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7、六十七、再至南阳居
    六十七、

    “母亲, 儿子能改。”

    萧熠看着贺云樱迟疑,主动接了一句“您这样问樱樱,她便是觉得儿子无药可救, 总也不好直说罢。”

    霍宁玉不由哑然失笑“这倒也是。”

    转头又看萧熠一眼,语气倒是温和“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直接进来呢。先起来说话罢。”

    萧熠起身应道“儿子刚刚过来, 因定下了离京的行程, 到了门口便听到母亲说儿子刚愎自用,治学不谨, 儿子惭愧。”

    言下之意, 便是没听到什么良配与否的前半段。

    对于霍宁玉而言, 萧熠自然是没听到最好,不然还是怕让贺云樱尴尬。

    贺云樱自己则是继续微微垂目, 觉得这话还是能不接就不接了。

    若是义母真有个三长两短, 她确实是没办法真的抛下萧熠。

    可她也不敢想那一天,也不想应这句话。

    也许应该让义母有些牵挂,不能完全放心, 或者才能多几分求生的意志

    当然, 这个念头是太孩子气了,她知道。

    然而在母亲跟前, 谁不是孩子呢

    不过这话题也就转开了, 毕竟萧熠进来是要说他启程离京的事情。

    “母亲放心, 儿子这次去外任上,会牢记母亲的教导。”萧熠主动补了一句, 语气很是温和恭顺,又仔细讲了下午的安排,几时启程,先至哪一城, 后至哪一州,何时回报,何时再次回京等等。

    言语清晰,有条有理,不紧不慢。

    霍宁玉便一一点头,越发欣慰。

    贺云樱与他目光交错一瞬,亦有默契。

    萧熠说这些,固然与母亲禀报行程,也不乏心里想让母亲放心的意思。

    而他接话那样紧,更是为她缓颊。

    不多时,这些事情说完了,萧熠又坐在母亲身边,和声叮嘱母亲要多休息多放宽心怀,有事叫人传信云云。

    在生老病死与远行之间,什么位高权重,或是才高八斗之人的牵挂并叮嘱,其实都是一样的。

    贺云樱坐在旁边静静听着,陪着。

    有那么一瞬,她其实不知自己是怎么从陪着母亲见萧熠,变成陪着萧熠拜别母亲的。

    看起来似乎没有分别,又似乎天差地别。

    母子说话半日,便到了午膳时间。认真算起来其实有点早,不过想着萧熠即将离京,还是提前摆了饭,母子三人一同简单吃了些。

    贺云樱看着义母用饭比平时更少,心里更加挂怀,因为霍宁玉眉眼十分舒畅,决然不是因为舍不得儿子远行才吃不下,应该还是肠胃不好。

    萧熠似乎没有留意,但某一个他与贺云樱目光交错的瞬间,那一闪而过的神色,还是让贺云樱心里微微一疼。

    午后林梧便带着公文过来了,萧熠便先去书房料理了一下,到了申时二刻才行装齐备,准备再次启程离京。

    因着天气寒冷,霍宁玉当然不便相送,只是在看着萧熠走出王府大门时眼眶红了。

    季青原何等知情识趣,主动表示自己留下来继续照料姨母,只让贺云樱一个人送萧熠到城外。

    霍宁玉稍有些顾虑“樱樱也是娇弱的小姑娘。”

    贺云樱笑了笑“也没有这样娇气,母亲先休息,我代母亲送一送。”

    霍宁玉仔细看着贺云樱确实没有勉强的神气,这才点头答应。

    贺云樱与萧熠一路到城外的马车上,心情依旧与先前一样有些沉重,到底挂念母亲的身体,也没有太多外室东家之类的玩笑或纠缠,只是安静依偎在一处,十指紧紧相扣着。

    到了城外临江亭,贺云樱已经不得不停步的所在,萧熠再次暂时放下了男德,不待请示便抱着她深深亲吻下去。

    贺云樱搂着他的头颈,温柔地回应着。

    一直到车外的林梧顶着挫骨扬灰的风险,看着天色与前路的积雪,轻轻敲了敲马车外壁,萧熠才不得不放手。

    “云樱,别丢下我。”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带着哀求。

    “明明是你要走了。”贺云樱弯了弯唇,随即再次将轻轻的亲吻落在他面颊上,额头上,再回到嘴唇上。

    都是蜻蜓点水一样的,很轻,很浅。

    但她是主动地那样揽着他,抱着他,亲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像是抱着孩子一样的,没有太多的炽烈情愫,却带着微微的宠溺与甜美。

