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奶奶正坐在客厅里和人打电话呢,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同于很多连电线都还没拉上的偏远地区,是早早的就装上了电话的。就是全家上下也只是在客厅里装了一个。
和徐奶奶聊天的,是同一个家属院的另一个老太太,她们俩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到老了关系也不错,时常也会聊些家长里短。
这一次,那位老太太就在和徐奶奶分享她刚听到的消息,说是顾潜找到了他的孙女。原来当年顾潜一直以为被日、本人害死的妻子其实并没有死,侥幸逃过一劫,从那以后就隐姓埋名。
两个老人家在那聊了好一会儿,原来,当初顾潜和魏若兰是早在他还在黄埔军校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后来上了战场,也一直都是书信往来,和他做战友的几个人也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就更别说她们这些战友家属了。
都知道顾潜是为了早亡的妻子守着,终生未再娶,但是这位妻子究竟长什么样,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到罗蕙兰回来,徐奶奶还和她提了两句今天听到的事情。婆媳两人商量着,到时候顾家说不定会办个席面,请相熟的几户人家聚一聚,让小孙女认一认人,到时候她们家估计也是要去的。毕竟徐老爷子和顾老爷子那也曾经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有深厚的袍泽之情。
所以到时候得提前准备准备,送小姑娘一样见面礼,既不能太贵重,又要表示心意,不能显得敷衍了。
因为聊的是送小姑娘的礼物,不知怎的,聊着聊着,便提起魏希了。
徐奶奶有心劝慰自己儿媳,有意提起了这件事。
罗蕙兰轻叹,婆婆的意思她如何看不出来,她也不是什么恶人。真要说起来,魏希这孩子确实不错,为人大方得体,又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凭借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她私心里是有点好感的。
可是唯一不足的地方,是她家世太差,她是一个母亲,自然是想方设法的给自己儿子最好的一切,她对魏希有好感,不代表她就中意魏希做儿媳。
可这段时日魏希的表现,还有徐衍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加上婆母的不时劝说,罗蕙兰的心里也不可避免地产生松动。
故而,这一次并没有十分果断地拒绝婆婆的话,而是委婉道“这孩子确实不错,不过婚姻是大事,还是要再看看。”
难得罗蕙兰松了口,徐奶奶眼里浮起笑意,也不逼着她做决断,而是顺着道“好,魏希这孩子品行好,再看看也没事。”
难得两人态度都松了些,徐家今天的氛围还算是不错。
另一边,顾家的这次见面,也到了尾声,临走之前,魏希将一本内页泛黄的笔记本递给顾潜,魏希解释道“这本笔记本是祖母留下来的,记载在和您分别之后的一些事,我想,我应该将它交给您,也算物归原主了。”
顾潜接过笔记本,打开的第一页就夹着他的照片,老人眼含怀念,一只手轻轻的摩挲上面的字迹,唇边浮起淡淡笑容。之后,他便抬眸看向魏希,“谢谢你。”
魏希笑了笑,既没有推辞,也没有假意客套,她看着老人,眼神和善,“过几天,我大概还有礼物要送给您。”
老人未置可否,却亲自送魏希一行离开。
回到家里,魏希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书桌前,开着窗户,清爽微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望着桌前的那簇干花,魏希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触碰。
她想徐衍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哪怕她看着再风淡云清,接受良好,心里其实也觉得有些突兀。偶尔一个人静静呆着,也会觉得心烦意乱,要是徐衍在就好了。
