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72、暗涌
    周窈不知周谡所谓的快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人总是神神秘秘的,进了宫, 成为高高在上, 俯瞰众生的万民之主,只会愈发高深莫测。

    反正, 周窈已经给出日期,也说好了, 到时他走不了,她必是要走的。

    十日,掰着手指头,熬一熬就过去了。

    容氏这一倒, 高家就似大伤了元气, 高弼闭口不谈休妻的话, 可容氏昏迷两日都不醒,太医话里委婉表示不容乐观,休不休,差别已经不大。

    特别皇后私下还找柱国公谈过。

    “母亲已经这样,太医说就算是醒了, 神智也未必能够恢复如常,所以,父亲仍是要弃母亲于不顾”

    听不得弃字的男人最终只能妥协“等你母亲醒了再说。”

    高家人进一趟宫,又是死又是伤的,结果高妤又死而复生,不对,应当是假死,叫太后着实看不懂。

    皇后是高家人, 必然为高家说话,皇帝如今对太后又爱答不理,最后太后能问话的人只是周窈。

    这事儿没必要隐瞒,周窈也不想隐瞒,去掉细枝末节,只挑重要的讲,适当渲染一下气氛,听得太后一愣一愣,竟还生出了些许瘾头,催促周窈讲快些。

    真是没想到,素来最重规矩,讲究孝悌仁义的高家,居然也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丑事。

    皇后平日里端的是雪霁风光的姿态,没想到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太后仿佛找到了拿捏皇后的由头,听完故事,仍觉不过瘾,问周窈还有没有别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太后要是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皇后。”

    周窈这是四两拨千斤,晓得太后不会找皇后问,她就偏这么说。

    太后哼一声“哀家若想问皇后,还会找你。”

    这话翻篇了,太后再提一茬“你又是怎么想的都为皇帝生了皇子,还想如何,再拖下去,你自己没名没分不说,孩子也跟着受累。”

    “孩子跟着我姓周,也挺好,家里有宅子,有田地,保他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是可以的。”

    周窈不想给太后任何幻想,省得她三天两头找自己问,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明白。

    不是每个人都幻想极致的荣华,泼天的富贵,至少她不是,她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

    对此,太后不以为然“你不要忘了,孩子身上有皇室血脉,肖家的男儿,从骨子里就渴望至高的权势,注定不凡。”

    “那是以后的事,他现在是没办法想的。”小小的粉团儿,吃饱了就睡,就已经很满足了。

    见周窈冥顽不灵,就似难煮的芸豆油盐不进,太后亦是气结“你莫仗着皇帝这时候宠你,就恃宠而骄,哀家见过不少你这样的,最终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是的,”周窈竟还煞有介事地点头,“在我下场变坏前,及时止损,滚回我的小县城才是上上之策。”

    太后一直拿她的身份说事,即便高家认回她,也抹去不了她之前十几年的过往,就是想周窈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再固执了。

    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周窈,干脆就顺着太后的话,极力放低自己的姿态,也让太后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伤到对方丝毫,自己也不得劲。

    “哀家算是明白,皇帝为何就看中你了,京中贵女大多体面知趣,你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周窈仿佛没听到太后话里的贬义,笑弯了双眸“多谢太后赏识。”

    太后被噎得好一阵无语,手指着周窈道“你且等着,总有你哭的时候。”

    周窈仍是点头“多谢太后提点。”

    又是半晌无话,太后直接摆手,把人送走。

    出了长春宫,周窈立在台阶上,冬日的阳光暖而不晒,她用手背捂住眼,缓缓往下走,稳步越过长廊,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轻盈。

    殿内的太后却没那么气顺了,想到自己居上位多少年,连皇后都不敢这么明着逆自己的意,偏偏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句句都在顶她的嘴。

    薛嬷嬷听到这,忍不住道“这位高小姐可不算小姑娘了,当娘的人,考量也更多。”

    “你就跟着和稀泥吧。”太后如今看薛嬷嬷也没那么顺眼了。

    薛嬷嬷陪着笑脸打呵呵,心里也是为难,左说右说,都不对。

    “你给梁家捎个话,实儿要是好些了,就让他进宫一趟,再养下去,他这位子,就要被人顶了。”

    皇帝话里话外已经有换人的意思。

    皇城守备有多重要,无人不知,是以担任皇城内外统领的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亲信,皇帝要是决定换人,说明对这人已经不怎么信任了。

    尽管梁实内心仍是抵触的,但梁文远催了几次,梁瞻也说陪他一道,休养了数日,总算养回了一些肉,能出来见人了,梁实才在梁瞻的陪同下,勉强入宫。

    然而走在宫道上,就听到几名宫人聚在墙根下,絮絮不止。

    “你们听说那事没”

    “什么事你就别遮遮掩掩,一次说明白可好。”

    “嗨,就不信你们看不出来,小周公公那样子,哪里叫生得像女娃娃,分明就是。”

    “真的怪不得呢,宠成那样,原来是好这口。”

    梁实止住脚步,隐在墙的另一边,七七八八地听了个大概。

    梁瞻亦是吃了一惊,摸摸鼻头,怪不得呢。那位高姑娘容貌不俗,却没被看上,自家那个表妹也是铩羽而归,还没见着皇帝的面,就被皇帝一道口谕,斥责其言行无状,进宫没几日就被送回,更命她拘在家中不得出门,恭恭敬敬抄够一百遍女德才可。

