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源赖光就再也没提关于让咕哒子打工还债的事情。
咕哒子当他默认了用小纸人当报酬这件事,每天都兴致勃勃地跑去源氏家学旁听。
因为就任审神者的职务,小姑娘平时在时之政府接触过许许多多的阴阳师,但大多数人都墨守成规,除却师徒关系外,概不愿意给予外人一点指点。
所以,咕哒子在这之前一直都处于空有灵力的阶段,只学会了简单地用它去催动什么时之政府设定好的工具。
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小姑娘的兴趣盎然,每天都按时打卡上课,俨然是一位求学若渴的学子。
不过,在她看来算是稀疏平常的举动,却给源氏家学里的讲师和学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在讲师眼里,藤丸立香是京都颇负盛名的阴阳师,师从贺茂忠行,是源氏家主的好友,曾经有过在源氏游学的历史。
少女的天赋和聪慧过人,在当时就引得前家主源满仲亲自为她授课解惑,因老家主的珠玉在前,其他人的讲解便如同萤火之辉在日月之前般不禁相形见绌。
这样优越杰出的英才,又有着前辈的智慧作为引导,他们又怎么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卖弄自己狭隘片面的见解呢
好在藤丸有着宽厚的优秀品格,即使有的讲师讲述得极为枯燥死板,她也愿意坐下来耐心倾听,将所有人的脸面顾全得周到无比,并不至于令他们在学生面前难堪。
只是这位阴阳师每节课必来,风雨无阻,认真的态度无疑是在表达她对源氏里普通的阴阳师都给予了莫大的看重,这份厚望实在是令人难以承受压。
在讲师们眼中与日俱增的无形压力,在其他一些学生看来,却是一个异常甜蜜又烦闷的苦恼。
少女的容貌照人,出现在课室里,便让别无其他装饰的房间生出光辉,致使整个简室都瞬间明亮了起来。哪怕处在座无虚席的课室,神态也绝不拘谨,仅仅是端坐的姿态,就足以令人觉得优美得难以言喻。
倘若察觉到被注视,藤丸小姐也不会恼怒,只消她稍稍朝你微笑,便觉得这个世界都向你倾斜和注以偏爱,实在是心如擂鼓,难以平复心情。
这么漂亮的美人,同时又是优秀的阴阳师,在年少慕艾的少年心中正可谓十全十美,恐怕说是天女也并不为过。与她共处一室,真是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在在其他地方集中起心神。
藤丸立香在族里颇受年轻人倾慕的事,当然同时也传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里,咕哒子再有一天去上课之前,恰好在回廊上遇见了从书房走出来的源赖光。
年轻的源氏家主无时不刻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此刻在家里,他也穿作武士的打扮,将原本披散着的秀丽白发束成了高马尾,显得整个潇洒干练,像是随时准备去做什么退治妖怪、拔除邪秽之事的架势。
咕哒子即使与源赖光先生在同一生活了有段时间,但还一次也没见过他像其他阴阳师那样温文尔雅,穿着狩衣的模样。
不过这个人的腰可真细啊。
源氏家主的甲胄明显是量身订造的,形制尺寸合宜,并没有造成臃肿的表现,反倒显得这个人身量苗条。
咕哒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不想立马就被当事人当场逮住。
“哼。”
看来源氏家主不仅有着与实力相称的熊熊野心,还有着与野心相称的斤斤计较性格。
他好整以暇地站着,发出一声轻哼,丝毫不肯吃亏地冷眼睨了咕哒子一眼,随即就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你穿的也过于素了吧,那些管照衣物的侍女没有尽心尽力侍奉你吗”
少女身着藏青色和服,其上有着霜蕊和飞鸟的花鸟纹样,袖腕纤薄柔细,衬得肤色尤为白皙。
但从外表看,这样的款式虽然简单,却很素雅,色调浓淡也十分相宜。可就做花季少女的衣物来讲,恐怕得另当别论。
“素就素啦,是我想这么穿的每次出门都那样盛装,实在是烦腻。”
道理虽然是这样,源赖光沉吟着思考了一下。
“不过,如果是你这个年龄的话,还是合适娇美一点的色彩吧。”
咕哒子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源氏家主中肯的建议,她清脆地应了一声,又打算原路折返回去换。
“要论服装呢,随意地定下每一天的穿着是有伤体面的。应该要按照季节的转变以及出行的目的,来谨慎地选择衣物的款式和颜色,使之附和景物的流转,和周围的气氛相得益彰,才会符合情趣。”
不愧是大家出身的贵族,谈论起风雅也头头是道,咕哒子注视着源赖光,对此若有所思若。
然而源氏家主此刻心情不错的样子,甚至还主动问起话来,想替咕哒子参考。
“你待会要去哪里呢”
“待会要去旁听一会儿阴阳术”
“年轻姑娘,穿素一点不坏。”
一提到家学,青年立刻就改变了说辞,原本悠闲从容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见到源氏家主这样的大变脸,咕哒子觉得兴许是由于家学里,大多都是些不赞成源赖光那些新策的家伙。
想起那些人,源赖光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似之前那般愉悦,他摩挲了一下下巴,诚挚地向着咕哒子建议“不,倒不如说,如果年轻女子穿得过于艳丽,反倒是会使其他人误会她有什么心上人,引起坊间对此纷纷议论。如果不是什么重要场合,还是穿得质朴一点为好。”
说罢,就连他也觉得这样的要求太过于强人所难。
“算了,你今后不憋再去家学,那些人水平参差不齐,我之后会找时间抽空辅导来你。”
话题突然从服装跳到阴阳术的学习上面,咕哒子有些弄不清源赖光此时此刻的脑回路了,她也反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青年一句。
“那之前呢”
“嗯”
咕哒子向他询问“你不是认识以前的我吗我之前都穿些什么呢”
源赖光不回答,他避开了少女的眼,去看回廊边一角高耸的万叶樱。
如果不是没有了记忆,藤丸立香在此之前,可绝不会在他面前打扮得这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