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晃晃的太阳悬在上空，几许微风丝毫缓解不了这热度。

    谈青柠如同一个鹌鹑般趴在白津寒的背上,深刻贯彻了白津寒“闭嘴”的指导思想。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白津寒笔挺整洁的黑色裤脚和干净的运动鞋。

    快要被烤化的地面在她面前掠过,她闻到白津寒脖颈处的味道。

    清冽干净的乔木味。

    谈青柠悄悄抬眼，白津寒后脑勺的头发黑黑短短的，微湿。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服的后领，消失不见。

    他一定很热吧。

    唉，平时出门都有人接送从来不风吹日晒的大少爷,要背着她走那么远的路。

    青柠有点感动，可是又很担心。

    “嗯嗯。”她闭着嘴巴哼哼了两声，示意自己要讲话。

    白津寒微微侧头,没有理她的幺蛾子。

    “嗯嗯嗯。”更大的一声哼哼出现了。

    这下少年终于有了反应,猜测着问“想上厕所”

    “不是”青柠脸色涨红地大声反驳。

    白津寒淡淡地“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青柠用食指小幅度地戳了戳少年坚实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问“你累不累呀要不要休息一下”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脸颊,似温柔的夏风。走动颠簸间,女孩子的柔软偶尔蹭到他结实的脊背。竹竿似的双腿被他扣住,皮肤相贴处，细腻柔软得不像话。

    燥热逐渐上升，白津寒的耳朵开始发烧，很轻的一声“啪”,汗水从头发滴落在锁骨。

    啧。

    难受,烦躁。

    少年的睫毛轻颤,加快了走路的速度，语气多了几分暴躁“不累，你闭嘴。”

    白津寒背着谈青柠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医务室。

    清中的医务室很简单，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医生。

    白津寒将人放在女医生旁边的凳子上，站在一旁等待。

    女医生戴着眼镜，看上去挺严肃的。

    她低头看了看谈青柠的膝盖，一边写东西一边问“怎么回事啊小姑娘摔了”

    青柠点点头，将过程简单说了下。

    “我给你处理一下。”女医生声音挺温柔“没事，伤口看着不深。”

    “好，谢谢医生。”青柠乖巧地坐等。

    她穿了身白色的短袖运动服，背后别着的号码牌还没拿掉，模样温顺。细白的右腿上，污红的膝盖格外刺眼。有血流从膝盖冒出来流到小腿。虽然已经接近干涸，看上去还是很唬人。

    白津寒眉宇间露出深深的沟壑，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有一点晕血，此时脑袋和心理都有些不适。但还是坚持一眨不眨地看着谈青柠的伤口。

    女医生的动作很利落，给谈青柠的伤口进行消毒处理。

    “来，放凳子上。”

    青柠按照医生的叮嘱，将右小腿平放在凳子上，悬空的膝盖下是一个垃圾桶。

    下一秒，医生将一瓶药水从青柠的膝盖上方浇下。

    清凉的触感与刺痛同时袭来，青柠咬着牙“嘶”了一声，右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眼睛酸胀。

    呜，好痛。

    医生将药水倒在纱布上，低头靠近伤口。

    破掉的皮被纱布擦去，伤口处更加红艳了，血淋淋的一片。

    青柠忍不住又哆嗦了几下。

    白津寒的睫毛同时轻颤，开着冷气的空调房里，他的背后逐渐沁出了冷汗。

    “有点疼，忍一下。”医生见小姑娘眼睛里含着两包泪似的，于心不忍地解释“你这个必须清洗干净了，不然容易感染。”

    青柠抿着唇点点头，坚强中又带着点可怜。

    在仔细清洗几遍之后，医生给伤口涂上了碘伏。

    医生一边开单一边叮嘱“好了，我给你开点药，你每天记得涂。夏天我就不给你包纱布了，尽量保持伤口的干净清爽。如果有流脓或是感染的情况再来消毒清洗。这几天少活动，等它慢慢结疤就好了”

    青柠一一应好，和医生道了谢。

    一直默默陪在旁边的白津寒去拿了药，回来将袋子递给谈青柠。

    接着在她的凳子前蹲下了，一副等她上背的姿势。

    女医生一下就笑了，打趣道“护花使者啊这是。”

    青柠一时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婉拒“要不然我你”

    白津寒不耐地催促“别废话，不然你是想要抱回去”

    青柠的脸“蹭”一下红了。

    抱回去那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很会审时度势的女生立刻前倾，趴上他的背，两条细白的胳膊绕过肩膀，装了药的袋子在他胸前晃了晃。

    她小声道谢“那谢谢你了。”

