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大巴内,所有人都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只有司机偶尔两声低咳和与售票员说话的声音，两人都是大喇叭,车内的人是敢怒不敢言。
中途有时间下去上厕所,去旁边卫生不达标的小餐馆吃东西,这些都是强制性的,必须吃东西,上厕所也要收钱，乘客们都没什么钱，不过也不敢反抗，毕竟肯定是一条龙服务了。
“你们这是抢劫我可以去告你们”
“哟呵,老子开了这么多年遇到你这么横的多了去了,你去告啊,我看你今天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
少年不肯妥协，司机远远的看着他被饭馆里的几个彪形大汉围了起来,穷乡僻壤,出来打工的各个都要独善其身,哪里有时间帮他。
“都是出来打工的,大家和和气气的嘛。”旁人有人劝道，“他就是个小孩,又没人带着,你们也不要这么凶。小孩儿,你快拿钱出来啊。”
“我不”少年倔强的摆头,“这钱是我妈给我的路费，我不能动”
林桂芳下车后干呕了两下，喝了点水漱口，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给鹤斐的盘子里分了一半的饭,先不说味道，现在她实在是吃不下去，“那边什么动静啊”
“我去看看。”鹤斐到达现场的时候，壮汉手里的棍子已经举起来了，旁边的人都远远的站着，也没人敢出头，其实也正常，这个时候市场监督还不完善，整个路线都是这群人包了，就是些钻空子的流氓土匪。
“等等”鹤斐叫住他们，“这小孩儿是我远方亲戚，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壮汉见有人出头，管他是不是真亲戚，松了抓住少年脖子的手，“原来有大人啊，那你这个大人做的可不称职，他想去上厕所不交钱，这可是坏了规矩，其他人都交了钱的。”
“不好意思，我老婆下车就吐，人一多我就没时间管他了，本来以为这么大了”鹤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推了一把少年，“去打点饭吃，到了地方可别告状说我不管你。”
对方收了钱，也就不纠缠了，“行行行，看在你这大兄弟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下次可把人给看好了，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其他人也纷纷移开了目光，掐着时间点守在车门口，生怕自己被落下或者上错车。
鹤斐把一脸不服气的少年带在身边，一看还是倔强的不行，就连吃饭都跟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大口咀嚼。
林桂芳听了缘由，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自己出门了社会险恶，家长怎么就放心呢”
“我不小了。”少年匆匆吃完盘子里的饭菜，实在不好吃，夹生的，虎着脸反驳，“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嘛，凭什么要收钱。”
“你不懂。”鹤斐摸了把少年的头发，扎手，是个刺头，“这不是正规车，都是私家车，这些饭点也不是国家定点，都是私人承包，他们都是一条线。要是不听话打一顿扔下来，一句话就断了你所有的路，你说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能活下来吗能回去吗”
“何况人家确实修了厕所饭堂，只是不值那个价而已。要是追求公平公正，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去做绿皮火车还比私家车舒服。”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原本高高的头颅低了下来，“所以还是得要进行监督才行。”
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大约只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司机就上了车，其他盯着车子的人赶紧跟在售票员身后上了车。
清点人数后，车厢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寂静下来，窗户还在抖个不停，傍晚的风倒是清爽了许多，其他人高谈阔论起来，林桂芳又睡觉去了。
少年纠结的瞄了好一会儿鹤斐，最后小声说道，“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大哥我年纪都够做你爸爸了。”鹤斐挑眉。
“可是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啊。”
没有人不喜欢这种夸赞，鹤斐回答说，“我们去h城。”
“我也是诶”少年眼睛都亮了，经过上个休息站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信任鹤斐了，“我叫陈海林，你去h城哪里
啊”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鹤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你还未成年吧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不上学”
