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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8.
    阮笙很庆幸今天自己穿的衣服很轻。

    唯一烦恼的就是鞋跟太高, 跑路速度上不去。

    赫尔曼的魔力不足,他看起来很难受,撑着桌角,一手按着头, 拧着眉心。

    阮笙准确地避过朝着她跌过来的的贵族, 绕过地上痛苦呻吟、面目全非的人, 险险避开横冲直撞的魔物,朝着对方喊去“赫尔曼”

    少年顿了顿, 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看到了她。

    阮笙一边跑一边对他打手势

    蹲下。

    大脑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蹲下, 与此同时,阮笙用让哈蒙找人秘密定做的袖箭把神之力射了出去。

    圆滚滚的珠子脱离弹道,高速飞向魔物潮中,数秒之后, 强光亮起,整个宫殿宛若白昼。

    “轰”

    声响让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地捂住双耳,闭紧双眼,阮笙离得近,抬手遮挡强光, 鞋跟没站稳,向后跌去。

    她的头顶,一只黑色魔物利刃一样快速切过

    一阵后怕后,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侥幸。她坐在地上, 呆愣了半会,等到神之力的作用效果完全释放结束才费力地拍了拍裙摆,从地上爬起来。

    赫尔曼的正后方不远处, 原本是魔物高密度区的地方,被炸出了一片巨坑,树木花草全部枯死,同样的,那一片地区的魔物也消失殆尽。

    被冲击波波及到,赫尔曼用魔法护体也依旧被掀出去老远,幸好旁边的桌子做了一个缓冲。

    众人很久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有的人喜极而泣起来。

    残余的魔物寥寥数只,仅仅依靠骑士兵团的人也可以轻松消灭。

    阮笙喘了一口气,朝着赫尔曼走去,从口袋里翻出魔力补充药剂和体力补充药剂,扔到他的怀里。

    她所有的裙装,哈蒙都改装过。

    原本贵族少女的裙装只有欣赏性,不具备实用性,数米宽的大裙摆,竟然找不出一个能装东西的口袋。重新改装后,阮笙现在的裙子可以放四五支市面上标准规格的药剂。

    “你疯了,你怎么能就这么跑过来,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赫尔曼坐在地上,因为巨大的体力消耗脸色发红,他的头发和脸颊上都占了一些灰尘,衣领也脏兮兮的,胸口起伏,看起来狼狈不堪,他急切且紧张,“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都”

    “把药剂喝了,赶紧跟我走。”

    阮笙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凝重。

    “这药剂是你做的吗进步很大,只比我差了一点点”赫尔曼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问,“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快离开这里,快。”

    阮笙咬着下嘴唇,“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抬头看着法阵,第一波魔物被传输过来的时候,边缘被强光模糊,随后不停地在缩小,然后像是被拉扯的皮筋一样扩大,魔物,就是那时从法阵里倾巢而出的。

    目前的皇宫里只有十几只残余的魔物,有能力的骑士结队去狩猎,其他的大部分都放下了武器,去帮助救助一些重伤的人,把他们带回室内。

    原本奢侈却空空如也的宫殿,这时终于才发挥上了它的用场。

    如果,还有第二波魔物潮来袭的话,这里的所有人,岂不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法阵并没有消失,它依旧如同一轮黑月一般悬在天幕。

    这是阮笙首先意识到的问题。

    其次,它在慢慢地缩小,这让很多人放松了警惕,以为它会逐渐消失。

    如果当时在温室里,阮笙没有观察法阵的话,她也会这么以为。

    但是现在。

    很显然,并不只有阮笙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德莱特的面色也飞快地沉下来,他更加镇定,冷静地命令属下们加快速度,把伤者带离室外,尽可能封锁室内与室外其他连接的通道,只保留一个出入口。同时秉持就近原则,离哪栋建筑最近,优先进入哪栋。

