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生活, 劳务虽然繁重，但因为缺乏夜晚照明，早起早睡, 倒是作息时间变得非常规矩。

    她现在的生物钟，已经完全跟着太阳走，天黑睡觉, 天刚亮就起床。

    明霞刚起床时，看到卧室里, 老地方多了一个包裹。

    明霞立刻拿起包裹, 将昨天在虚拟网络平台买的东西拿出来。

    其他东西先放在一边, 明霞把奶粉和三十毫升的塑料眼药水空瓶单独拿出来。

    昨天五毛钱买回来的仔兔明霞放在屋内比较高的地方，并用一个通风口比较小的竹笼子罩住。住在山上，难免多蛇鼠，明霞可不希望这些吃草就能长大的兔子们, 还没长膘就被其他东西当晚餐解决了。

    掀开竹编罩子，那五只小兔崽早就没有昨天刚买回来时的活泼好动, 全部看起来都显得无精打采, 虚弱地挤在一起，身上软踏踏的，小耳朵耷拉着, 早就没有了昨天的精神劲。

    明霞每只轻轻拨了一下，确认都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

    确认完毕，她赶紧去找自己喝水的竹筒，然后跑去灶台，把火升起来，煮了一勺沸水。

    大花正好也起来洗脸, 她看到明霞忙碌，赶紧也过来帮她生火。

    “娘，”大花看了一眼找铁锅里一丁点的水，奇怪的问道，“怎么才烧这么点儿”

    “我先烧点水喂兔子，仔兔一个晚上没吃东西，我得赶紧喂一点。”明霞加大火，让锅里的一点儿水完全烧开，然后将其与竹筒里的凉开水混合在一起。

    明霞在调制奶粉的时候，同时给大花解说方法。

    “大花，兔崽这么小的时候，一天要吃好几顿奶，我如果出工，就没办法回来喂，所以这项工作只能交给你和二花了。”明霞说道。

    大花立刻认真起来，她连忙点头，一声不吭地听明霞讲述。

    “小兔子很小，一定要用烧开的水，就算是凉水也一样，要不然小兔子很可能会吃坏肚子，就养不活了。”

    “无论是开水放温，还是加凉开水掺和，反正水温不能太高，轻轻倒一滴在手腕上，温度比手腕略微高一点点，然后加一点奶粉，搅拌均匀。”

    “这是喂奶的瓶子，用手挤捏一下，把里面的空气挤出来，然后把瓶嘴这里放进配好的奶水里，松开手，就可把奶水吸进去了。”

    教完大花如何调配奶粉，明霞带她走到那一窝小兔子旁，示范说道

    “你看，轻轻用左手托起兔子，把瓶口放进兔子的嘴巴。”明霞捞起一只状态最差的黑白色兔子，将眼药水瓶子小小的瓶口放到它嘴里。

    这只兔子跟其他兔子相比，体型会显得稍小一点。看来就算是在母兔身边，平日里也抢不过它的兄弟姐们。

    它大概已经饿得没什么力气，眼睛虚弱地闭着，明霞奶汁挤到它的嘴边，才有气无力的巴砸几下小兔嘴。

    “娘，”大花看得忧心忡忡，问道，“这行吗”

    “只能试试了。”人工喂养兔崽，是可以的。不过，因为条件所限，明霞现在使用的方法，还是有风险的。

    比如，因为虚拟网络平台上的钱不够，她只能买过期的奶粉，眼药水瓶不适合开水消毒，如果清洁工作没做好，很可能会引起仔兔生病。

    虽然条件不足，但促使明霞决定冒险养它们的原因，是这几只仔兔明显处于哺乳期后半段，身上的绒毛已经长得不错。

    兔子需要吃母乳的时间，大约在二十八天到四十五天左右，哺乳期的后半段，仔兔体重增长，有一定的抵抗力，所以人工喂养难度会比刚出生时低了很多。

    如果这几只兔子是刚刚出生那一阶段，明霞可能就不会冒险将其买回来了，宁可多花点钱去买村子里那些已经断奶的幼兔。

    她先前有问过价格，刚断奶的幼兔一般重量在半斤左右，买一只幼兔就要六毛五。

    在明霞滴了几滴奶汁进它嘴里之后，这只状态最不好的黑白兔崽逐渐有了力气，开始用力吸着奶瓶里的奶液。

    “喝了喝了”大花两眼发光，高兴地跳了起来，拍手说道。

    明霞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说道“一只兔子一天要喂三次，你看着它肚子鼓起来，或者吃到不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停了。”

    明霞等这只黑白兔崽喝完，将其放回小窝里，然后将眼药水瓶递给大花，说道“来，你来试一试。”

    大花也不忸怩，稳重地接过眼药水瓶子，专心致志在脑中回想明霞先前的动作，努力模仿。

    先挤压瓶子，补充完奶液之后，轻柔地托起另一只全身黄毛的兔子。

    喝饱了的黑白兔崽，恢复了精神，竖起耳朵，拱着身边的其他兔崽，探头探脑，外表非常可爱。

    而这只黄毛兔崽在兄弟姐妹中体格最大，它虽然也饿了一天，但精力还不错，嘴巴刚碰到瓶口，就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它喝奶的架势可比黑白兔崽凶猛多了，一口气不停歇将小半瓶的奶液全都喝光，然后在大花的小手里扭来扭去，用强烈的信号告诉大花小朋友，它没喝够。

