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哒子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对缘结神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缘结神大人被路痴这一个属性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她自己却对这一点没有丝毫的自觉。直到出海的时候,她还高高兴兴的拿着地图,妄图从中研究出什么东西,清楚的弄明白铃鹿山所在。咕哒子不好打扰她分外高涨的性质,也就由着她拿着指南针玩去了。
小女神神情快快乐乐的,咬着嘴唇用食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时不时的抬头左右望望周围的风景。
“要看明白地图吗还是很简单的。”
缘结神固执地认为,只要一直照着地图向海域开,严格地遵守路线规划,总会到达此行目的地。
但是究竟要朝着哪个方向开呢女神大人对此念念有词。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缘结神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地图上海国那边在北,所以一直朝着前方前进就好啦”
咕哒子顿了顿,最终忍不住伸出手去狠狠地掐她的脸。
“干什么啊立香,好痛快松手啊”
你这是半分都没有弄清楚吧
因为有位路痴还理直气壮的神明大人在一边干扰,咕哒子也对此次的行程感到忐忑不安。
天黑之后,船上便点亮了几盏小小的渔灯,两个人坐在甲板上数漫天的星星,等到云朵将月亮遮盖住的时候,缘结神又在两个人之间点燃了一根蜡烛。
蜡烛的火苗因为轻柔的海风不断跳动着,明明灭灭,火光也将少女的姿容渡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闪烁着时明时暗的光影。
为了方便行动,缘结神将所有长发都编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高高的圆髻,女孩穿着振袖窄腰的和服,更有一种邻家少女的亲近感。
“立香,不如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缘结神把脸凑近,她用手护住微弱的小火苗,蜡烛的光将她照得身影照得拉长变形,为了营造恐怖的效果,神明大人还特地神神秘秘地将自己的语气拖长。
“要讲完睡不着觉的那种恐怖哦”
立香已经不想再搭理某位神明一时兴起所说的话了。
她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讲百物语将青行灯召唤出来的可行性。
“这个方法好,没准百物语之主什么都知道,还能出来指指路呢”咕哒子又看看了短得可怜的灯芯,甚至只需要她叹一口气,小火苗就会不断跃动,阴阳师无不忧虑地说,“这么简陋的仗势,就算是叫出了青行灯,恐怕也是对人家的不尊敬吧”
咕哒子磨磨蹭蹭的,对参不参加讲故事这件事不置可否,缘结神最后啪地一声把手合起来,罔顾当事人的意见下了决定。
“反正就我们两个人,立香不参加也得参加。”
所以,这就是被自愿了吧
女神大人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她游历世间各处所收集的各种怪谈,其中尤为应景的当属于海国妖怪们的传说。
最开始,缘结神的叙述都是可以看得出取材于生活实际,她讲起海国妖怪大战京都时,又说起那些长着鳞甲的生鲜。妖怪们虽然蜕作人形,但身上还有贝壳以及海螺状的残留物。
譬如一刀下去能够凶猛到直接劈开式神头骨的男性妖怪,还有两锤下来敌方七零八落无一幸免的红色螃蟹,如果是这样,那还算是比较靠谱。
可惜缘结神大人的怪谈逐渐偏离本心,她逐渐开始讲述渔民们出海时渔船的海面之下会出现巨大的阴影,那些生物有着蛙状的嘴,粘腻油滑稠状液体遍布于圆柱体上臃肿的肉瘤,触手交织成网,无意义地不断挥舞抽搐,以一种震耳欲聋又令人为之癫狂的频率,带起海流不规则的流动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直到最后,连讲述这个故事的缘结神也感到了一丝害怕,两个少女窝在一起,从船舱中带出的薄毯披在了两人的肩头。照理说感到害怕就得尽快出言制止,可惜缘结神的故事越说越精彩,咕哒子虽然害怕也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少女们的手纠缠在一起,缘结神感受到了阴阳师的手冰凉,体贴地握住手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
“没关系,不用害怕,哪怕遇上了什么事,我会保护立香的。”