    阮笙等不及了,她扶着赫尔曼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往最近的宫殿赶去。

    蓦地,刺耳尖锐的振鸣声响起,阮笙霎时间僵硬在了原地。

    她慢慢回头。

    法阵扩大到了遮蔽圆月的范围,波纹内部呈现水纹状一波一波散开,边缘变得不规则起来,紧接着,不规则扩大,而传送阵里,魔物的身影在月光下再次浮现。

    这一次更多,更多。

    阮笙张着嘴,想要用惊叫纾解恐惧,却一瞬间完全失声。

    她只能本能地把赫尔曼往建筑的方向推了一把,然后准备掉头朝着温室花园跑去。

    赫尔曼还没反应过来,他拉住阮笙,大声道“你干什么去这里很危险,快跟我一起去室内”

    “你自己先去,我还有事”

    阮笙掰开他的手,“这里会变得很危险很危险,你千万别出来。”

    她补充“即使有人求救。”

    赫尔曼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头脑本就不清楚,长时间的消耗魔力和体力使他处在强弩之末,是她的及时出现救了她。

    他原本以为,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

    “跟我一起进去,海洛茵,我很担心你。”赫尔曼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迫切心焦地抓着她的手,流露出罕见的醉后脆弱的一面,“求求你,别离开我我害怕你出什么意外,如果你真的因此我会活不下去的。”

    他的眼睛竟然红了,有些天真的孩子气,“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阮笙慢慢地,决绝地把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

    咆哮声、尖叫声、哀嚎声在她的身后再次如同一锅粥一般炸开。

    “这些话,等我们活着出去再跟我说吧。”

    她有些悲伤地说道。

    赫尔曼也是会示弱的人啊。他会享受她给他带来的疼痛和愉悦,会为了接近她不择手段,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会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她,眼中泪光闪闪,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已经晚了。

    海洛茵,她看不到这一切了。她最好的朋友,童年唯一的玩伴,在抛下她一人之后,终于幡然回头。

    可是她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看见阮笙转身要走,赫尔曼不由得心慌。他从心底感觉到没来由的惊慌,心急如焚道“海洛茵、海洛茵,别走”

    “锵”

    剑刃擦出的雪白冰冷的寒光在夜色下像一条银链,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阮笙被一条有力的手臂从身前一揽,带到身后。

    德莱特肩膀上的金色肩徽熠熠生辉。

    他单手举起剑,斜在胸前,将一只魔物劈成了两半,同时带着她飞快地后退。

    他转头,冷声呵斥“你想要害死她吗离她远点”

    阮笙还没缓过神,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刚才,她差一点就要死了。

    德莱特救了她。

    他身上的制服已经破了一些开口,头发微乱,看起来因为要赶过来费了不少力气。他皱着眉头,一边挥剑,一边把阮笙挡在身后,带她离开这里。

    第二波的魔物潮开始了,如果不尽快想出应对的方法,他们将会陷入绝望的境地。

    德莱特强行把她带离了这里。

    阮笙被他抓着手,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跑,看着他凛冽的刀光剑影划破夜色,把魔物砍成两半,无微不至地保护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赫尔曼不在原地,应该是已经进入安全区域了。

    她松了一口气。

    “哥哥,我们先去室内再慢慢想办法吧,这样体力消耗太严重了。”阮笙跌跌撞撞地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说道。

    “骑士从不会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德莱特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声音坚定,“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他感觉到少女在他掌心的手一瞬间变得冰凉。

    德莱特抽出空回过头,看到他的妹妹额头流着冷汗,难过又痛楚地捏紧他的手,湖绿色的眼睛微动“可是很危险,那很危险。哥哥,你可能会死。”

    他看见她惨白的嘴唇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勉强地想露出一个镇定又沉稳的神情,看上去却给人惊惧又绝望的错觉“哥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里太危险了,我担心你,我们一起先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她的表情一点点变得灰白。

    德莱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早就该知道的,这该死的骑士精神,这群人宁愿在战场上痛苦地死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他们赌上自己的生命,只为了那一份虚无缥缈的荣誉和虚伪可笑的信念。

