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苦。
至少这一次是的。
在死前,毒素已经把她的神经都麻痹,疼痛已经传不到她的大脑,对雪莉而言,不过是在莫名出现的极端疲劳之下闭上了眼睛,放下了一切,而后,再睁开眼,就是全新的另一个世界。
全新的,世界。
在雪莉睁眼的那一刹那,陌生又的确有那么一点既视感的卧室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意思是,这间卧室布置和法尔科内的不一样,但是同样的,都很富有。
她现在正坐在卧室的床上,面前是躺在地上的,已经空荡荡的大小行李箱,衣柜被打开,挂在衣架上但是不太整齐服帖,可以看见没有顺序放在一起的裙子裤子衣服,但并不多,在这本就不多的衣服里,起码有百分之九十是冬装。
当然,她自己现在身上穿的就是羊绒开衫,没必要再做过多的猜测了。
这么想着,雪莉抬眸看向窗帘半拉的窗外,瞥一眼浅蓝到发白的,透明干净到只有几点薄云的天,再看窗外可以看见的半截树干,又收回了目光。
除了这具身体原主人带来的凌乱以外,这间房间一切都很整洁,很整齐,很干净,干净到好像没人住过,就像,她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主人一样。
换句话说,稍微武断一点揣测,雪莉觉得她应该不是在自己家,大概也不在宾馆,从窗外景色来看,这里大概是二楼,且是私宅,别墅的二楼。
这么想着,略略偏开视线,她又能看到摆在床头柜上的几瓶已经被磨去商标的老旧药瓶,上面用标签贴了药的用量。
此时,雪莉才从一段不太严谨,但还算细致的,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中抽身,有闲心注意起自己羸弱的身躯。
几乎在精神不再紧绷的那一刻时,被她下意识忽略的疲劳就一股脑冲了上来,她微微垂眸,看见自己细的有点过分的手腕,苍白的,青筋微微凸起的双手,而后,她一点点蜷缩起手指,缓慢握拳,将手抵在大腿上,以一种过于慢的速度站起来。
即便已经有心减缓,可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还是泛起一阵黑,大脑嗡嗡作响,感觉自己站着,可却头重脚轻。
所幸,在她又一次要摔回床上之前,她先一步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在一片眩晕里找到了重心,站稳了。
而后,她呼出一口气,撩了一下垂在身前的棕色长发是的,这次她是棕色头发了,走到摊开的行李箱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之后,才弯腰,将空荡荡的行李箱拉好,拎起,推到墙角放好。
说来奇怪,明明上一刻还在垂死边缘挣扎,气自己反应迟钝,为自己虽然破碎了幕后之人的计划但完全没查到有关他蛛丝马迹而感到懊恼,还自说自话地把所有重任都交付给布鲁斯韦恩,可现在,到了一个新地方后,她却又没那么在乎了。
因为这一切似乎有转机,而且,拘于过去的人是永远没办法继续前进的。
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
“叩叩”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雪莉从思绪中抽身,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门口,在这样快步地行动时,她都有种身体跟不上意识的割离感,好像她的虚弱已经深入骨髓,稍微动作大点,就会把这凭借意念勉力支撑起来的躯体震碎。
但还好,这么点路也不至于累死她,她碰上门把手,转开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经划过了七八种应对的方法,有了法尔科内家族的经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开门之后迎接枪口的准备。
所幸,没有。
门外是位非常文质彬彬,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像是什么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英伦管家,当然,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也证实了雪莉的胡思乱想。
非常纯正的英音。