    白津寒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将她的腿扣在身体两侧，站起身来往医务室外走。

    听见两人走远了，医务室里的女医生对着男医生挑眉一笑“刚刚那男生肯定是喜欢小姑娘。”

    男医生轻笑“这你就看出来了”

    这两个孩子长得倒是挺般配的，男的帅女的美。可惜了，清中对早恋是明令禁止的。

    女医生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可不是还故意凶巴巴地威胁人家，刚刚我都想笑。你们男的啊”

    她摇了摇头，无奈又好笑“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喜欢又不承认，还挺好玩的。”

    大概这就是青春吧，有点别扭也有点可爱。

    另一边，白津寒背着谈青柠沿着高三教学楼的那条路走回了教室。

    适逢上课时间，除了偶尔几个参加运动会的学生，这条路的人不多。这让青柠放松了许多。

    即使这样，路过的学生们也免不了用一种诧异惊奇的目光看向两人。

    白津寒倒是不动声色，宛若未觉，走得稳重端方。

    可青柠却没有这厚脸皮和心理素质。她只好将头缩在白津寒，掩耳盗铃般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祈祷不会碰见熟人。

    然而，生活会告诉你墨菲定律是真理。

    如同你担心没复习到的知识点一定会出现在考卷；如同你蓬头垢面倒垃圾时会遇到自己的男神；也如同现在

    担心遇到熟人的时候就一定会遇到。

    当走到高三楼的楼梯口附近时，青柠听到篮球“砰砰”拍打在地的声音。

    下一秒，一道又惊又急的声音响起

    “谈青柠”

    听到许灼的声音，谈青柠的耳根都烧起来了。

    天啊好尴尬。

    被许灼看到她这么弱鸡的一面。

    她迟疑着抬头，尽量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然后拍拍白津寒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白津寒像不明白似的，只停在那里却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和许灼他们形成了一种对持的姿态。

    许灼穿着黑色球衣球裤，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

    他的队友们和他穿着统一的服装，也有点惊讶。

    “你干吗”许灼上下打量谈青柠，目光落在了她的膝盖。

    “摔跤了”他皱眉，“怎么搞的”

    青柠被一群男生围观，窘得不行，只想快掉逃离这窒息的氛围，急匆匆地解释“没事没事，就摔了一跤已经去过医务室了。你赶紧去练球吧。”

    她知道，许灼他们是在为不久之后的高三篮球赛做准备。

    “那你上下学怎么办”许灼着急道，“要不”

    “我来解决，不用你操心。”白津寒打断许灼的话，背着少女转身进了教学楼。

    许灼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旁边人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如梦初醒，跟着队友一起离开了。

    青柠被白津寒背到3楼，便怎么也不肯让他继续背了，手脚并用地要从他身上下来。

    白津寒被她蹭得冒火，脸色铁青地将人放下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谈青柠扶着栏杆，慢吞吞地移动着。

    右腿每动一下，膝盖的伤口便疼一次。

    她觉得自己犹如变成人形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谈美人鱼青柠终于挪到了教室。

    季岚眼尖，一下冲到门口，咋咋呼呼地喊“你跑个步把自己摔残了”

    青柠摆摆手，表示一言难尽。

    在季岚的搀扶下，她磨磨蹭蹭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白津寒不在教室，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哎你这样不如请个假回家自习算了。反正这两天又没课，明天是闭幕式和颁奖，去不去都行。”季岚看不下去，建议道。

    青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自己现在上下楼不太方便，到时候吃饭上厕所都是问题。如果回家休息两天，等周一来应该已经好多了。

    “行，一会儿我去找罗老师说一下。”

    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同桌白津寒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唇角抿着，看向青柠的眼神更是可以用“漠然”一词形容。

    青柠一时不知道他是不高兴自己拂了他的意思还是背自己背累了，身体又不舒服了。

    还没来得及问，旁边的人已经率先开口命令“谈青柠，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他侧头，瞥了眼愣住的青柠，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替你请了两天假，走了。”

    青柠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谢，谢谢。”

    在家休养了两天，谈青柠的膝盖情况比之前好一点了。

    虽然走路还是会有点疼，但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周一正式上学后，汪叔叔和学校保安打了招呼，每天接送谈青柠到教学楼的楼梯口。

    享受特殊待遇的同时，谈青柠的伤口也渐渐结疤了。

    所以当季岚问她活动课去不去看篮球赛的时候，青柠一口答应了。

    活动课在周五的下午，是整个高三年级统一安排的。正好借此时间举办高三的篮球赛。

    青柠的走路速度还比较慢，当两人到达篮球场时，大部分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今天7班比赛的对手是8班。两班之前就交过好几次手，互相很熟悉。

