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某高档写字楼大理石走廊上, 电梯门无声无息打开,黑泽川快步冲出来,把赛委会负责人吓得够呛。助理一边小跑着跟紧老板, 一边头也不回问负责人“录像送到了吗”
“就在走廊尽头的多媒体会议室里”
“我的意思是,已经准备好按下遥控器就立刻开始播放了吗”
负责人心里暗骂,真是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比府里大管家来得有体面,但是也没办法, 只得心惊胆战汇报“送来的时候是完整带子, 可能要稍微快进一下”
黑泽没心思理会这些, 猛地把会议室门推开。几个手下正匆忙调试文件, 一见大boss冲进来,立刻忙不迭站起身。
黑泽二话不说,走过去亲自打开带子开始快进。画面哗啦啦的往后翻, 倏尔一张擂台上两人对峙的画面闪过,黑泽立刻按停。
喧天吵闹立刻倾泻而出,擂台之上,万众瞩目, 一个清瘦的白衣少年站姿挺拔如同古松, 尽管面对着上届大奖赛季军松本雄,却仍然保持着渊s岳峙的沉稳姿态。
赛委会负责人擦着汗, 偷偷问助理“老板大老远跑来, 连叫人送去都来不及, 就是为了看松本雄是怎么输的”
助理笑笑不说话。
“这也不对啊,虽然松本这次夺冠热门,赌金压了整整两成在他身上, 但是对整个大赛来说不足一提。何况集团里比这次大奖赛更重要的项目多如牛毛,怎么一个小小的上届季军就惊动了大老板”
屏幕上正巧放到叶真右膝一轮瞬间将松本雄凌空踢飞, 黑泽脸色变了变,似乎有点震惊,有点复杂,又有点欣慰。
赛委会负责人立刻尽心介绍“这个中国人之前没有在行业里冒过头,预赛三十秒内就把皮亚克送去了医院。这次对上松本雄,赔率是三十比一,谁知道他竟然第一轮就ko了松本雄,媒体上也是一片大哗呢。”
黑泽淡淡道“应该的。”
瞬间的失态过后,他脸色已经恢复到一贯的冷淡平稳,直到看完整场比赛都再没动过一下眉头。
“我们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早知道抽签的时候就非常抱歉,现在说这些太迟了,给集团造成的巨大损失我们会记住的”
“不,没必要。”
“可是――”
黑泽打断负责人,指着被抬到担架上痛苦挣扎的松本雄,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输掉的比赛吗”
负责人只负责商业运作,对格斗一窍不通“――对那个中国人使用扫堂腿的时候”
“不,”黑泽关掉录像,道“向赛委会申请裸拳格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那个中国人彻底踩在脚下了。”
他带着助理大步走向门口,负责人跟在后边追问“如果从现在开始调整那个中国人的赔率,让他进入八强甚至是四强,半决赛的时候做点手脚”
黑泽突然转身“你说什么”
“我、我说如果从现在开始起调整他的赔率,把他烘托出来,最后关头弄点意外”
“你准备怎么做,车祸还是枪击”黑泽眼神如同寒冰,看死物一般盯了负责人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住,要是谁敢对他用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我保证让你们一个个的,死无全尸”
负责人的谋划还没来得及成形,就被大boss一句话彻底粉碎,顿时惊得思维一片空白,久久不知如何反应。
黑泽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助理目光倒是闪过一点怜悯,见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轻轻道“黑泽先生为了那个少年,亲自往中国跑了两趟,荒郊野岭里扎帐篷一住就是好几个月――现在你说,你想对他做手脚”
负责人目瞪口呆,脸上表情难以形容。
助理叹口气,摇摇头,追着黑泽川走了。
玄鳞要回中国去了。
叶真骤然听到消息,惊得吃了一半的苹果滴溜溜滚到地上“回去干什么,你放心把未成年的小孩子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吗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我要打电话告诉龙纪威”