小女神的这一句话才刚落音,船的另一边便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咕哒子将原本被握住的手飞快地抽了回来,面带紧张地拢了拢身上的薄毯。
“要不要去看看吧。”
即使船上点上了好几个灯笼,但是并不能将整个船只都照得十分通明,缘结神站起来,她取下了一个小小的提灯,又回过头去看咕哒子。
“当然得看看,如果立香害怕,就留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咕哒子当然是选择和缘结神大人一起去探看,虽然神明大人平时看起来很是不靠谱,但关键时刻好歹也是一位神明。她嘟哝了一声,觉得电影里的主角分开后都会死得更快,所以还是一起行动为好。
小姑娘跟在缘结神的后面,绕到了船舱的后方,小灯笼能照见好几米的可见范围
即使是这样,视野里也是十分昏暗。
她拉着缘结神的袖角,还是有些害怕,只能超小声的念着同伴的名字来壮胆。
“是化鲸弄出的动静吗化鲸、化鲸”
小化鲸在阴阳师出发的时候不放心,一直跟着他们的船之后活动,因为有了熟知海性的妖怪陪伴,这也是两个女孩子能够放心出海的原因。
可是缘结神却说“你忘了,化鲸在我们上次路过海岛的时候跑掉了,说是要去找他的妈妈,等明天上午才会回来。”
咕哒子抓着衣袖的手顿时握得更紧了。
船的另一头的确没有什么,也没有像是咕哒子所料,上演恐怖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正当两个人打算松口气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咕哒子总算听得分明。
声音由远及近,像是船桨拍打着什么的声音,可惜四周海雾缭绕,两个人并没有看见什么靠近的船只。
“总觉得船桨拍打海浪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反倒是像是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声音原来越近,咕哒子和缘结神最后才意识到,这声音的源头不是从海面发出,而是从天空中传来。
两个人仰起头,巨大的鬼船从乌云之中出现,鬼船整齐划一地挥舞着一排排船桨,巨大的身躯遮住了月亮的光辉,将咕哒子和缘结神的船只衬托的尤为渺小。
鬼船的主人是一位白发金眸的美人,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咕哒子,盛气凌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两人的耳里。
“阴阳师,怎么会又有阴阳师来这里”
漂亮姐姐的态度凶巴巴的,让属下的海妖将缘结神和咕哒子请到了鬼船之上。
她沉着脸看了一眼咕哒子茫然无措的脸蛋,又转过头去看另一边同样手足无措的缘结神。
“你,是神明吗”
小女神顿时因为这份不太确定的语气炸了毛“你没见过朴素的神明吗真是没有见识”
鬼船的女主人得到答案之后,对两人的处理并没有下文,她将两个少女关在了房间里,临走之时叫她们老实一点。
“如果你们与先前到岛上的阴阳师不是一伙的话,那就作为我的战利品,一直生活在铃鹿山吧。”
咕哒子立刻制止了缘结神打算拿出法杖奋起反抗的动作。
虽然到达铃鹿山的方式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但是好歹也算到达了铃鹿山不是吗
不管这个漂亮姐姐人究竟如何,她藤丸立香绝对要给这位拯救她于路痴地狱之中的大姐姐先发一张大大的好人卡
最后几经波折,咕哒子终于见到了铃鹿御前口中所说的那一位阴阳师。
咕哒子在来到平安京的这段时间里,听尽了关于安倍晴明的传言。
传说中神姿高彻的白狐之子,传说中平安京最有名气的大阴阳师,咕哒子在式神口中听闻过许多自己与他的过往逸闻,不过在这一片时空中,她却迟迟未与他相逢。
铃鹿山最高峰上,在会厅中的一共有两个人。
咕哒子直接略过了另一边的黑发少年,去看端坐在客座上的白发男子。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白狐之子收起了与大岳丸说话时难以捉摸的神情,脸上流露出风度优雅的温润笑意,他站起来,狩衣上的云中白鹤轻盈,如同山间明月般清朗。
他看着立香,有意要安抚小姑娘委屈的情绪。
“抱歉,立香。我回来晚了。”
大厅被明灯照得通明,屏风后面的有隐隐绰绰有人影。安倍晴明收起折扇,向着身后绘制着积石列松的屏风轻轻一瞥。
“你不出来看一看小姑娘吗”
屏风后面传来了衣物窸窣的声音,顷刻间,便从后面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和晴明先生别无二致的男子不悦地看了安倍晴明一眼,他拿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有些不高兴又看向别处。
“就你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