    她一个字也没再多说。

    她的亲吻却让萧熠安心下来。

    今生头一次,他有了那样一点点的感觉或许,贺云樱不会抛下他了。

    至少,不会抛得太果断。

    萧熠终于再次踏上了南下办差之路。

    而这次一走,就是小半年。

    一直到端午刚过,一封京城急信送到蜀州,他最怕的还是来了霍宁玉去贺云樱家里说话时晕倒,随即不省人事,已经送往南阳居。

    对此萧熠早已提前留了写好的密折给柴兴义,消息送到蜀州的同时,皇帝已经批示了许可萧熠赶回京城探母尽孝。

    于是三日夜的疾奔之后,萧熠再次换回了结巴秀才的装束,出现在了南阳居外。

    “这样怕是瞒不过素娘子。”贺云樱在这几日里已经迅速地憔悴了不少。

    她原本年初几个月过得都很顺心,书院读书或是铺子生意,中规中矩地前行着,加上本来也不苦夏,天气渐热也没多少影响。

    然而从霍宁玉忽然晕倒,到两日后书信到蜀州,再到萧熠折返回来,前后已经五天过去,霍宁玉中间只醒过两次。

    素娘子虽然尚未放弃,脸色却很严肃,贺云樱自是满心焦急,五内如焚。

    可是,她仍然不敢把这样的萧熠带进南阳居。

    毕竟素娘子现在还没有放弃救治,万万不能在这时候触怒她。

    要是素娘子不管了,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但反过来说万一母亲真的有个什么,难道萧熠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么

    “瞒不过,那就求吧。”

    这些利害关系,萧熠当然也明白,早就想过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用柏秀才的面具假装自己不是靖川王。

    可是见到贺云樱的迟疑,他也不敢当真冒险。

    被素娘子训斥赶出当然没什么,怕的是耽误对母亲的救治。

    “云樱,劳烦你代我通传一声。我知道先生有先生的规矩,若非母亲在如此危难之际,我也不敢求先生破例。先生若不肯,我便守在这里吧。”

    言罢,他将那面具摘了,向着远处的南阳居竹舍方向跪了下去。

    贺云樱亦知并无他法,点点头便向内过去。

    天色一点点地昏暗了,天气已经很热,田间土地也远不如王府宫城之类的石板坚硬。

    可萧熠刚刚昼夜不停地赶路三日,心中焦急忧虑,身上疲惫酸痛,这样一刻又一刻地跪下去,到了晚间,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柴兴义与林梧等人心中急得跳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看着。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熠已经在南阳居外头跪了两个多时辰,两条腿痛得像不是自己的,但眼望着远处的竹舍灯光,心里还是吊着那口气硬撑着。

    这时在清澈的夜色下,远远似乎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过来。

    萧熠心头登时一热,却也不敢期望太高因为如果是贺云樱,甚至素娘子打发药童过来叫他赶紧滚蛋,也是有可能的。

    人影越来越近,到数十步的时候便能看清是熟悉的杏色衫裙。

    “跟我来。”贺云樱伸手来扶萧熠,“先生松口了。”

    萧熠大喜过望,顺着贺云樱的手起身,然而整个人身上太过难受,骤然起身之后膝盖并没有力量,整个人便向前扑跌。

    仗着贺云樱也没有提灯提伞之类,连忙合身迎上,半抱半扶,才撑住萧熠。

    “对不住。”萧熠本能道歉,“我腿上刚才有点疼。”

    “能不疼嘛。”贺云樱神色似乎有些怪怪的,随手掸了掸他膝盖上的土,便领着他往前走。

    萧熠这时借着月色也看到了贺云樱的衫裙下摆,同样有些泥土的样子。

    他心中生疑,一路跟着往前走,同时低声问道“你刚才,也去求素娘子了”

    贺云樱走在前头给他引路,并不回头“嗯。”

    萧熠心中更疑贺云樱这回过来,似乎有点回避跟他正面相对似的

    “是不是母亲”

    “不是。”贺云樱直接打断,“母亲还好,素娘子正在行针。”

    萧熠不再问了,能过来见到母亲已经是万千之幸,他有什么话需要跟贺云樱说,都可以之后离了南阳居再说,不差在这一时。

    又前行百余步,两人到了竹舍外。

    竹舍外的有两个药童正在煎药,贺云樱让萧熠在台阶下等着,自己先上去,轻轻叩门两声,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便听里头素娘子沉声吩咐“先等一下。”

    贺云樱便原地等着,不进去,也不重新下台阶。

    萧熠眼睛只望着竹舍的门,当然也没有旁的心思。

    又过了一会儿,便见门开了。

    素娘子从里头出来,直接就看到了台阶下一身寻常青布长衫,全无公侯冠服,膝带泥土,面色憔悴的萧熠。

    随即又转脸看了一眼门外左侧的贺云樱“这就是你将来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