玄鳞脸色滴水不漏,漫不经心道“九处出了点事叫把拔先回去,你好好吃饭好好比赛,乖啊。”
“到底是什么事你明明答应全程陪同的大人说话怎么能不算话,喂”
玄鳞充耳不闻,手上麻利的把钱包、钥匙、手机、护照一收拾,塞给叶真一个信封“这里边是信用卡,想买东西自己刷,不用节省。还有一些现金,方便你在不能刷卡的地方用,记得随身携带,千万别丢了啊”
叶真打开信封,吃了一惊“这么多龙纪威赚钱养家不容易,我还是还你一半”
玄鳞哭笑不得“龙纪威赚钱养家我真是拜托你了老子我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养你妈跟你这个拖油瓶的了,用得着你妈赚钱养家”
他把包一拎就匆匆要走,叶真傻眼了,扑上去抱大腿“你答应打赢了就带我去吃烤羊肉串的啊怎么现在就走了吃了饭再走啊”
“哎哟你放手羊肉串什么的,去吃你的黑泽串吧乖儿放手,把拔我要赶一小时以后的飞机”
父子俩在走廊上扭打半晌,玄鳞终于成功脱身,头也不回狂奔出门。叶真哀哀凄凄跟在后边,咬着手帕挥泪相送“玄鳞叔叔――事办完了叫龙纪威一起来日本接我回家啊――”
玄鳞冲出酒店去拦车,头也不回吼道“叫爸爸”
叶真一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酒店门口,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涌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看着他看不懂的文字。满世界喧嚣仿佛都跟他无关,一时间叶真再次尝到了满心迷茫,举目无亲的滋味。
张松涛来酒店投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叶――十三”
叶真懒洋洋看了他一眼,低头去数地上的蚂蚁。
张松涛蹲下身,小心问“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教练呢”
他一直以为玄鳞是叶真的教练,尽管看起来不靠谱了点。谁知道叶真哼唧半晌,来了句“我没有教练。”
“那那个男的呢,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
“那是我爸,回国了。”
“就留你一人在这你会说日文吗”
叶真这次根本懒得理他,只顾着伸手逗弄地上的蚂蚁们。
少年的样子稚气而无辜,身形带着常年练武的利落和精悍,此时却蜷缩成一团,看起来非常落寞。
张松涛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想起昨晚跟国内主教练通话时对方的提议,当时觉得执行难度很大,而且不靠谱,却没想到刚瞌睡就碰见了枕头,大好机遇直挺挺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个没有教练,举目无亲,年纪极小,天分极高,并且已经被训练得完美无缺、可以立刻投入实战的格斗选手。
这简直是走了八辈子大运都难以想象的好事啊――
张松涛强压激动,声音都有点发抖了“叶十三”
“啊”
“你有合约在身吗”
“”叶真面无表情,问“合约是神马”
张松涛霍然起身,热情无比的把叶真强拉起来,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小叶”
叶真“”
“晚饭还没处吃吧想吃什么,叔叔请你”
叶真“”
叶真辶耍这人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张松涛深知跟选手拉拢关系的重要性。虽然叶真只想吃羊肉串,在街边站着吃吃就好,但是他仍然叫了车,热情万分的把人拉到大烧烤店,琳琅满目叫了一桌东西。
叶真对自己家的经济情况仍然心存疑虑,决定还是少花自己的钱,多花别人的钱,于是指着满盘油汪汪的烤龙虾问“叔叔,这个吃不完我可以带走吗晚上回酒店当夜宵吃。”
张松涛立刻叫服务员加菜,说“剩菜带回去有什么意思给你叫份完整的,喜欢吃咱们下次还来”
叶真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觉得张松涛这人真懂事,真上道
一大桌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两人都吃得七八分饱之后,张松涛终于察言观色的开始考察了“叶十三啊。”