    大花看了一眼明霞，在她点头示意下，又吸了一次奶液，继续喂给黄毛兔崽。

    黄毛兔崽的奶量比它的黑白兄弟大了至少两倍，猛喝完前面大半瓶，又眯起眼睛，放慢速度，把后面大半瓶也喝光了。

    大花看到黄毛兔崽的食量，奇怪地问明霞“娘，这只兔子怎么比另一只吃得多”

    “吃得多，长得大，吃得少，力气小，强壮的兔子能抢到更多的母奶，吃得也就越来越多。”明霞也没有在大花面前遮挡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

    动物的世界是这样，人类的社会同样也是这样。

    大花若有所思，不过，她到底是孩子，并没有想得更深，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家娘讲的话记下来，又开始喂养下一只兔崽。

    轮流喂养好五只兔子，她才小心地将竹编罩衣罩在兔窝里。

    细心稳当，明霞确认大花已经能很好的完成这项工作了。

    大花是一个学习技巧性技能能力很不错的孩子。

    只要是跟动手有关的学习，她都能非常快速地掌握。

    竹篾编织，就是需要很强的动手能力。同样的手法，有些人需要不断重复练习，手指的肌肉才能找到最恰好的力道，将每一根竹篾穿插摆放在最合适位置。而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只需要稍微点拨，或者旁观学习，就能够找到组适合的力度。

    就像在学习巴西柔术上，大花和二花两个孩子，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大花更擅长学习明霞教导的力量控制技法，一些并不容易学会的锁人技巧，大花只要学过，完成度就非常高。而二花学习速度并不慢，但与她姐姐相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娘，兔子大了，我们也像二伯奶奶那样做个竹片笼子养吗”在明霞这段时间不断引导下，大花会习惯性地考虑更多的事情。

    她以前帮村子里的老婶娘们拔兔草的时候，也见过她们家里养的兔子，就是用厚竹片做成笼子，养在后院能遮挡雨水的地方。

    “只能这样子了。”明霞略有遗憾地说道。

    实际上她特别想要那种多层架的铁笼子。连着四层二十四个养殖位，每个都有专门的食料盒和喝水口，一个架子能养二十四只兔子，底下还有粪便托盘，清理打扫都很方便。

    兔子擅打洞，不能挖个洞养，它们又喜欢磨牙，用竹笼养经常要更换竹片，挺花时间。若是有铁笼，就可以少件麻烦事了。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看而已。先不说弄个这么打眼的铁笼子在这个时代是不是自找麻烦，就说那笼子的价格，已经让她完全放弃这个念头了。

    “今天要上工，”明霞将任务交给大花之后，翻找出几块熟地瓜晒成的地瓜干，准备要下山了，“你今天煮饭，也像昨天那样，多撒点米，把骨头也扔进去煮，还有大肠肉，也放进粥里，多煮点时间。”

    明霞正跟大花说着话，二花吱呀从隔壁房间推门出来，身后跟着两位揉着眼睛的小妹妹。

    三花和花花毕竟年龄小，身体本能会多睡一会儿。所以通常是大花和二花先起来干活，等她们忙完一段时间，两个小的才会起来。

    此时，二花把胖灯虫的草料添好了，她在隔壁早就听到明霞和大花说话的内容，听得心里痒痒，不过手头上正在给喂养胖灯虫的竹匾进行清理，虽然心中特别想看毛绒兔崽，但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才出来。

    她喂好胖灯虫后，三花和花花也醒来了，她就领着她俩出来。

    “娘，我也要学喂兔崽，要是阿姐没空，我也能帮忙。”二花急忙说道。她一看见兔崽，就想几个月后，这些兔崽全都肥嘟嘟肉呼呼，全身是肉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兔子不吃家里的粮就能养活，山上的野草换肉，多划算一笔买卖，也就比浆浆津换钱差点。

    苏兔肉可比胖灯虫好吃多了。

    “行，”明霞背上竹篓，带上干活的工具说道，“你等会儿跟大花学。对了，大花的竹篾用完了吧，今天我再去劈点，兔崽刚来我们家，今天你们多盯着点。”

    “娘，娘，阿姐盯吧，我还要上山摘浆浆津呢”二花虽然想学，但是心里更惦记着浆浆津果子能卖钱的事情，又高声向明霞喊道。

    明霞往外走了两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又转身回房间，一小会儿，她拿着一个橙色的小圆球，走出来。

    四双眼睛全盯着明霞手里的小圆球。

    “这是乒乓球。”明霞将球往上空一抛，然后稳稳地接住，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块板结硬如石头的土地，往地上一摔，乒乓球弹了起来。

