大事相比,生辰节庆毕竟还是小事情,如何细说或计较反而不好。

    很快萧熠彻底吃饱了,他便起身将碗筷盘子都收了,自己端了出去,动作居然有几分利落。

    贺云樱没有跟着他出去,但是听院子里林梧和柴兴义的脚步之快与简单的应接之声,显然是惊吓到了,他们家王爷居然有这样躬亲杂事的时候。

    可她转念间,心头却还是轻轻揪了一下。

    他的这等利落,也未必全是因着假扮柏秀才之故。

    等萧熠再亲自端了茶回来,才问他“当初你是不是什么都要自己做”

    “差不多罢。”萧熠立时便知贺云樱问的是她身故之后,他苟延残息的最后一年。

    他一边动手洗茶泡茶,一边略想了想前尘细节“那时圈禁在西山堂,也没有什么起居杂事可做,简单浆洗而已。除了背脊上我自己实在上不得药,不得不假手于人,旁的也没有什么不能料理。”

    滚水冲进茶盏,嫩绿茶叶舒展在金黄茶汤中,清香满室。

    他将茶盏推到贺云樱跟前“尝一尝,这是淮州刚送来的新茶。”

    贺云樱低头抿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醇。

    可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便难免再多吃出几分苦味。

    “如何,你若喜欢这茶,我叫人送两盒到铺子里。”萧熠却没有再想前事,仍旧坐在她身边,就像在马车上一样,很是自然地伸手去搂她的腰。

    贺云樱却打开他的手“那日是我酒后有些累了,才靠了靠,现在这时,不许跟东家动手动脚。”

    “东家这是翻脸无情啊,”萧熠笑道,“那日,只是靠了靠么那刚才,东家不是也”他指了指贺云樱刚才还动手搂过的,他的肩颈。

    贺云樱不假思索,应得一本正经“那是一时顺手而已。且看着你没吃饭,立刻推你怕推倒了。”

    “那东家现在就不怕打伤了我”萧熠笑着去接她的嘴硬胡说,“您刚才还说,这便宜秀才要省着点用。”

    “咳咳,省着点用,那也是我用。”贺云樱彻底转过身子,与萧熠正面相对,望着他的眼睛,依旧理直气壮,“本东家来跟你好好说一说,给我做外室这三个月的规矩。”

    萧熠刚要应,忽然觉得不太对“三个月”

    贺云樱认真点头“三个月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这三个月后我仍旧看你生厌,你就离开,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萧熠气结,原先满是欢喜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黯然“你竟还将这约定日子放在心上。”

    “这怎么能不放”贺云樱又干咳一声,“咳,上一回,我说你凑合三个月赶紧走,你说我太不公道,没有真的给你机会。现在我给了,对不对”

    萧熠缓缓舒了一口气,唇边微微一勾,全是苦涩“对。”

    “所以,我现在就是要给你说,接下来两个月的规矩。”贺云樱认真补道,就像谈铺子生意一样,将一切狡黠和想笑的意思全都掩了。

    “东家请讲。”萧熠抿了抿唇,重新抬起目光,望向贺云樱。

    “第一,我不许的时候,你不许动手动脚,要有做外室的男德”

    这一条出来,萧熠便又笑了“是是是,我一定好好遵守男德。”

    “第二,我想亲你的时候,你得让我亲,这是你做外室的本分”

    听到这样一条,萧熠眼睛都亮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对“那东家什么时候才会想呢”

    贺云樱站起身来,指了指旁边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务卷宗信件“你现在该去批公文了,好好做事,乖乖听话,或许东家我偶尔会想一下的。”

    萧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心知确实应该开始处理公事,可贺云樱还在这里,又让他十分不舍,迟疑片时,还是试探道“今日到底是我的生辰,你再多坐一下,好不好”

    “我几时说要走了”贺云樱直接动手去拉萧熠,将他直接拉到书案处,“你批完公文,不去天音寺吗”

    前世因为霍宁玉很早病故,而那时的萧熠根本不知道母亲本来还有机会再见,只道母亲早已过世,所以每年生辰之日的晚上,都会去天音寺走一走。

    虽然如今已经找回了霍宁玉,但此时此地,到底不便回去探望。

    萧熠望向贺云樱,心中既有欢喜,又有几分淡淡慨叹。

    无论前世今生,向来都是他算计旁人,上至帝后公卿,下至百官同僚,皆难免落在他盘算之中。

    然而就这几日里,贺云樱一笑一颦之间,他的心绪便随着她起起伏伏,时而喜不自胜、如沐春风,时而黯然失落、食不知味。

    他偶尔退一步想想,似有几分陌生而荒谬,却又完全沉沦其中,甘之如饴。

    “东家还有旁的规矩没有”他刚要拿起笔与公文,想想还是收了手,笑着问道。

    贺云樱刚才其实是临时起意随口说的,此刻他一问,一时想不起什么别的,便搪塞道“当然还有,不过将来慢慢再说罢,你先好好批公文。”

    “是。”萧熠拱手一礼,“我这就去。不过,东家,这个,你看,我这样忠顺听命,东家是不是应该略想一下”

    “你不要脸”贺云樱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他说的想是想什么,却也觉得好笑,啐骂了一声,“快去批公文。要是等下批不完,我就不陪你去天音寺了。”

    “好吧。”到底得了个新的想头,萧熠只好在书案前坐下,叹了口气,提了笔。

    贺云樱刚要离开他书案,去另一侧的暖阁小小休息一下,却听他又叫她“云樱。”

    “嗯”

    贺云樱驻步回身“怎么了”

    “真的不想吗”

    他居然脑子里还是这件事

    贺云樱失笑,走到他身边,重重戳了戳他的额角“殿下,萧伯曜,柏相公,你一天到晚满脑子到底都在想什么呀”

    萧熠被她连连戳了几下,自己也觉得刚才反复追问实在幼稚好笑,但再转念,又觉得坦诚相对才是争取贺云樱回心转意最正确的法子。

    “想你。”

    他认真答了一句,没有旁的心思和意图,只是简单而诚挚地应声。

    相比与以前萧熠执著的、凶狠的、隐忍的、急迫的、各种各样的样子,这样温柔又诚挚的他,终究还是再次让贺云樱心里稍稍软了一下。

    “好吧,那,我想一下下好了。”

    她低下头,蜻蜓点水一样,轻轻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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