不管是在廊下闲坐,还是和他单纯的在街市转悠,只要有他在,只是看着他,她也会觉得心安。
正当魏希心中思绪繁杂的时候,远处不知是谁家的风铃作响,吸引的魏希的稍许目光,这一瞥,她便看见了立于乔木下的徐衍。魏希有些诧异,不禁稚气的揉了揉眼睛,再往下一看,确是徐衍无疑。魏希不由又惊又喜,她推开房门,连身上的睡裙也来不及换,便冲下楼去。
徐衍看的魏希下楼,也不惊讶,他对着她轻笑。郎独绝艳,世无其二。
俩人隔着一段距离,互相看着对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大概许多年之后,老去的魏希与徐衍坐在一处,看着庭前微雨,花落花开,依旧会想起眼前这一幕吧。
最后是魏希先开口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任务,经过这里。在走之前,我想见见你。”
“很危险吗”
“嗯”
魏希打断徐衍,“等你回来回来的时候,娶我好不好”
“好”话刚一落下,徐衍才意识到魏希说了什么,他愣了愣,过了良久,又重复说道,“好。”这一次的他神情郑重,语气坚定。
徐衍不知从哪找到的藤草,将之编织成环,缓缓戴在魏希左手的无名指上,紧接着,在魏希的额头落下一吻,温柔缠绵。徐衍对着魏希承诺道“等我回来。”
自那天晚上以后,魏希就没再收到徐衍的消息,连原先雷打不动的信件也未曾收到。不过,魏希却并不慌乱,因为她无名指上的草戒是真实存在的,徐衍重诺,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回来。
时间一晃到了七天后,这一天是顾家摆小宴的日子,为的是向交好的几户人家介绍顾家刚找回来的孙女,魏希。
罗蕙兰和徐奶奶是一同来赴宴的,同行的还有徐老爷子和徐父。
徐老爷子和顾潜是至交好友,一起在战壕里并肩作战的兄弟,所以顾爷爷是带着魏希上前介绍的。自然而然,罗蕙兰和徐奶奶也看到了魏希。
不过,这次见面,身份上却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徐衍的恋爱对象,变成的故交家里的孙女。
但是魏希并不是那起子得势就猖狂的轻浮小人,除了因为要应对众多客人,所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之外,她身上看不出任何骤然变换身份后的得意,而是像从前一样,不骄不躁,从容应对这些素未谋面的人。
对待徐家人的态度也和从前一般无二,恭敬有礼,并不提及罗蕙兰曾经对她的不满意,而是大方有礼的同她问好。
经此,罗蕙兰心里的那杆称已经彻底的倒向了魏希。她不得不承认,魏希的性子确实是好,品行出众,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再阻拦儿子和魏希之间的感情。
临走之前,罗蕙兰将手腕上的玉镯脱下来给魏希带上,她虽没说什么,但是态度已经再鲜明不过。徐奶奶更是露出了然的笑容,那玉镯是罗蕙兰刚嫁进徐家的时候,她亲手交给罗蕙兰的,并且交代罗蕙兰说,那是徐家传下来的玉镯,不算特别名贵,确是一种传承。日后她要是遇到中意的儿媳,便可以将之传下去。
今天见到这一幕,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认亲宴散去之后,魏希连同郑家夫妻和顾家人都有些疲倦了。
看着有些疲倦的在揉眉心的顾爷爷,魏希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顾爷爷。
顾潜的目光看向魏希手里的木盒,有些迟疑,“这是”
魏希却没有直言里面究竟是什么,而是笑着道“您打开就知道了。”
顾潜接过木盒,缓缓的将之打开,里面赫然就是当初他和魏若兰分别时一人一半的断梳。当年在战场的时候,他意外将断梳丢失,心中懊悔不已,成为一道心病。如今,竟是重新合做一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人因年老而布满青筋跟斑点的手上略微颤抖,他微微颤颤的拿起木盒中的梳子,一时失语,望着它,面前似乎出现了他与若兰新婚时,他拿着这把梳子,为若兰梳妆的情景。
小轩窗,正梳妆的景象,依稀恍昨日,只可惜故人已不在。
时隔多年,再见到两把断梳,这大概也算一种圆满吧。
数年之后,首都医院里。
“魏医生,魏医生”李护士焦急的喊道,“这里有个病人,失足从高处坠落,情况紧急。”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原本在为一个病人做常规检查,听到护士的话,她并没有慌乱,而是镇静的叫了一旁的医生顶替自己,为面前的病患看诊。接着便跟随护士去寻她口中的重伤者。