    原来,皇帝喜好会变装,有情趣的女子。

    怪不得,那半年,一直没有碰皇后,可皇后,才是有凤仪有品格的女子。

    梁实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以色侍人的玩意,岂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见这位堂哥面上表情变幻莫测,梁瞻不由想到出门前堂伯的叮嘱,轻咳了一下,出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的,可不能让皇上等我们。”

    梁实晃回了神,转脚往另一边走去,却在快要走远时,隐隐约约又听到一句。

    “再宠下去,兴许皇后就要让位了。”

    皇后已经够可怜了,被他们欺瞒,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倘若最后连身份都保不住,又该如何自处。

    走出了一段路后,梁实再次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梁瞻道“我们效忠的到底是皇家,还是只能姑母所出的肖氏子孙。”

    这话无论放在哪里,何时说,都有大不敬的嫌疑。

    梁瞻看梁实的神色更似见了鬼“你今日也就吃两碗酒,怎么就醉了,说起胡话了。”

    梁实沉声道“我只是在想,值不值。”

    “不管值不值,都不是我们能想的,堂哥,你清醒点。”梁瞻颇为苦口婆心道,生怕这人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梁实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到了前殿,周谡已经在那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沓本子,看似翻得随意,袖口随之微晃,露出腕上的乌木手串。

    梁实和梁瞻规规矩矩行过臣礼,直到周谡一声起,招手让梁实走到前来,幽沉的眸锁住他。

    “阿实这几日休养得如何”

    关怀的口吻,泰然自若的神态,梁实不禁恍惚,又好像不那么确定了。

    眼前的皇帝,真就是从前那个吗

    可是这种久违的压迫感,也只有从前那个能让他感受到。

    “云州的税收可是你父亲审查的”

    周谡突然有此一问,梁实不待细想就道“是臣父。”

    话落,两本账册落到了桌前,周谡示意梁实拿过去对对,他若看不明白,梁瞻帮着看。

    年轻人脑瓜子灵,又学过珠算,两人打着配合,珠子拨得嘚嘚直响,不过最后得出的结果,却让二人都不吭声了。

    “算明白了”

    “明白了。”二人只能硬着头皮回。

    “一样吗”

    “不,一样。”

    “说清楚。”

    梁实立马提气道“回皇上,云州府衙报上来的税额,比朝廷下派税官清查人丁所统计出来的,要少一万两。”

    “一万两。”周谡情绪不明地呵了声,道,“朕要批阅多少折子,才能赚来这一万两。”

    这话,不管怎么接,都很难让皇帝满意,二人只能垂下头,沉默听训。

    “这亏空,如何补”周谡再问。

    “臣这就回去告诉父亲”

    “不必,梁大人怕是年纪大了,看不明白,这样罢,朕暂命你为税官,亲去云州,将云州的税查清楚了,少的税钱,一分不差地给朕讨回来。”

    查税,绝对是个苦差事,尤其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强龙也难压过地头蛇。梁实发自内心地不想走这趟浑水,然而皇帝已经有些警告他们梁家的意思了。

    父亲手上出的纰漏,儿子来补救。

    梁实只能两袖并拢,垂了眼,拱手道“臣领命。”

    回到梁家,梁瞻识趣避开,梁家父子进到书房,关门议事。

    梁文远听着儿子说到查税的事,眼眸一闪,捋须思忖道“从前那个并非仔细人,哪会查得这么清楚,后来的更不用说,连税法都记不全,没道理啊。”

    “就不许人家在外头吃够了苦,开窍了。”梁实苦笑道。

    然而梁文远听到这话,直到不可,他往年不知道从中吃了多少回扣,真要查,前前后后加起来数额庞大,梁实无疑就是大义灭亲。

    “儿子能如何,那位就是要拿儿子当刀使,对着自己家开刀。”

    梁文远心头一紧,身子微微发凉。

    前头好几个大官已经落马,就连柱国公也因用人不当被罚了整整一年的俸禄,他比柱国公过之而无不及,皇帝若下了决心要查,他的下场,怕是不会好。

    “你在宫中可有信任的人找个可信的偷偷去寻,另一个到底被关在了哪里。”

    “父亲为何不想想,人要是不在了呢”

    “不会,他既然对你这个表弟都没赶尽杀绝,更不说亲弟了。”

    要是另一个不在了,太后不可能这么平静。

    太后并非平静,她只是拿现在的这个儿子没辙,在公,他是君,于私,自己理亏在先,没那个脸。

    皇帝也确实忙,一批批的臣子叫进宫,一个个地私谈,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因为那些出来的臣子无论什么神色,皆是守口如瓶。

    朝堂之上的贬黜擢升更是愈发频繁,光是各部尚书,几乎有一半都换了。

    唯独梁家,除了梁实离京查税,暂时没有大的变动,但越平静,后面的波涛兴许更汹涌。

    太后在宫中也明显感受到局势的变化,皇帝忙,她见不着,只能将周窈召来,想从她嘴里套话。

    而周窈更是一脸懵“朝廷的事,我们后宫不是不能干涉吗”

    太后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人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女鹅一张嘴,侃遍天下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