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精分啊”
颜铭忍了很久, 到底还是没忍住,“半个小时前,你跟我发脾气, 说再也不管他的事了,还让我不要道德绑架你。现在,你又跟我说你要让他重新做回狼”
“颜与,你最近是不是没吃药”
颜与不想理他,甩给他一个白眼后,转身回了卧室。
她要认真地想一想, 怎么让死气沉沉的池钺重新活过来。
她之所以这么关注池钺,是因为她能从池钺身上, 看见自己曾经的样子。
要论家世,她可能比池钺还惨一点。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为意外杀人进了监狱,之后,她便和母亲相依为命, 两年后, 母亲再婚,将她扔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
家里的亲戚视她为累赘, 姑姑不止一次地提过, 要把她送给镇上那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妻, 大伯也总说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人, 奶奶为了留下她, 每天去山上砍柴,去马路上捡垃圾,一点一点地给她攒学费,供她读书。
左邻右舍见到她, 全都绕道走,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孩儿见她在门口堆沙子,觉得好玩,也来凑热闹,结果,被她妈妈发现了,那个胖阿姨,一把将自己的闺女从地上拎起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骂那个小女孩儿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准跟她一起玩,她老子是个杀人犯,小心她哪天把你也杀了”
从那以后,周围的小孩儿见到她,便会大喊一声“杀人犯来了”,然后逃也似的跑回家里,躲在院门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高二那年,奶奶为了捡一个扔在路边上的矿泉水瓶,失足从三米高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当时,奶奶在手术室里抢救,姑姑在手术室外骂她这个灾星,说如果不是为了供她念书,奶奶就不必那么辛苦,如果她自己识时务一点,像隔壁的小云那样早早地去南方打工,还能给家里攒一点钱
大伯蹲在地上叹气,伯母斜眼瞪她,最后还是路过的护士姐姐忍不了了,让姑姑不要大声喧哗。
手术失败了,奶奶没有醒过来。
那段时间,她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不是该早点去死,去下面陪奶奶。
在最绝望的时候,班主任从县里赶到她们镇上,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她带回学校。
班主任说“你奶奶想让你考一个好大学,想让你走出这个小县城,想让你摆脱和你身边那些人相同的命运,如果你继续这样颓废下去,将来别人就会笑话她,说她忙了一辈子,就培养出一个废物。你想让你奶奶死了以后,还被那些人说三道四吗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自那之后,她变得比过去更加努力。
别人六点起床学习,她五点就起来了,别人周末去逛街吃饭,她窝在宿舍里没完没了的做题。
每次看见池钺,颜与就会想起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所以,她总是“管”和“不管”之间反复横跳,一会儿觉得不能袖手旁观,一会儿又觉得关我屁事。
以至于,被颜铭说成是精分。
打蛇打七寸,颜与觉得想打醒池钺,还是得从西西入手。
这些年,池钺不论是努力学习,还是拼命工作,其实都是为了让他妹妹过上好日子,为了让西西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
就像她的奶奶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去马路上捡垃圾,收废品,只为让她好好念书,让她有机会走出那个落后贫穷的小村子,改变自己的命运。
“嗡”
手机的震动,将颜与的意识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是颜铭的微信消息
操,颜济清来了
下一秒,又来一条
完了,她好像看上池钺了,淦
靠靠靠,你快下来
江湖救急快点
快点
面对各个的夺命连环ca,颜与重重的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拈去粘在衣服上的白色鸭绒。
到了一楼,颜与最先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沈括,接着是坐在他右边沙发上的颜铭和池西,最后才是坐在颜铭对面那个四人座欧式沙发上的池钺和颜济清。
看着快被颜济清逼得坐到沙发扶手上去池钺,颜与仿佛看见了一个被恶霸欺负的大家闺秀。
她走过去,拎起茶几上的大肚茶壶,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跟姑姑打招呼。
“小姑,你来啦。”
颜济清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应了一声,便又收回视线,用一种势在必得地眼神盯着池钺那张堪称完美的侧脸。
她咽了咽口水,假装无意的把手搭在池钺的大腿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给我当司机,每个月五万块,干够三个月还有奖金。”
颜与放下茶壶,端着杯子,假借喝水的名义,正大光明的欣赏池钺被老巫婆调戏的表情。
