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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夜访
    院墙上细碎的白色夕颜花在风中微微颤动, 假山石边木槿盛放。

    草木扶疏,紫藤花垂落廊檐。春之町一角的这处院落之中,月华盈盈, 映照着满院的葳蕤春光。

    这是竹姬居住的院落。

    蓄水的惊鹿被架起,潺潺流水被阻隔在池外, 于一侧的泥土上漫开深色的印记。

    水池之中, 数条红色金鱼拖着纱雾一样的薄薄尾鳍,在水面倒映的月影中灵活地游动着。

    繁复的长长纱袖被襻带扎起, 神谷铃蹲在池边, 兴致勃勃地用薄宣纸制成的纸网玩捞金鱼的游戏。

    如此现代的活动, 当然是她的主意。她一早就相中了这个池子, 认为和夏日祭的捞金鱼水池很是相似。

    就织田作之助而言, 他是看不出这二者有什么相似的, 一个是风雅庭院中的清池, 一个是人声鼎沸的夏日祭小摊。

    不过既然女生这样说了, 他就去帮她达成了心愿。次日过来的时候, 给她带了一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漂亮金鱼。

    女生高兴地放进池里养了两天, 今天晚上便拉上了竹姬、以及众位侍女一起折腾起来。

    这是那个暧昧浮动的夜晚之后的第四天。

    自那天夜里偶遇了光源氏与紫姬夫人的养女竹姬以后,神谷铃便搬入了她的小院。

    这是竹姬的要求, 她希望神谷铃陪伴她七天。

    之所以是七天, 是因为她第八天就要入宫侍奉天皇。

    这位平安贵女行事特立独行,撞见与人私会、十二单衣脱得只剩下内侧的五衣和里衣的神谷铃时, 不仅没有感到惊恐, 还对她产生了十足的好奇。

    而神谷铃也欣然应允。

    她有关于任务的一些猜测。

    那天下午独自一人在寝殿中无聊的时候, 她向侍女们打听过二条院中的人员,试图从其中寻找这里被鬼与溯行军盯上的理由。

    因此,她原本就有些在意这位多出来的养女竹姬。

    听说竹姬是光源氏从一对伐竹老人家中带回的孩子, 那对老夫妇自认无法教养这样一名天赐的美丽婴孩,所以将她托付给了举世无双的源氏公子。

    这样的来由,再加上见面过后,看见她过人的美貌和异于常人的处事方式,神谷铃于是猜想,或许竹姬正是竹取物语故事中的辉夜姬。

    她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这些是什么”

    神谷铃看着看着打开的箱子,问道。

    竹姬正在指挥侍女们找一架筝给她,闻言瞥了眼角落中的箱子,不太在意地说“那是以前的求婚者送来的礼物。”

    那就是了。

    这些正是传说之中,辉夜姬向五名求婚者要求的、不可能获取的奇珍。

    佛前石钵,蓬莱玉枝,龙首玉,火鼠裘,燕子安贝。

    既然它们被送到这里,那就证明了竹姬作为辉夜姬的身份。

    那么,作为一名抛弃了人性,追求长生与进化的恶鬼,在拥有源氏物语与辉夜姬传说的世界里,最想要得到的,会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不死药。

    传说之中,当辉夜姬回归天界的时候,月中人会为她带来抛却凡俗心性的天女羽衣,与荡涤红尘之气的不死灵药。

    辉夜姬离开前,只饮用少许灵药,洗濯食用凡世之物沾染的尘气,将大部分留给了哭泣不止的双亲,以及书信传情的天皇。

    不过,因为失去了她的悲伤,无论是双亲还是天皇都并未服用不死药,天皇甚至将药壶与一封悲伤的书信一同在富士山上烧毁,希望将自己的哀伤传达给天上之人。

    故事中并无普通人服用不死药,这灵药效果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眼前的却是真实存在的人。辉夜姬甚至成为了光源氏的养女竹姬,这个故事也未必会像曾经看见的那样发展。

    神谷铃陷入沉思。

    “虽然看上去不错,不过都是假货。”

    以为她在奇怪为什么送来了要求的礼物,婚约最终却没有成功,竹姬微微笑起来,对她解释。

    “而且,和你的事不一样。那些人,都是些连面都没有见过就来求亲的庸俗之人罢了。”

    她向来很看不起只是听说了传言、就表现出一副深情模样的求爱者,从来不答复外面送来的情信,因此帮忙传递的侍女们曾经很是苦恼。

    “还有,”她轻描淡写地说道,“父亲大人要我入宫侍奉天皇呢。”

    当今的天皇冷泉帝,是光源氏与继母藤壶皇后的私生子。

    为私情与权势计,即便求婚者送来了真正的宝物,如今大权在握的源氏大臣,也会将它们说成假的。

    故事之中仅让天皇见了自己一面、其后都只是通信的冷情天女,在这里竟然真的要入宫了。

    神谷铃问她“你当真要入宫吗”

    “父亲大人不会允许我拒绝的。”

