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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三、年下
    六十三、

    千般眷恋万般恩爱, 到底也有分别日。

    十月二十四,京城下了德化六年的第一场雪,结巴秀才也告别了贺云樱并铺子众人, 坐着一辆驴车离京。

    临别前,本来贺云樱也是有点伤感的。

    毕竟萧熠这人, 看不顺眼的时候的确恨不得叫他滚得远远的, 心意回转之后,哪怕不肯说, 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然而偏偏蒋际鸿对于这么快就再次告别这位蒙尘明珠柏小哥非常遗憾, 坚持要在萧熠离京前手谈几局。

    且话里话外, 都透着一种,虽然你只给我师妹做事这么久, 也算跟我们的一段缘分, 哪怕没有长远的机会,好歹下几盘棋,也算君子之交。

    我们。

    谁跟谁我们

    萧熠当然没说什么, 结结巴巴, 老老实实的柏秀才只是木讷点头“好,好, 好。”

    启程之前在京城城门外的临江亭, 连摆三局。

    第一局, 蒋际鸿大败。

    第二局,蒋际鸿再大败。

    第三局, 贺云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悄悄给萧熠使眼色,然而蒋际鸿到底无力回天,再次大败。

    “承, 承,承让了。”萧熠起身拱手,面上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蒋际鸿几乎是面无人色,勉强回礼“柏兄高才,小弟心服口服。不知师承何人贵乡何处将来可否再通信或许,过几年,我还可以去请教。”

    贺云樱赶紧接口“蒋师兄你不要耽误柏先生启程,将来或许还有机会的。”

    蒋际鸿这才想起来,柏衡说话不畅,自己这话若是问到旁人,免不得要谦和几句,推却几句,可这等场面话对柏衡来说何等艰困。

    当即不免更加惭愧“啊,是我思虑不周。柏兄一路顺风,将来将来有缘再见。”

    萧熠这才弯了弯唇,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贺云樱,登车启程。

    贺云樱原先那点不舍之情,便暂时因为蒋际鸿太过失落而被冲淡了些。

    不管蒋贵妃当初有什么想法,或是义母霍宁玉有过什么考虑,她自己与蒋际鸿之间的交情,大致还是与前世相类往来相熟,说说笑笑,有了一层同窗的关系,可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既是如此,贺云樱当然也不能对蒋际鸿因为输给“柏衡”而大为震撼失落的样子视而不见,不免一路回程都稍作开解,一时也就不顾上东想西想。

    只是晚间回到家里,听着隔壁小院里再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用叮嘱剑兰铃兰如果照料隔壁烦人精的衣食住行,贺云樱还是在沐浴的时候,沉浸在氤氲水汽中,感觉自己眼眶好像也湿润了一下。

    不过睡一觉起来,拿出老师荀先生上次给的批语和教导,她还是再次收敛了心神。

    萧某人虽好,她却终究不是为他活着的。

    读书,向学,开铺子,照顾身边的人,人生有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更想做的。

    很快到了十一月,京城天气更冷了,亦距离年下不远,公卿贵戚之间的亲戚往来便多以送礼为主,不再像夏秋之际,频频举办宴会茶会之类。

    而这对贺云樱的铺子刚好是个机会,即便公卿之家的子弟真正需要进场科举的不多,但不科举却不是不读书。

    且蒋贵妃刚刚产子,皇帝大喜,早早就说起将来要为小皇子选好伴读云云,一时间也带起几分京城读书风气。

    所谓君王好细腰,楚宫多饿死。虽然如今小皇子还是吃了睡睡了吃哇哇大哭的时候,但皇帝既然觉得小皇子有文曲星之相,将来是块读书料子,京中的风气自然也随之跟上。

    一时间所有书斋画楼的生意都好了不少,贺云樱这边虽然铺子小,但有文渊书院弟子,并同窗及几位夫子名头加持,年下倒也赚得盆满钵满。

    尤其当初萧熠编纂的名家辑录,因着诗文择选合宜,不只是贵戚子弟读来深入浅出很容易上手,再者日常往常甚至御前奏对,或是入宫见驾等等,好像都有不少合宜引用的诗句文句。

    不知不觉间,大受赞誉。

    贺云樱便与书院的几位师兄商议了一下,请想赚些外快的师兄帮忙再次抄录。

    其实文渊书院诸人,除了贺云樱身上挂着靖川王府柔善县主封号,并蒋际鸿是平南将军之子,还有窦启明是璋国公之子之外,余人大多出身清流或平民,家中有人做官的也不高,家底大多不算太过丰厚。

    即便窦启明听上去是先皇后并璋国公的侄子,似乎出身显赫,但其父身为淮阳学政其实只有五品,也不算真的什么大富大贵。

    且因着如今窦皇后已故,璋国公又即将告老,窦启明就更与寻常仕子并无太大差别。

    而萧熠编纂的这集子先前总共只有十册,又只拿了六册出去卖,竟然被炒到了数十两的高价。

    贺云樱因此直接给几位雅擅书法丹青的师兄开价,抄录一册,十两银子,若是能顺带加添几幅丹青插画在当中,价钱另加。

    这条件自是让不少同窗动心,便是不那么缺钱的,也觉得可以赚个零花钱。甚至连平日里被师母约束严格,囊中羞涩的夫子,都有几位动了心,悄悄过来给贺云樱递话,表示只要这银子可以不让师母知道,八折