果然,美国人也总喜欢找英国人当管家。
“雪莉小姐,我想,您应该是愿意下来陪玛丽亚女士吃饭的。”
又是雪莉,这大概不是巧合,或者她自己原来也叫雪莉也说不定
不过,还要注意,他这样说,就知道,这栋宅子里应该有一位不愿陪玛丽亚女士吃饭的人了。
这么想着,她微微笑起来,抬眸对上这位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依旧清澈,似乎能看透人心的蓝色眼睛,丝毫不怵,毫不心虚,好像在此刻,她就是雪莉小姐本人,而非一个才顶替的冒牌货“当然了。”
她说着,正想随着对方的脚步下楼,却见他突然顿住了,侧身,带着些皱纹的脸上露出礼貌的,又带着一点小揶揄地笑容来“我记得,雪莉小姐您有带一些每天必吃的药来”
“是。”
“那能否容许我保管,每日提醒您使用恕我直言,虽然您已经是位大小姐了,可您幼年的英姿还总在我脑海里浮现呢。”
于是,雪莉立刻明白了这位管家自带的,属于英国人的小嘲讽,也要感谢他这样轻松地说出一些有关这位雪莉的,幼年的个性,以便她接下来的发挥。
“在床头柜上。”她这么说,又抿了抿唇,露出一种看似轻松不在乎,却有些忐忑的表情,开玩笑似的说,“但我希望其他人可不要再记得我的童年了。”
“那恐怕不太可能了,至少有位先生绝对不会。”
管家笑起来,温和地这么说着,却又像将看什么好戏似的不愿再多说一句,他只冲她点了点头,又微微退后一步,抬手示意雪莉先走,而后转身,进入了她的房间。
望着这位管家的背影,雪莉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心,却没有在哥谭那样深了。
因为,她隐约感觉,这应该不是一个和黑帮有关的家庭。
如雪莉所料,餐厅里只有玛丽亚女士一人,她是位金发碧眼的,看上去就很温和的长辈,见到她来,面上一下扬起笑容,招呼她坐在她身边。
雪莉注意到面前的座位上还摆着餐具,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打探起她一无所知的,有关这个家庭的情报来。
当然,照惯例,是不能先界定对方的性别的。
于是,她只问“其他人呢”
“霍华德大概明天才回来,至于托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记恨你十二岁时把他做的机器人搞坏,完全忘记那是因为他先抢了你的甜品吃还不承认的缘故。”
玛丽亚女士毫无戒心地这么说着,笑着冲雪莉眨了眨自己的绿眼睛,温和又不容抗拒,带着一点坏心眼地道“不过放心,他待会儿就会出来了,他不能总窝在那里面,让别人都没办法打扫卫生。”
不必再多想了,霍华德的身份也许还不明朗,但托尼一定是玛丽亚的儿子,和雪莉关系不好,应该也很年轻,很有脾气,哦,还很善于做一些机械方面的事情,大概是同辈的兄妹,哦,当然,也不排除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这么想着,雪莉眨了下眼睛,顺着玛丽亚的话追问“如果他不出来呢”
玛丽亚笑了一下,低下头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道“那么,五分钟后,我就要切断工作室的电源。”
话音未落,紧接着温和女声的,就是一句带着些不耐烦,带着些被逼迫怒气的,有些沙哑,明明是成年人嗓音,话里还带着小孩子脾气的话。
“所以,我出来了。”
顺着这道声音,雪莉回眸,对上一双棕色的眼睛,而后,看到很熟悉的一张脸。
非常熟悉,在她短暂成为雪莉法尔科内的那一天早上,在1998年4月26日的哥谭日报的经济板块上,就有这一张脸。
托尼斯塔克,斯塔克工业的ceo,似乎事业有成,在各个领域都很辉煌。
但那只是未来。
现在,他好像才是个十九二十岁的青年,不修边幅,虽然屋子里不冷,可好歹算冬天,他只穿了一件圆领卫衣,袖子撩上去了还没放下来,身上衣还沾着点机油。
总之他看上去大概比他实际年龄要小一些,也不太觉得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和同样有钱,颇具绅士风度,文质彬彬的布鲁斯韦恩完全不同。
而在雪莉惊讶于这看似是巧合,实则不知是谁埋下的暗线伏笔时,刚刚还怒气冲冲,一脸不情愿的托尼斯塔克,在将视线不情不愿地移到她脸上之后,骤然瞪大了眼睛,眉头皱起,不敢置信地道
“雪莉卡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看上去好病怏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