“神马”
“你爸怎么把你一人丢在这了呢,你日语也不会说,日文也看不懂,而且还没成年,家里大人怎么能放心”
叶真立刻苦大仇深,咬着筷子恨恨道“是啊”
“可能是看你功夫好,不怕你吃亏吧。说起来你学功夫的时候,家里大人也这么放养的把你往师傅那里一丢就完事了”
“――是啊”
“那真是太少见了,啧啧,啧啧”张松涛摇头晃脑感叹一番,获得叶真强烈的共鸣之后,才装作不经意问“小叶啊,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这话其实相当重要,搞体育的发现一个好苗子以后,都要先看看对方的家庭背景。如果真是富二代,那也就只好算了,家里大人十有八九舍不得心肝宝贝去吃苦的。如果家庭条件一般,那希望就相对大些,毕竟混出头的体育明星们收入非凡,而读书并不是现在孩子的唯一出路。
叶真已经被教得很好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教的,但是能搞武术搞出头的孩子,想必不会是富家豪门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张松涛这么问,也是想探听下口风,上个双保险的意思。
叶真的心机哪里想到这么多,实话实说道“我妈是公务员,我爸么,不知道”
“你父亲不工作”
“哦,他最大的工作就是伺候我妈,还有给我下面条。”
吃软饭啊张松涛对玄鳞的评价立刻再次下降好几等。
“那你为什么来参赛呢听说亚洲无规则自由格斗大奖赛的奖金很丰厚”
“哦,我是来挑场子的。我看日本人的东西搞得这么热闹,心里不大爽。”
“”张松涛眉毛抽搐了两下,为了掩饰尴尬,立刻抓起茶壶给叶真倒茶。
叶真继续道“至于奖金,当然能有就有吧,我觉得我们家还是蛮缺钱的。不过万一没有也不要紧,满大街都是日本人,随便打劫点不就行了吗”
张松涛“”
你到底有多仇日啊满大街日本鬼子在你看来就是一只只会走路的钱包吗再说想打劫也不要来东京啊日币不值钱的不不不,抢劫是要坐牢的好吗
张松涛内心疯狂咆哮,脸上还不能表现出失态,抓着筷子的手都要颤抖了。
“这个烤龙虾好好吃啊,”叶真终于转变话题,兴致勃勃的夹起一口龙虾肉“我能再多要一份带走吗这样明天午饭也有的吃啦”
张松涛“”
“给他多要一份,打包放好,这桌的单记在我账上。”就在气氛凝固的刹那间,一个低沉男声突然从叶真身后响起,解救了不知所措的可怜的张松涛。
黑泽川轻轻把手放在叶真肩上,用中文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真一回头,惊讶道“――串串”
张松涛在边上看着,心情非常意外。这个穿戴不凡且极有气势的男人带着好几个手下,每个人看起来都相当精干,眼睛牢牢盯在叶真身上,显然他们并不是顺路经过,是有备而来。
叶真没有那么多心眼,自然看不出来,反问了一句“你又在这干吗”
“吃饭。”黑泽微微笑了一下,顺手拉开椅子,自然无比的拿筷子夹了口菜“我还没吃东西,随便蹭个晚饭应该没问题吧当然,听说玄鳞先生今天下午五点的飞机紧急回国,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身为朋友,这时候应该过来照顾下你”
叶真怒道“串串你什么时候变成我朋友了”
要是在平常,黑泽肯定顺着叶真的话头安抚顺毛,并解释一番。但是现在黑泽整个人都绷紧了,虽然表面上从容镇定,实际上在看到叶真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时,他就已经进入了完全的备战状态。
他对叶真笑笑,又向张松涛伸出手,用流利的中文问“请问您”
张松涛立刻伸手跟他握了握,“我是中国散打队的副教练,免贵姓张,松树的松,海涛的涛。请问您贵姓”
黑泽的笑容加深了。这神情其实非常有亲和力,但是放在一个终年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上,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免贵姓顾,从小在这里长大。我的日本名字叫黑泽川,承蒙祖上庇荫,在当地做点小生意。”
张松涛“”
张松涛支撑不住,眼镜终于彻底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