    青柠和季岚绕着篮球场走了一圈，首先看到的是班长周源的身影。

    他背对两人站在记分牌那里，脚边是一箱矿泉水和几个背包。

    在周源旁边，好几个面生的女生正兴奋地窃窃私语。

    青柠正在辨认那几个女生是哪个班的，耳边突然传来季岚的一声惊呼。

    “哎，白津寒”

    青柠转向比赛场地，目光一顿。

    那个穿白色球衣的，可不是她的同桌吗

    季岚拉她“你不是说他身体不好吗”

    青柠点头，肯定地说“对啊他运动会也没有参加啊。”

    之前自己问他，他也说不打篮球的啊

    那现在，这流畅的运球和精准的投篮是怎么回事

    他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过分白皙的皮肤在一群男生中分外显眼。头戴黑色发带，额前碎发若隐若现，少年感十足。加上鲜明的轮廓线条和英俊的五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得赏心悦目。

    要球、运球、上篮，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少年的手臂随着动作牵引出好看的肌肉线条，紧实的流畅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活力与青春。

    随着他的进球，场外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好帅啊”

    “呜呜呜，我好想偷拍哦”

    “听说他就是7班考年级第一的那个，啊啊啊我不行了快阻止我去要联系方式的冲动”

    身边传来女生们的窃窃私语，激动又兴奋。

    不行，不能输。

    青柠拉着季岚，还有其他几个7班的同学，在场边大吼了一句“7班加油”

    这里面就数青柠的声音最大，甚至可以说有点突兀。

    话音刚落，青柠看到白津寒面无表情地朝自己方向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好帅。”

    “这正脸绝了我可以”

    场外女生又开始了尖叫三连。

    在谈青柠的眼中，白津寒一直是静态的。他总是安静的沉默的，连生动的表情都很少有，整个人如同一个平静麻木的机器。

    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运动状态下的白津寒，青春的热烈的，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他的打球风格和打游戏时很像，激进、猛烈、个人主义严重。他喜欢一个人突围，并不太信任他的队友。这种人其实并不那么适合集体运动，除非他的实力可以做到力挽狂澜。

    可偏偏，他就是这么厉害。他的队友也愿意让他发挥。

    是以，白津寒在上半场比赛中大放异彩。

    中场休息时，7班领先了10分。

    汗流浃背的队员们从场上下来，从周源手中接过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进去。

    白津寒的脸色看着还不错，除了红润一点，气息倒是挺稳的。

    他喝了大半瓶水，十分自然地冲青柠走过来。

    在其他女生惊艳的眼神中，他将剩下的小半瓶水扔给青柠。

    “一会儿不许走，等我一起回去。”他冷冰冰地交代了一句，又走回队员那里。

    青柠握着那小半瓶水，犹如握了个烫人的石头。

    她能感觉到其他班女生们的目光在自己和白津寒身上来回游移，猜测着窃窃私语。

    青柠一方面觉得白津寒的动作有点亲昵，另一方面又觉得以他少爷的作风，这个举动很正常。

    等就等吧。毕竟他前一周刚帮过自己，自己帮他拿着矿泉水也是应该的。

    青柠拉着季岚后退一点，找了个阴凉处继续看比赛。

    下半场，围在7班附近的女生越来越多。班长周源不得不和几个男生挡在前面，防止她们干扰到比赛

    下半场对方着重针对了白津寒防守，但效果不大。7班还是一直保持着领先的优势，并渐渐扩大。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正式结束了。

    7班已领先18分的绝对优势取得了胜利，白津寒拿了全场的最高得分。

    听到哨声，正在拿球的白津寒将球一扔，大步向场外走来。

    打了全场下来，他的球衣已经湿透了，随着走路姿势紧贴住他的皮肤，印出一点紧实的肌肉纹理。黑发湿漉漉贴着额头，不断有汗水从上面滴落，又顺着下颌骨的线条流下来。四肢修长的人，走起路来都是风景。

    少年的目光从比赛结束起就锁定住了青柠，迈着长腿向她走近

    周边似乎一下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这边。

    青柠在这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再次感觉到有点窘迫。她将手中的矿泉水快速递给身前的白津寒。

    白津寒接过来，仰头，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几口就将水喝完了。

    她随即又递上了一瓶。

    白津寒没接，而是俯身凑近谈青柠，浅棕色的眼睛盯住她，没什么语气地问“现在还怕吗”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将少女的脸色氤氲得微红。

    她微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怕什么”

    白津寒抿了抿唇，“咔嚓”一声将空的矿泉水瓶捏扁，准确无误地扔进一旁的回收袋。

    他看着青柠，张开唇无声地做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懂的口型

    “压、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