“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陈海林头低落的垂了下去，声音也很虚，“我跟家里人吵了架，我要去读三中，他们非要我读一中，我不肯就吵起来了，不想待在家，看到他们就烦，所以我要去h城找我姑姑。”
“你为什么要去三中我记得一中考大学很厉害。”
“因为我在三中认了一个大哥”
“那你知道你姑姑在h城哪儿吗提前告知过她来接你吗”
陈海林摇头，当时他一上车就后悔了，就是赌气不肯回去，一个学生哪里有多少钱，这还是他存了很久的压岁钱，现在更是回不去了。
他鼓起勇气，“大哥，反正你们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可以吗如果帮我找到姑姑，我一定会让姑姑好好报答你们的”
鹤斐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估计明天就会到h城，我看你这一路都没睡觉，现在赶紧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行李，明天还得找住的地方呢。”
陈海林兴奋的不行，下一秒就靠在靠背上睡了过去，完全没了之前刚上车的戒心。
鹤斐从一开始就认出这少年家境富裕，身上的衣服鞋子虽然不起眼，但都是只有富人家才买得起的，而且被养的的十分天真，要真是一个坏人绝对轻而易举的就把人骗走了。
他曲起手指，在随身携带的水缸上点了点，顺便用眼神震慑旁边那些一看就面相不正派的男人。
这个时代在长途车上丢了钱，没有监控，没有市场监督，对方又人多势众，根本不可能找的回来。
陈海林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头移动的小肥羊。
过了一夜，车子到站。
售票员把所有人都赶下车后立刻又要招呼有没有回去的旅客，说是车站，实际上是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空地，坐落在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方，还有其他车辆停靠在这里，拉
人的售票员们手里都举着大大的纸牌。
鹤斐三人跟着大部队走到一个没有公交站牌的公交站，等了很久才等来一辆公交车，顿时很多人蜂拥而上。
陈海林问道，“我们上吗”
“上。”鹤斐看着周围少了不少人，“下一辆就上。”
公交车也总是慢悠悠的，等了好久才等来第二辆，人没有之前多，三人很快挤上了车，鹤斐看别人怎么出钱也跟着出了三人的车钱。
公交车具体经过哪些站也是不知道的，有些人知道，但鹤斐他们就不知道。林桂芳一直都跟在鹤斐身边，小心翼翼的打量这座城市她来说无比陌生的城市，手脚都无处安放，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城市的气息，心里头的迷茫驱散了一点。
这里，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啊。
反倒是陈海林，一脸兴奋，显得十分从容习惯，只是有些不喜欢公交车上人挤人。他在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偷偷跑出家了，外面一点都不好玩。
鹤斐选择在一个看起来就很多人居住的地方下了车，问了路人去哪里租房，路人估计第一次遇见来这里租房的外地人，好心劝说，“这里租房很贵的，你要不去下个站那里看看。”
“谢谢，不过我妻子和孩子都精神不太好，我想先歇一下脚再走。”
得了回复，三人直奔旅馆，不得不说真的贵，这时候工资好一点的也才一百块，而这里一晚上住宿就要三十块，三分之一工资了。
林桂芳不知道价钱，只觉得里面环境卫生都不错，她估计以为最多也就几块钱。简单梳洗了一下，疲劳的她又睡过去了。
鹤斐把陈海林拎出来，“你还记得家里的电话吗”
“记得。”陈海林说，“我才不给家里打电话，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
“我来打，你告诉我，我让他们联系你姑姑，让她来接你。”
陈海林觉得可以，于是说了。
方块厚重的大哥大是富人的象征，鹤斐扯着人去公共电话亭排队，交了钱拨通电话，那边一听是个陌生人就准备挂，“别挂
我认识陈海林”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要对我儿子干什么”电话那边反应极大的叫了起来，接着是女人的痛哭声，“你别动手我有钱”
鹤斐看了眼陈海林，满意的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别扭，“我不是绑匪，他离家出走和我坐的同一趟车，现在在h城，让你们通知一下他姑姑把人领回去，我们在证券所门口。”
那边满口答应，毕竟自家小孩也不蠢，赶紧转头给他姑姑打电话。
证券所还没正式开业，周围已经堆满了鲜花，还有不少人在里面来回走动，旁边开了很多家住宿的宾馆，毕竟这可是国内第一家，想要提前买入看好的股就得越早越好，更不用提涨跌时候电话委托八成还占线打不通。
“你要炒股吗”陈海林见鹤斐看着对面占地庞大的交易所，“我不懂，但是我姑姑肯定懂，到时候让她来帮你弄呗。”
远处，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女人一头金色大波浪被英姿飒爽的步伐抛在脑后，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俨然一副都市时髦女性的模样。
纤长的手举着厚重的大哥大，一边眼睛四处打量，另外一只手夹着一堆资料，“行行行，我知道了，还不是你们把他惯坏了我看到他了，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