让你刚才气我,现在爽了吧,还得要老娘来救你。
颜与越想越得意,差点笑出声了。
忽然,池钺抬头,定定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愤恨。
颜与一怔,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调戏你的人又不是我,你瞪我干嘛信不信我不管你了。
池钺很快垂下眼帘,收敛情绪,不冷不热的说“不用了,谢谢姑姑。”
“嗐,叫什么姑姑啊,我哪有那么老。”
颜济清自从和第一任丈夫离婚后,便在私生活问题上彻底放飞自我了,平常最喜欢的便是去体校和电影学院物色小鲜肉,偶尔也会跟姐妹去会所坐坐,但她纵横疆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池钺这么对她胃口的男人。
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他都像极了当年那个抛弃她的男人。
颜济清勾了勾红唇,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你再好好想想,不用这么快给我答案。那边的小丫头是你妹妹吧,长得还挺可爱的。”
颜与觉得颜济清简直是有病,想泡池钺你就泡他,好端端的提池西做什么,不怕他跟你拼命啊。
果不其然,听到对方提池西,池钺面色一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显然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动粗的冲动。
颜与怕他等会儿突然站起来给颜济清一拳,急忙开口“小姑,昨晚我梦见我妈了。”
颜济清眉头一皱,面色不渝地看着格外扫兴的颜与,这个时候,提沈婉那个贱人做什么这个小杂种,果然跟她妈一样,一点眼色都没有。
“所以呢”
颜与喝了一口水,叉着腰,懒洋洋的说“我妈说她想你了,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下去陪她。”
这话几乎是在咒颜济清去死,任谁听了都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任性了近四十年的颜济清。
“颜与”她倏地一下站起来,抬手便想给颜与一巴掌。
只不过,颜与的速度更快,她直接将杯子里没喝完的水,对准颜济清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泼了过去。
“啪”
温水像海浪拍岸一样,重重地拍在颜济清脸上,现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水顺着颜济清尖尖的下巴滴下来,哒哒哒的砸在地板上,很快就在她脚下汇聚成了一片小水滩。
“颜与”颜济清的尖叫着扑向她。
颜铭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奔向颜与,想将她拉开,只不过,有人比他更快。
池钺倏地一下站起来,冲到颜与面前,用后背替她接下了这一巴掌。
镶满碎钻的指甲划过池钺裸露在外的后颈,留下几道殷红的血痕。
颜与被池钺搂在怀里,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脏砰砰砰的跳,像是刚从蹦极台上跳下去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能听见自己跳得过分急促的心脏,以及眼前这具发烫的身体。
少顷,耳边又传来颜济清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我的指甲我的指甲断了”
颜与回神,猛地推开池钺,拉着他的手快速后退,以免颜济清再次发疯伤人。
事实证明,她的预判是完全准确的。
颜济清发现指甲断开后,彻底失控了,像一条脱缰的疯狗,大叫着扑向他们。
“小畜生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送你下去见沈婉那个臭婊子”
原本,颜与是不想和这个神经病姑姑动粗的,但是,她发现对待神经病,还是动手更有效果一点。
她松开池钺的手,一把抓住颜济清纤细的手臂,然后用握着水杯的手,朝着颜济清的额头,狠狠地打了一拳。
“噔”
质地坚硬的玻璃杯撞上人类的头骨,发出一声叫人胆寒的闷响。
颜济清被她打的身子一歪,向旁边的沙发倒去。
颜与适时地松开手,以免被对方拽倒。
颜济清一头撞到沙发扶手上,像一摊烂泥似的,跌坐在地上。
颜与走过去,趁她眩晕的短暂时间,掀开对方的袖子,果不其然,看见了两个可疑的针眼。
“我操,你把她打晕了”颜铭现在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的妹妹居然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姑姑打晕了
“她先动的手。”颜与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面上一片坦然,没有一丝后悔和愧疚。
“我操”颜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来想去,他决定让池钺先带颜与出去躲躲。
颜铭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池钺,再顺手将颜与推过去,“快,你们俩快走,这里我来处理。”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了爷爷的声音,“吵什么吵我下个棋都下不安生,阿铭,你姑姑呢我刚才听见她”
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看见了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小女儿,脸色一变,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躺在地上”