    竹姬有些漠然地回答道。

    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神谷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她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因为深知自己并非此世之人,竹姬对于作为异世来客的神谷铃,反而感到十分亲近。

    她轻视这一时代闻声而动的肤浅恋情,却似乎很是欣赏那天夜里所见的、二人之间的气氛。

    虽然并未就双方的身份深谈,但她对神谷铃身边偶尔忽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佩刀武士,也心知肚明。

    必要的时候,她还会带走侍女,方便神谷铃与情人私会,以及和刀剑们联络。

    发丝从未能扎紧的小髻里散落,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微微一动,惊扰了原本无知无觉的金鱼。

    小鱼敏捷地一摆尾,从拦路的纸网前飞快地游走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神谷铃的脸颊与衣襟。

    “哎呀。”

    女生弯起眉眼笑了,抬起头来,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水花。

    身边装满水的彩绘茶碗还空空如也。

    一旁和她用同样姿势蹲着的竹姬却很有收获。

    她哗啦一声提起纸网,将捞上的金鱼放进描金漆器里,开心地展示给她看“樱姬,你看”

    樱姬,是二条院中对神谷铃的称呼。

    平安时代的女性少有正式名称,光源氏的女眷们通常以与相见时的情景指代。

    因为她是出现在樱树花雨之中的少女,因此被称为樱姬。

    神谷铃一点也没有意见。

    除了未来某位织田氏男子的户籍册,她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记录在其他任何人的家眷列表里。

    欢快的神色愈发点亮了竹姬月光般皎洁的美貌,与水面上碎开片刻又立即聚拢的明月相互辉映,几乎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好厉害哦。”

    神谷铃很捧场地给首次尝试夏日祭定番的神仙妹妹鼓掌。

    看中的小鱼溜走了,她索性放弃,把被水流冲破的纸网递给一旁的女侍,将手探入沁凉的池水之中。

    清澈的池水渐渐漫过她纤细的十指,少女素白的肌肤在月色中莹莹生光,柔嫩掌心之中蓄起的一泓清波,几乎像是另一轮小小的明月。

    假山的岩洞幽暗处,一只黄色的小乌龟慢吞吞地划着水从金鱼中央穿过,游到少女手中的月光里,毫不反抗地被她捧了出来。

    周围的侍女们有些惊讶于忽然出现的小生物,不过神谷铃认出,这是浦岛虎彻的小乌龟。

    “是你呀。”

    神谷铃和龟吉纯洁善良的豆豆眼对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看来有人找她,女生笑着拒绝了其他人的跟随,与竹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托辞离开了。

    花影与月色之中,她穿过热闹的前院,夜风轻轻吹起鬓边散落的发。

    小乌龟不安分地划着四肢,手心被挠得有些痒。被带起的水珠顺着裸露的手臂滑下,沾湿了堆积在手肘的衣袖。

    神谷铃沿着回廊朝后院走去。

    起初还是独自一人,但当她路过暂居的和室时,狐之助跳上了她的肩头;然后在转入无人得见的阴影中时,有人走出来,叫了她的名字“铃。”

    “你来啦。”女生的眼睛亮了亮。

    织田作之助在她面前站定,少女的脸颊上尤有水痕,湿漉漉的睫毛下方,红眸里是纯粹的欢喜之色。

    他对她点点头,眼神很温和。

    神谷铃笑着把小乌龟放到他的肩膀上。

    龟吉平时最习惯的就是这样的位置,虽然织田作之助比浦岛虎彻高上太多,不过它仍然很满意,扒住和服的衣料四处张望。

    他也不在意,只是从袖中取出手帕,捧起她的手,为她擦去手心里的水迹。

    又把今夜在京中发现了食人鬼踪迹的事告诉她,叮嘱她记得带好狐之助,有事召唤刀剑付丧神,他也会尽快赶到。

    擦干以后事情也正好说完,织田作之助收回手,对她说“快些回去换衣服吧。”

    “嗯。”

    女生乖巧地答应了下来。她看了眼他染上了水汽的衣袖,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你先走吧。”

    神谷铃站在廊下,看着他走下石阶,身影消失在角门的暗影里,心想这还真的有些像是平安时代的私会。

    作之助先生大概是因为知道她在看,所以才特意放慢了速度的,否则她根本察觉不到他的踪迹。

    她低头笑起来,微微有些出神。

    再抬眼时,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公卿私服的打扮,手执一柄折扇。

    微卷的黑发散落在颊边,面容即便十分俊秀,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透过枝叶的月光中,显得格外诡谲。

    庭院中的树木在风中发出婆娑的声响。

    半夜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慕名而来,试图夜访香闺的贵族子弟。

    那人走近前来,或许是将她当成了竹姬,对她念诵起表达思慕之情的和歌。

    神谷铃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看着那人仿佛情意深重的梅红色眼眸,忽然感觉有些冷。

    大概是因为方才站在风口、帮她挡住了冷风的作之助先生离开了的缘故吧,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找错了人的大哥应该很好认吧

    魔改竹取物语,改得面目全非的那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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