    贺云樱自是腹中偷笑,但还是表示师母大过天,万万不能瞒。如果夫子真的有功夫写,银子还是得拿给师母,但她这个做学生的可以偷偷孝敬些好酒小菜之类。

    最终夫子们还是同意了,主要是估计着万一真的被夫人发现,得不偿失。

    总之忙忙碌碌之下,贺云樱一直到年底都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既顾着铺子,还要顾着功课,另外就是天气寒冷了,也挂念母亲霍宁玉的身体,每隔一天都叫剑兰去王府见季青原,确认一下母亲平安。

    隔个三四天,自己则亲自带着些小菜或是新得的话本子过去探望一下。

    只是因为功课越发着紧,往往不在王府留宿。

    而先前因着萧熠买下的左院,年下也越发热闹。因为生意不错,自然就又收购了一批新书,另外除了抄录册子,也有书院夫子同窗的字画拿来售卖。所以整个院子内内外外都忙碌起来。

    也有师兄弟过来在这里抄书顺便蹭饭,中间确实有人是家境困难些,便想连灯油、柴火、笔墨和饭菜钱也省了,也有是凑热闹的,师兄弟两三个人一起过来说说笑笑,省得干抄无聊。

    这时也显出两处院子实在靠近,有时听着隔壁左院的走动声说笑声,剑兰和铃兰都有些感叹“人多也挺好的,热热闹闹,年下也不显得冷清。当初柏秀才在的时候,几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还没原先那熬药的老爷子响动大呢。”

    “也不知道柏秀才怎么样了。进京这一趟,也赚了不少银子,要是回到小地方,可能说亲都够了。”

    这话题居然连年纪最小的甘兰也插了一句“说亲能用多少银子,我叔说当年娶我婶,下聘礼用了一两银子,村里都可羡慕了。”

    “柏秀才应当不会去村里娶吧,那样好的学问,人又长得俊。”

    “俊也没用啊,是个结巴,还干干瘦瘦的,看着就不能干活吃苦,除了给小姐抄书还能干什么呢偏生这么好的差事还做不下去,哎。”

    丫鬟们谈谈说说,不过闲话家常。贺云樱在房里听着,唇边只是笑。

    要是萧熠在就好了,能听见这些大概又要气死。自己肯定也得再好好嘲笑欺负他一回。

    可惜,他不在。且听着邸报上传来的消息,萧熠如今已经到了兖州,清查当地的粮仓并历年赋税、赈灾等事。

    皇帝也发了圣谕嘉赏,称赞他恭谨用命云云,恰逢年下,赏了靖川王府若干金珠锦缎,又特旨体恤天寒路远,许可萧熠明年三月春暖,再回京面圣述职。

    这样的嘉许恩恤,对于真正在外办差之人当然是求之不得。

    可是贺云樱看着,心里难免就有些轻微的挂念甚至哀怨。

    不是说年底就能回来一下吗这一下就推到三月了。

    而萧熠自己也写了一封信回来,当然不是第一封。

    事实上从他再次当真离京开始,每五天都有一封信送到贺云樱手里。

    头一页永远是中规中矩的,表示愚兄安好,问妹妹可否安好,母亲安好,王府安好云云,愚兄深受皇恩在外办差,家中母亲还请妹妹多照应。

    后头一页再说两句闲话,便是落款,兄,伯曜。

    内容不多,所以第二页大半是空白的。

    贺云樱得晚上另外拿百味斋给她的药水泡了,才显出另外的字迹。

    这可就长了,密密麻麻啰啰嗦嗦。

    从他今日见了什么人到做了什么事,跟什么样的笨蛋生了气,吃了什么东西,还有,多么多么的思念她。

    贺云樱每次都看得又是鄙夷又是好笑,还有一点点的小甜蜜。

    等到那药水干了,字迹再次消失不见,她便将所有的信都收起来,压在衣箱底下。

    而有关年下行程的这封信,第二页却没有暗字,只是明着写到了自己公务繁忙,或许不能回京,请贺云樱多之陪伴母亲,以及自己保重,注意身体等等。

    贺云樱当然是理解的,这原是她叫他赶紧走,多小心,那自然是应该的。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靠近除夕,她到底还是对萧熠的思念与牵挂多增添了几分。

    腊月二十八,贺云樱决定去玉泉寺祈个福。

    或许是因着天气太冷,寺中的游人很少。

    贺云樱在前头正殿烧了香求了平安符,便想到后山转一转。

    刚好陪她前来的剑兰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去一趟净房,贺云樱便自己先过去。

    青山素雪,古松翠针,一派清冷宁静。

    贺云樱略站了站,心里越发难受,耳听身后有脚步声朝她径直过来,想来就是剑兰。

    随意地摆了摆手“剑兰,让我再站一下。”

    “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做什么想谁呢”

    一时间贺云樱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转身。

    一身玄色大氅华缎流光,长身玉立挺拔如松,惯常冷峻昳丽的面孔,却向她微微含着笑意。

    “你怎么回来了”

    一句话没说完,贺云樱便直接扎进了他怀里。

    萧熠伸手揽着她,用力抱着,却觉得她抱他的力气也不小。

    她果然也是想他的。

    “当然是想你。”萧熠笑着低下头,先轻啄着亲了她的唇,才低声道,“你放心,我是上了谢恩的本章,说会赶回来述职,没有将自己处在险境。一切都为了咱们的将来,我是不是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