“我”颜铭想帮妹妹背黑锅,却被颜与不动声色地挤开了。
“爷爷,姑姑晕过去了。”
颜政眉头一皱,“我知道她晕了,我是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们刚才正在聊天,姑姑突然站起来大叫一声,然后她就晕过去了,摔倒的时候,头不小心磕在了茶几上,差点把茶几磕掉一块。”
池钺不是没见过骗子,但是像颜与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沈括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颜与,怀疑刚才自己看见的都是幻觉,颜与说的,才是事实,她没有和她姑姑吵架,也没有动手打她姑姑,是她姑姑自己不小心摔倒,磕在茶几上晕过去了。
颜政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淡,济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晕倒
他不信,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颜与见爷爷不大相信,悄悄地掐了哥哥一下。
颜铭回神,忙不迭地帮妹妹打补丁,“是,是,是这样的,刚才颜与倒水,不小心倒在了地上,姑姑从这儿过,然后踩滑了,就一头撞到了那个茶几上,撞晕过去了。”
颜政确实注意到了地上有一滩水,但是
“行了,先扶她回房间吧,过会儿,等她醒了,我亲自问她。”
“啊”颜铭有点懵逼和害怕,要是姑姑醒来告状怎么办
颜与一脸担忧的看着老爷子,“爷爷,我觉得还是要送到医院去做一个检查,姑姑刚才撞的那一下特别狠,我怕留下什么后遗症,要是像苏童那样,失忆了,那就不好了。”
颜政仔细一想,觉得孙女儿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急忙让管家安排车子,送颜济清去医院。
颜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我操,你疯了吗送她去医院你怕她醒的不够快是不是
颜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弯下腰,把颜济清扶起来,放到沙发上,“咦姑姑最近生病了吗”
“怎么了”颜政问。
“她手上有针眼。”颜与三分茫然,七分担忧的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在输液啊。”
颜政拄着龙头拐走过去,颜铭急忙给他让路。
他走到颜与身边,弯下腰,定睛一看,看见女儿手臂上的两个针眼,颜政瞳孔一缩,脸色倏地一下白了几分。
他握着龙头拐,故作镇定地直起腰,对管家说“先送她上楼,然后给王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给济清做一个检查。”
“是”
管家带着几个佣人,手脚麻利的把颜济清搀走了。
颜与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爷爷,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她知道爷爷已经发现了,只是为了颜济清的名声和颜家的脸面,他没有声张。
颜济清的毒瘾是她在国外念书时染上的,她的第一任丈夫,也是因为这个跟她离婚的。
颜政曾经将她送去强制戒毒,但是没过几年,她复吸了。
“爷爷。”颜与伸手搀住爷爷的手臂,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指着池钺说“他就是池钺,当年救我哥哥的那个人。”
颜铭今天带池钺来颜家,本来就有把他引荐给老爷子的意思,然后没有颜济清这档子事,这场见面肯定会更加精彩。
虽然已经身心疲惫,但颜政还是打起精神和这个年轻人打招呼,询问对方的尽快,池钺不喜欢卖惨,只说还好。
颜铭则在一旁见缝插针的替他打补丁,只字不提刚才颜济清想包养池钺的事,以免影响到爷爷对他的第一印象。
沈括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他看得出来,颜与对自己,很对那个叫池钺的人是不一样的。
用餐时,沈括故意抢先一步,坐在了颜与身边,“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颜与稍作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沈括长舒了一口气,像一个刚得到老师表扬的孩子,迫不可待地去看自己的竞争者的反应。
但是那个男人,没有反应。
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和他的妹妹说话,根本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比失败更大的失败是你自以为的对手,从来没有将你放在眼里过。
沈括看着大家有说有笑的进餐,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与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气氛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池钺看个电影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都和她抱过了。
颜与那也算抱
池钺要不然,再来一次
颜与不要。看见你就心烦,哪凉快滚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