在去的路上,女医生步履匆匆,但仍是思维清晰的向护士提问,了解患者的情况。等到那位重伤者面前的时候,前因后果,以及一些基本的情况,她基本有所了解。稍微查看过患者的伤势之后,她面色有些沉重,但依旧不慌,吩咐护士去准备手术室,就要进行抢救。
从查看到判断,女医生都沉稳果决,直到她离开病房,旁边其他病患的家属还有些好奇的聊起她。一旁给病人换药的护士听到了,忍不住插了句话,“我们魏医生虽然年轻,可却是医学泰斗江院长的学生,虽然这两年江院长已经退休,可是魏医生却得了他的真传,是我们外科的一把手。
你们别看她年纪轻,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
有一个大妈听着很心动,忍不住打听,“这魏医生看着年轻漂亮,应该还没结婚吧我侄子”
那小护士打断道“您可别想了,我们魏医生早在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和她爱人关系可好着呢。而且我见过她爱人,那叫一个俊朗。”
提起女医生的爱人,另一个帮病人打点滴的护士也禁不住加入这个话题,“而且她爱人好像还是个军官呢,我记得我之前看见过她爱人穿军装,好像是一出完任务就来医院找她,衣服都来不及换。肩章上好像是两条杠和一颗星星,也不知道是什么军衔。”
之前的护士笑着道“可不止呢,我听说过,我们罗院长还是魏医生的婆婆,魏医生可是嫁了一个好丈夫。”
说着,她还挤眉弄眼的疯狂暗示那位帮病人打点滴的护士,似乎是在说魏希在医院的顺风顺水和她丈夫的家庭关系有所关联。
巧的是,帮病人打点滴的小护士可是魏医生的小迷妹,她一直很崇拜魏医生,看到同伴的样子,不服气的辩解道“但是魏医生自己就很优秀,你刚刚也说了,魏医生是老院长的学生,医术很好,很多有资历的主任教授都对魏医生的医术赞不绝口。
更何况,魏医生的家世也不差啊,我听说魏医生的伯父伯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出身根正苗红,家庭条件很好。”
处理病人伤处的那位小护士原本也是随口一说,看同伴这么义愤填膺,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对,于是软了语气,“好嘛好嘛,魏医生确实很优秀,和她爱人天生一对,都很好看。”
那小护士才算满意了,不再吭声。
另一边的魏希可不知道病房里的圈圈绕绕,她正全心全意的将注意力放在手术中,一直过了五六个小时,这台手术才算结束,病人也算是脱离危险。但是魏希额头却沁出薄汗,一旁的李护士贴心的帮魏希将薄汗拭去。
下了手术室,魏希边洗手,边同李护士闲聊,“今天我回去又该迟了,不知道我家珩珩会怎么闹腾,明明说好了要陪他过两岁生日的。”
李护士却很羡慕魏希,李护士今年快四十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要孩子,听到魏希提起徐珩,忍不住打趣道“原来你家珩珩都两岁了,我上一次见到他,似乎还是在周岁宴上,小小一个孩子,却很聪慧,不哭不闹的,见到人还很爱笑。生得也好,像极了你和你爱人。”
提起徐珩,魏希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是啊,他这孩子,不知道随了谁,见人一点都不怕生,嘴甜的紧,见人就喊,家里的长辈都疼他的紧。”
话不多说,魏希换下手术服之后,将放在口袋里的戒指重新戴回无名指,便步履匆匆的回家去了。只是,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早已换成了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闪耀的光芒。
而魏希的背影也是那样的自信明媚,如同她无名指的钻戒一样,散发着璀璨的色泽。与她初来这个世界的迷茫病弱截然不同,她最终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广袤之路。她的未来,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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