    很久没听到声音,德莱特回头,才看到阮笙已经面色绝望地流着眼泪,不声不息。

    她跟在他身后,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踉跄,却什么也不肯说,直到他松开她的手,救下了魔物手下的一个女孩,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急切地赶回原地,发现她仍然坐在那里,像一条脱水的游鱼。

    “你在干什么”德莱特焦灼的心一下子安了下来,怒气上头,他跑过去,捞起她的手臂,“你居然傻坐在这里,我不保护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去避难吗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你手上连武器都没有”

    “你知道很危险,”阮笙打断了他的话,抬起脸,看着他,脸颊上走未干的泪痕,睫毛上粘带着泪珠,“却依旧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德莱特被堵得一时间说不上话。

    他抿唇,拧着眉头想把她拽起来,她却死活不起身,一直坐在地上。

    “够了,海洛茵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似乎是多天以来积累的情绪积压不住,闸口被打开,负面的情感和汹涌的思绪滚滚而出,德莱特抬高了音量,“你跑出来的时候那么机警、随机应变,还能够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伯爵家的小子,现在却不明事理、固执己见地提出一些幼稚且不合理的请求。闹脾气也要分场合吧”

    他眉心突突地疼,手上使力,硬生生把阮笙拉了起来。

    轻微的“咔”一声,少女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眉毛打结,嘴唇都被牙齿咬破,鬓角冷汗直流。

    德莱特停下动作“你怎么了”

    他察觉到什么,把阮笙按下来,把她的裙摆掀上去一截,托起她的脚踝

    那里青紫一片,肿得很高,他只是指腹轻轻搭上去,她就疼痛难忍地呻吟出声。

    德莱特抬头。

    他才注意到少女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殷红的血从苍白的皮肤下钻出来。她的眼眶和鼻尖通红,肩膀小幅度地发抖,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德莱特心下一沉。

    “受伤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德莱特凝视着她。

    阮笙不回答,执拗地沉默着。

    “算了,先不说这些。我送你离开这里。”德莱特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先服了软,在她的面前蹲下,背朝她,“上来,抱紧我。”

    少女伸出手,却没有搂住他的脖子,她只是抽噎着,勾住他的臂弯。

    “我不离开这里,哥哥”她抽泣着,还未干透的泪痕又被添加了一层新的,泪水濡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衣领颜色也被泪珠浸湿变深。

    “我要跟你呆在一起,”她用着似乎不顾一切的神情对他悲伤地说道,“你不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的。”

    好像心脏间的裂缝扩大,苦楚蔓延的同时,也有不知名的、别样的情绪悄然地生根发芽。

    他怔在原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要在一汪湖水里溺毙。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德莱特知道他应该愤怒,应该生气,他应该呵斥她感情用事。

    但是他没有。

    他只感觉到心底一片柔软的地方被猛地戳中,渗出甜蜜又苦涩的丝丝缕缕的情绪。

    苦涩越来越多,以至于他几乎捕捉不到那珍贵的、少得可怜的甜蜜与欢喜。

    德莱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他要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还小,可以凭借感情做事,但是他不行。

    他肩膀上的责任和脚下的路无一不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记住你的身份,担起你的责任,德莱特。

    你是骑士,你是兄长,你是主心骨。

    德莱特眼神沉下去,那一刻变得晦暗不明。他蹲下身,不容置疑地揽过阮笙的腰,掌心用力地把她按住,贴在他的手臂和怀里,一手拿剑,击退汹涌的魔物,一边变换手臂的位置,托到她的大腿下,让她靠着他的肩膀,圈住他的脖子。

    他会送她离开这里,即使是强行也无所谓。

    少女错愕一瞬,隔着布料贴着他的身体,呼吸因为紧张和恐惧变得急促。

    她潮湿的脸颊擦过他的脖颈,让他无法控制地走神。

    阮笙突然间低呼一声,秒钟后,看到她的表情,德莱特才感觉到手臂上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伤口处鲜血渗出,皮肉以极快的速度侵蚀着,疼痛和麻痹攻击着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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