    “它砸在硬东西上，会反弹回来。可以抛，可以拍，也可以互相接抛球，送给你们玩。”

    这，大概是她们收到的第一个玩具。

    在明霞看来这个乒乓球价格低廉，模样简陋，甚至连生产厂家的标签都没有，就是两个半圆形的塑料拼接在一起。

    但这个明亮橙色的小球在大花她们眼中，仿佛被打了聚光灯，看起来太漂亮了。

    “好了，”明霞将这枚乒乓球塞到大花手里，说道，“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吃饭，好好玩，我下山看看，能不能寻两块合适的木板子，教你们打乒乓球。”

    买球不买拍，还能是什么原因

    穷

    不过，孩子们显然不介意她们娘的扣扣索索。

    有了新玩具之后，她们简直太快乐了。

    明霞沿着山路拐了两道弯，还能听到她们姐妹们欢快雀跃的喊叫声。

    迎着朝霞和晨风莞尔一笑，明霞轻盈地踩着犹带露水的山道，用晨跑下山的方式，开启新的一天。

    赶路上工，基本上是明霞出工的常态了。

    来到这里这段时间，她只有在最早一个月的时候，因为没有计时工具闹不清时间，出工迟到了几次。后来，随着她适应了这种节奏，便再也没有迟到过了。

    别以为集体劳作就能拖拖拉拉，爱去不去。

    多少人出工，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且跟明霞一起干活的人，都是村子里最能静静计较的婆娘。迟了慢了，事情没做妥当，立马就有人找大队长告小状。

    明发云记录工分公正性很高，迟到的人会根据迟到时间，扣掉一部分工分。

    今天的活是种田埂豆。

    田埂豆，其实就是人们所说的毛豆，晒干之后，就是黄豆，大豆。田埂豆的说法，是因为它一般没有专用田地种植，通常都是种在田埂上。

    铁屋村是很典型的山区，可耕种土地资源紧缺，距离村子最近，土壤最好的田，都用来种植稻谷。

    次等的土地，则用来种植地瓜。

    而像毛豆这样的副农产品，还算是有点地位，至少田埂留给了它。若是其他瓜果，就只能挖掘出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梯田的田埂，还与平地的田埂不一样。

    上下梯田之间，不到一米高的小土崖，微微聚拢了一行小土堆，就是田埂豆的种植地方。

    这样地方土地硬实，土质也不肥沃，稀稀拉拉长着些野草。

    明霞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浸泡过的田埂豆豆芽。她到明发云那儿领到了豆芽，就脚步匆忙往分配给她的田地走去，她今天还想去竹山那边弄点竹子。

    明霞站在一块梯田的最里侧，面朝小土崖，举着右手里削尖的竹片，在土崖边缘凿出一个小土坑，然后将已经有了好几片厚叶的豆芽放了进去。

    挖坑，种植，填土，等会儿还要打水浇水定植，如果不加快速度，天黑也未必能完成任务，更别说去竹山了。

    还没种三个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声。

    “大花她娘大花她娘哎呀，大花她娘”

    明霞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头上扎着发髻的中年妇人手里挽着一个篮子，笑得白牙没眼地朝她快走过来。

    这谁来着

    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库里调动信息，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村北的游全武家的媳妇，她大儿子小名金子，村里人习惯喊她金子他娘。

    游全武应该算是明小丫前夫游全树大堂哥，年龄比游全树长了二十多岁。游全武家境在铁屋村算比较差，家里两个儿子，前些年掏空家底给大儿子娶了媳妇，老大成家，而老二就只能打光棍了。

    反正明小丫没少从前婆婆的嘴里，幸灾乐祸地听说游全武家因为这事闹出来的动静。不过，往日明小丫不常出门，导致明霞有点事迹对不上脸。

    明霞看游全武媳妇越走越快，快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甚至小跑起来。

    明霞可以确认，明小丫跟她一点儿也不熟，见面都不打招呼那种。那游全武媳妇饶了大老远的路过来找她，可不一定有好事。

    游全武媳妇走到明霞身边，从手里挽着的竹篮里掏出一个偏黄色的馒头，递给明霞，热情洋溢地说道“大花她娘，这是今天家里蒸的玉米馒头，你尝尝。”

    可别。

    明霞心中警惕。

    这村子里的老娘们，哪一个好惹。

    从她手里接过一个馒头，指不定后头要怎么偿还呢

    这还不是偿还的事，这么一接，以后碰面，三句不离今天的这个馒头，人情债能要到地老天荒。

    明霞侧身避开，没有接游全武媳妇递过来馒头，退后两步，跟她保持一定距离之后，生疏地说“不用了，馒头金贵，受不起，拿了我也不安心。”

    游全树媳妇被明霞拒绝之后，还想硬塞过来，被明小丫非常坚定地推辞了。

    没送出馒头的游全武媳妇，还没离开，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有的家常。

    一两句明霞勉强应着，到这人把话题越扯越远是怎么回事

    明霞看她越说越上瘾的姿态，没有继续惯着这人，直截了当地说道“金子他娘，我这伙计都没干完，没闲功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